第9章 蓝色鸢尾

希均迈步向前，不疾不徐，影子被拉得老长，一半在墙上，一半在地上，她动一步，影子挪一步。

        十三步。

        希均站在鸢尾花面前，“谢谢，”她扬起一个甜美的微笑接过鸢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有花香，只有墨汁的书卷气。再看花瓣纹路，原来只是一束纸花。做得十分精巧，花蕊上还能看到花粉的纹路。

        她在话本子里看过，人间只会赠予死人纸花。

        所以，这些人今日是想给她办丧事？

        “我可以走了吗？”话语中带着天真。

        侏儒站在最前方，仰头看她不知在想些什么，剩下五人一字排开，挡住了胡同的出口。最右边的那人瘦瘦高高，像根竹竿，肩膀上还站着一只啃香蕉的猴子。

        听到希均的问题，那个瘦高男子冷笑一声，眼神仿佛在说——开什么玩笑。

        “我认得你，你的猴子很可爱。”希均循着冷笑声望去，正好猴子也抬头看她。表情莫名，希均形容不出来。

        “谢谢，”男人回应，一如希均接过鸢尾花的礼貌。

        这个时候，侏儒又开口说话了。

        “你们大户人家的小姐，出门不带随从就是找死。”

        听到这话，希均没忍住笑出声：“你怎么知道我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你就那么确定我不是行走江湖的侠客？”

        “哪里需要与她啰嗦，直接杀了便是，”最左侧的一个胖子说道。

        “这娘们儿话多得紧，莫不是在等救兵。老大，还是尽快下手为好。”胖子旁边的独臂人应和。

        瘦高个儿拍了拍猴子屁股，它一跃跳上墙头扫视四周，做着望风的工作。

        其他人也开始准备善后，胖子手里拿着一个瓶罐，身边的两人跃跃欲试，只等她咽气就上前搜刮一番。

        侏儒食指与中指并拢在空中划了个圆圈，一柄飞剑聚在头顶，表面反射着亮白的月光，更显寒芒。

        “去”，手指指向希均，飞剑直冲面门。

        希均不闪不避，在六人团伙看来就是吓傻的模样，这个样子他们见过太多，实在是提不起兴趣。

        只是没法看到美人花容失色，有些可惜。

        按照他们以往的习惯，如此佳人卖往青楼很是能捞上一笔，可在他们查看希均丢的三块银子后，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三块银子有大有小，却纯度十足，一般的官银也远远比不上。

        能有这样手笔的人，背后势力肯定不简单，绝对不能留下活口。

        真是可惜！

        瘦高男子舔舔嘴唇，年轻人就是没有经验，下辈子希望她知道：财不外露才是行走江湖的至理名言。

        有时候夺人性命只需要一个理由就够了。

        飞剑疾驰，稳稳停在希均面前，她伸出食指轻轻一敲，飞剑碎成五段掉落一地。

        真好听，金石相接的清脆。

        这边希均在享受，那边的侏儒就不那么好过了。

        飞剑碎裂的那一刻，他就捂住胸口喷出鲜血。本命法器受损，对身体的伤害很大，大到他站立不稳，双膝俯跪在地，手撑地面大口喘气。

        胖子赶忙去扶，拉起侏儒扔到背上转身就跑，却被一层无形的屏障反弹，强烈的冲击力让他摔倒在地。

        是背摔。

        身受重伤的侏儒哪里受得住胖子的体重，闷哼一声昏死过去。

        其余四人见状不敢轻举妄动。

        猴子从墙头跳下，快步跑向希均，讨好似的拉拉衣摆。

        “你倒是乖觉，”希均冲它伸手，猴子顺势爬上她的肩膀，她一手捏着纸花，一边开口：“这花你们谁要？我送你。”

        她能感受到侏儒身上微弱的力量，筑基？金丹？

        但其他人身上的灵力还不如她肩膀上的猴子来得浓厚，看来只是普通武者。

        “女侠饶命，”最早跪下的还是那个准备逃跑的胖子，其他人见状也跟着跪下。

        求饶声响起一片。

        “吵死了。”

        几人闭嘴，唯有独臂男子没能收住。希均面色不虞，撕下一片花瓣，捻指飞出。

        柔软的花瓣化身夺命的利器，穿过眉心从后脑射出，花瓣还是漂亮的蓝色，断裂处带着纸张的毛边，轻飘飘的掉落在地，风一吹不知道卷到哪里去了。

        男人眉心开始渗出鲜血，他伸手摸了一下，带着不敢置信的眼神轰然倒地。

        到死他都不明白这片花瓣如何能要了他的性命。

        一片死寂。

        “还有两片花瓣，”语气平常到仿佛只是在与几人道晚安。

        胖子抬眸看她的脸色，略加思索后开口：“我们几个都是可怜人，老大是个弃婴，几个月大被马戏团捡去。为了吸引眼球，马戏班主不给他吃饱饭，还一直把他塞在罐子里。时间一久，他四肢枯萎，身材不显，这才长成了这般可笑的模样。后来他捡到一本低级修仙功法，偷偷修炼到筑基才重获自由。”

        希均看着他，眸光微闪，仿佛带着怜悯。

        胖子见此，更受鼓舞，继续诉说几人悲惨身世。

        独臂男子本来是个餐馆老板，夫妻恩爱家庭和睦。可他青梅竹马的美貌娘子却被恶霸乡绅看上，她拼死不从，为了不连累家人，一根绳子吊死了自己。男人举起菜刀前去报仇，保住了性命却丢掉一条手臂。

        瘦高男人命犯孤煞，母亲难产而亡，父亲在他三岁那年不幸辞世，从此他一人浪迹天涯，受了不少白眼苛遇。

        至于他自己，本是个家境富裕的小少爷，父兄皆被奸人所害，县官收受钱财偏袒恶人，母亲熬不过严刑拷打，在公堂之上断了最后一口气，死后衙役拿着她的手指签字画押，尸体直接被扔到乱葬岗了事，而自己因为年纪尚小逃过一劫。可一个八岁的小孩子，哪里有能力独立生存，为了活着，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沦落到与狗抢食，行乞为生。

        另外两人也是身世凄惨，受尽冷遇折磨，胖子一一娓娓道来。

        他们本都是无根的浮萍，在遇到老大后才拥有了一个家，重新建立的马戏团就是他们的倚靠。

        只是近来，马戏团得罪了达官显贵，实在是无法维持生计，他们为生活所迫。不得已在街头卖艺为生。

        说到这里，胖子已经泣不成声，一个接一个的磕头，砰砰作响，没一会额头就鲜红一片，血肉模糊。

        “求女侠高抬贵手，我们实在是猪油蒙了心，被钱财迷惑了双眼，这才……这才铤而走险，我们实在是穷怕了啊。求求女侠开恩放我们一条活路，我发誓，日后一定好好做人，多做善事，如违此誓，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胖子直起身板，一身肥肉晃晃悠悠，伸出三根手指指天，信誓旦旦。

        也就是——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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