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面无波澜，心若波涛

　　视线顺着她们姐妹俩离去的方向延伸，眼看她们就要和踏入厅堂的老太太照面，舒夏忽地自原地蹦起，再也顾不得细想苏晴月这个女人今天是不是抽风了，或者怎地，三步并作两步，紧随着她们俩的脚步跟了上去，因为舒夏看见苏语月反手伸到身后，正频频朝自己招手，想来苏语月也并没有此前在小花园里所表现的那么豁达，心中终究不免还是有些忐忑的。
另外，除开苏语月的因素，自然还有这另外的因素，那就是总不能让人觉得自己的教养有问题吧！人家主人家都来了，自己却仍施施然的端坐着不动，那得多不成样子！
“奶奶，您可来了，我们可都饿扁了。”
苏晴月说这话的时候，舒夏也已经站在她们姐妹俩身侧，同时，老太太正直面着三人，满脸端着的笑意浓郁得都快溢出来了。
舒夏和苏语月也赶忙对老太太出言问好。
站在苏语月的舒夏，明显感觉到苏语月在和老太太问好时，尽管言语和表情上表现得很自然，但是挨着自己手臂的手却在微微的颤抖着，在和苏语月不经意的对视一眼后，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后，苏语月才微微放轻松了些许。
“在自己家里饿了就先吃，奶奶又不是守着死规矩过活的。”老太太说着便开始转向苏语月和舒夏：“家里难得来客人，你们都不要太拘束，来来来，都到餐厅里来。”
几人相继落座，舒夏莫名其妙的又被苏晴月给赶到她们姐妹俩人对面，坐在主人位的老太太对此则是笑意盈盈的，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仿佛这是一幕难得一见的家庭欢乐剧一般。
苏语月安静的看着坐在主位的老太太，看着老人慈爱的笑脸，本来有如浮萍起伏不定的心绪，也开始渐渐安定下来。
而一直关注苏语月状态的舒夏，在注意到苏语月安然的模样，也悄悄的松了口气。
“好了，晴月，不要对你同学瞪眼了。”正所谓一物降一物，老太太这话一出口，之前还对着舒夏冷眼横眉的苏晴月立马就蔫了，嘴里嘟囔着无意义的哼哼声，瞥了一眼舒夏才不甘的收回目光。
“奶奶，你不知道他有多讨厌，在学校就数他最坏了，就是他屡屡欺负我来着。”
舒夏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心里狠狠的骂了几句mmp才好过一点，他实在想不明白苏晴月这女人为什么把事情又往回翻。
“好了，晴月，我看是你不欺负你同学就不错。”老太太听着自己孙女的话，却不为所动，反而对舒夏笑着说：“你就是舒夏吧！之前听晴月说起你欺负她我还被唬得一愣一愣的，现在看着倒像是你被她欺负来着，我孙女的性子我知道，她就是玩闹性子，日后在学校你多担待一点。”
“呃？？”这倒是让舒夏感觉十分的意外，再看苏晴月一副气鼓鼓的样子，舒夏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了。只得无措的摆手说：“没有，没有。”
倒是老太太才和舒夏说完话，眼睛就一眨不眨的紧盯着苏语月看，面目神情中慈祥里透着寥寥的迷惑，端详着苏语月的眼神时而温和，时而茫然，就像是心里头明明了然的事情，却偏偏在某一瞬恍惚不明，再细想起来，那类似的印象仿佛只有尘封在过往的记忆中才能找到些似是而非的印记。
“奶奶，你在想什么呢？”
苏晴月很遗憾自己奶奶竟然不帮自己反而帮舒夏那家伙，狠狠的扫射几眼舒夏后，苏晴月回过神后，才要委屈的跟老太太埋怨两句，就看见自己老太太正看着身边的苏语月出神，接连唤了两遍，老太太才回过神来。
“哦，没想什么，就是你这位同学奶奶第一眼，看着就感觉很亲切，奶奶这是一时走神了。”老太太说着才想起来要问苏语月：“你这孩子，奶奶看着就感觉无来由的亲切，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奶奶，你也有这样的感觉吗？奶奶，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哦，世界上还真的有那么凑巧的事情，我同学她的名字跟我…….”苏晴月听老太太的话，不由得黯然，苦恼的攀着苏语月的肩膀，见老太太挺高兴的样子，却不由自主的想起早先自己跟奶奶提起姐姐时，老人伤感的样子，牙一咬，便要打算对奶奶说苏语月的名字和姐姐的一样，却及时被苏语月制止了。
换完衣服后，在来前厅的路上，苏晴月就跟苏语月谈起她跟老太太谈起的事情，苏语月自然也明白现在说这些只会让老人徒增伤感，
“奶奶，我的名字和晴月一样也带有月字，而且我也姓苏，估计就是因为这个奶奶才觉得看着我感到亲切，毕竟我们都是本家人。奶奶您唤我月月就好了。”苏语月说着从随身携带的小包包里摸出一个做工精致的平安符，然后将之递给老太太，嗓音微颤地说：“奶奶，今天来的匆忙，事先没有准备什么礼物，又听晴月说起您近来身体欠佳，这是我早先准备给家中老人制作用于祈求平安康健的平安符，送给您，愿您身体康泰，平安喜乐。”
苏语月接连说的话，让老太太都顾不得深究之前苏语月所说名字的事情，反而是苏语月递上来的平安符让老太太有些犯难了。
“你这孩子倒是有心了，只是你这为家中老人所祈福的平安符给了我着如何使得。”
“奶奶，我也姓苏，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们都是本家，再说了我都这样叫你了，您也算事我的长辈，送给你也正好合适。”苏语月压抑着心中激乱的心绪，眼前这位和蔼而慈爱的老人，即使阔别多年，却在看自己第一眼之时，仍感觉到亲切之感，这就是血浓于水，分割不开的亲情吗？脸上满带着平和笑意的苏语月心里酸涩得厉害，却仍笑着说：“再说了，送给您之后我再绣制就是了，祈愿不分先后，我想家里人知道我这样做也一定会赞同的。”
“是啊，奶奶，您就收下吧，大不了我让语...月月也教我，等我做好了也送给月月家里人就好啦！”
苏晴月现在也在一边劝说，刚才若不是苏语月接话，她退无可之下，还真的就绷不住了。
“好，我就收下了，倒是月月有心了。”
接过福袋的老太太脸上簇满了笑意，看得出来明显是十分的高兴，只是当老太太拿着平安符在眼前端详时，看着上面精致而细腻入微的绣纹，蜿蜒细致的走线，以及简约却栩栩如生的图案，脸上的笑容仍是浓郁的，但眼中溢满的笑意却悄然减退，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微茫的雾气萦绕眼帘，就像是冬日里的寒潭，那苍老的眼眸遽然变得深邃无垠。
“哎，说你呢，礼物呢？”
“什么礼物？”
“当然是给我奶奶的啊？”
“可…我…”舒夏这时候就想哭，苏语月才给了老太太平安符做礼物，看着老太太高兴的模样，舒夏悄悄的跟苏语月眨眼以示赞许，这个平安符还是当初在家里时，苏语月为还在病榻中的外婆祈福时一并绣制的，当时还想着什么时候能够送出去，不想今天却如愿了。
只是不想苏晴月这个女人这时候却借题发挥，舒夏想说自己压根就没准备，可是当着老太太的面这样说总归不好，想了下才唧唧哎哎的说：“我的礼物就是一份大大的孝心，嗯，祝奶奶每天身体棒棒，吃饭香香，睡眠好好，还有…….”
“你给我闭嘴。”舒夏还要继续说点别的，却别苏晴月立马给喝停了，对着舒夏眼睛都翻白了，继而还不忘转头跟老太太告状：“奶奶，您看着他多没诚心，奶奶…….”
只是苏晴月的心思意外的落空了。
苏晴月才转过头来，就看见老太太正怔怔的看着手中的平安符发呆，对自己刚才的话丝毫没有留意。
同样正对着舒夏示意，让他正经说几句好话，不要有的没的胡扯一通的苏语月，这时候也将注意力转回到自己奶奶身上，见老太太对苏晴月的唤声不作回应也有些意外。
“奶奶，奶奶…您这是怎么了？”一脸唤了几声后，见老太太终于茫然的回过神来，苏晴月担心的问道：“奶奶，您是不是身体觉得又不舒服了？”
“没有，没有，奶奶的身体哪能说不舒服就不舒服。”老太太看着身边三个小人都紧张得看着自己，笑着连连摇头，抬抬手将手中的平安符上的图案展示出来，说：“就是看着这平安符上绣制的精美图案突然缅怀起早些年那会儿，奶奶可也是个中好手，只是后来眼力劲跟不上就荒废了这门手艺，现在就是有些怀念罢了。”
说话之余，老太太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苏语月的脸庞，眼神灼灼的紧盯着苏语月，仿佛一转眼，怕苏语月就会消失在自己眼前一样。
“奶奶，您以前还会刺绣这类技艺吗？怎么从来没听您提起过呢？您也不教教我。”
“奶奶会的东西多了，你哪能样样都知道啊！”老太太笑呵呵的说着，看了看苏语月，眼神难明，又看了看苏晴月，突然嘘嘘道：“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就算是奶奶要教你现在也是力不从心，不过你倒是可以跟月月学学，奶奶看着你们俩，怎么看怎么觉得就像是亲姐妹。”
人都说：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苏语月悄悄留意了下老太太的神色，见老太太神色平静，说那些话时完全就是随心而发的样子，刚刚因为老太太那句说俩人像亲姐妹的话而狂跳的心，也终于缓缓的平定下来。
“嗯，我也觉得我们像是亲姐妹。”苏晴月搂着苏语月，笑眯眯的对老太太笑嘻嘻的娇声说着，等到老太太也频频点头说像时，苏晴月就更兴奋的掰着苏语月的手，说：“语...月月，没想到你这刺绣的技艺连奶奶的称赞有加，你可一定要教我，我决定了，大学期间这门技艺也列入我要修习的科目之一，哎，不对，月月，你这刺绣的技艺没有不许外传的规矩吧！”
“放心，没有这样的规矩。”
“那就好，对了，你这门刺绣是属于哪一派系的，你和舒夏家都在Y市，是属于苏绣派系吗？”
“算是属于苏绣派系，不过却又有别于传统的苏绣，它脱胎苏绣派系，却在几十年前自成一个小的派系。”
“自成一个小派系吗？这之间有什么区别吗？那它有名吗？叫什么名字来着？”苏晴月还是有些不太明白。
“这个很难解释清楚，至于名称和是否有名与否，还真不好说。”苏语月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因为独成一派需要有别于其他派系的明显特征，且有它自己独成一套的刺绣体系，最重要的是还要得到官方的认可，至于有没有名就仁者见仁了，毕竟在苏语月的印象中，这个小派系官方暂时还未认可，倒是得到不少名家的认同。
“怎么会不好说呢？你不是说它自成一个小派系…….”
“好了，晴月，你就不要深究了，不管它是什么派系，也不管它有名与否，你如果真的热爱，学好了最终也会殊途同归，直至成为名家。”
“哦，我知道了。”是苏晴月朝老太太认真的点头称是，对着同样因为这句话默默点头的苏语月私下暗暗吐舌头。
苏语月有些恍惚，曾经初次接触之时，外婆也曾和她说过相类似的话，不同的是，当初外婆为的是让自己积极面对生活，不要产生过多的负面情绪。
“语月啊，这人啊，就像这绢上的刺绣，好与坏全都取决于你自己，你用心了，再不好也会好，你若不用心，再好最终也不会是好的。”
看着坐于身侧的奶奶，虽已白发丛生，老态尽显，但透发着勃勃向上的神采让苏语月感到心安，此前还犹若波涛狂涌不定的心绪在这一刻彻底的平息下来，平淡无波的脸上，笑容从容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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