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日 公平——“夜幕沉沉”

　　
苏成的眼神和那些在黑暗里窥视的双眼不同，他的眼神不执拗，但你能知道他是不会改变的。
人生存依附于原则，不会改变就是他的原则。
只是平常人的原则都围绕着自己，而苏成的原则，自始至终都向着他的弟弟。
他希望我能够带他的弟弟出去，他说苏仁与他不同，苏仁是该成长在更好地方的人。
面对这个请求我并不惊讶，但还是犹豫，苏成很早的时候就被关进这里，他也许不知道，这世上的地方已不分好坏。
我看着面前满面风霜的年轻人，他的身材挺拔，丝毫看不出肩上重担的样子。
可我知道他一刻也不肯放松，为了那份血浓于水的亲情。
苏成和苏仁的故事是很悲伤而且漫长的，我和他在铁丝网里面对面坐到夜深时分，听完了这段无可奈何的过往。
在苏成的口中，他们的父母都是禽兽不如的人，他们的存在只是一个负担，没人对他们有什么指望，却总是把失落的怒火撒在他们身上，好像他们就是为此出生的。
苏仁原本不是一个傻子，苏成在说起这些事的时候，只有谈及苏仁才会微微垂下眼帘。
苏仁本来十分聪慧，在年幼时就天分卓绝，跟只会打架骂街的苏成不同。
但有一夜苏成晚归，回来就看到苏仁满头满脸的血，瘫在地上生死不知，而他们一向鲜有表情的父母终于战栗恳求起来。
他极缓慢地走到苏仁身旁，将他抱起来冲出了家门。
“可惜太晚了。”苏成抬起头，顶上的夜幕沉沉如墨。“他的脑子受了伤，治不好的，我恨极了他们，于是连夜带着苏仁走了。”
他又低下头，脸埋得很深：“我本以为从今以后没有人能伤着我们了，苏仁我可以照顾一辈子。可老天还是不放过我们。”
“有天路上被人堵了，苏仁为了保护我杀了人，我替他顶罪，没顶成。”
然后就进来了，一进或许就是一辈子。
苏成对我说，他不信这些都是报应，即使是报应也应该是他的报应，可苏仁是个多么好的男孩。
“他怎么就这样了呢？”苏成的眼圈晕开似的红了：“有什么算在我身上不行吗？”
我站起身，走到离他稍远一些的位置，深吸了一口气。
世上的无奈悲切失去从未停止，我终究身在其中，我终究无法劝自己。
还记得姐姐给我做的糕点的滋味，不也被战争毁掉了吗？
苏成为了苏仁拼尽全力，不一样被命运戏弄的彻底吗？
是我错了，我以为比我庞大的多的存在是不屑于毁掉那些微小的存在。
现在我明白了，也许它们一开始就是为了毁灭那些而存在的。
沉沉的夜色压得我胸口疼痛，我转身低下头对苏成说：“我会尽力一试，对不起，我不能……”
我不能什么呢？人是永远帮不到另外一个人的，即使有一天我和苏成一样，也无法替他分担。
苏成却很满意了：“谢谢你，并不是感谢你的话，而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来给我希望。”
说着说着他忽地落下泪，七尺男儿在穹顶之下哭的泣不成声，他哑着声说：“我愿意把这份希望给他。”
即使两个人有一个能走出去都不算输。
走出监狱的时候，我还在神思恍惚，其实苏成和苏仁都能成为很好的人，如果没有那些经历的话，也许今天晚上我们还在面对面喝着茶谈笑风生。
可世上本就没有那么多公平，即使日夜祈祷，即使泪流满面。
头顶上仿佛有战机飞过，我叫来一辆飞行器，连夜驾驶赶赴回家。
傅容卿已经发了许多条通讯，他对我说，早点回来，而我从来没有如此思念一个人，只想到他身边，只想听他说：“别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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