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师学艺

【——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我这里出帐外且散愁情。轻移步走向前荒郊站定，猛抬头见碧落月色清明。
——云敛清空，冰轮乍涌，好一派清秋光景。
——月色虽好，只是四野皆是悲愁之声，令人可惨。只因秦王无道，以致兵戈四起，群雄逐鹿，涂炭生灵，使那些无罪黎民，远别爹娘，抛妻弃子，怎地叫人不恨。正是千古英雄争何事，赢得沙场战俘寒。】
从话匣子里徐徐传出一声声穿云裂石的唱腔，栅栏外是高空明蓝的天，三三两两的人群在结伴活动，北平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令人舒适和美好。
男人把仅有的一个背包随意的放在地方，将自己的意见书递给门口正在听话匣子的警卫。
“大爷，你听的这段是霸王别姬里的吧？”他问。
警卫有些惊讶的看着他“哎呀，你怎么知道，你也听京戏吗？现在的年轻人可都不怎么听京戏了。”
男人没有说话，而是顺着虞姬的唱词继续哼唱了一段，惹的警卫拍手叫好。
警卫接过他的意见书，略微有些惊讶“哟，小伙子，你是刑满释放？没有减刑和假释，莫非是没人做你的担保人吗？看来你是没有家人也无处可去啊！”
“有啊！”男人说“我这就要去学京戏，现在就要去找一位大师，然后让他收我做徒弟！”
警卫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京戏？你还真是有自信啊，刚出狱就去学京戏？你今天都二十岁以上了吧？哪个唱戏的不是从小培养的，小伙子，你这是过了时候了！”
“没事的没事的，反正现在的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不去闯闯怎么知道结果呢！”男人颇有自信的说着，然后结果盖好章的意见书，拿起自己的仅有的一点行李“不过就是因为一无所有了，所以才能义无反顾的去学京戏啊，京戏就是这样的一个世界！”
男人迈开腿走出了监狱门外，走向了一条未知的世界。
经过路人的多番指路，男人终于到了这位大师常驻的剧院。
这个剧院还是在清朝时期就一直保存下来的，听说还是皇帝当年专门给这个戏班修的剧院，就为了在京城也能听到咿咿呀呀的戏曲。
这剧院修的富丽堂皇，***在门外渺小的像一只蚂蚁。
来之前他还特意换了一身造型，整洁的西装配上一头差不多喷了一瓶发胶的大背头，手上还提了点见面礼。
这是他把唯一的行李抵押之后才有钱做的发型，西装则是刚买的，仔细看，衣服上的吊牌还没有撕，打算一会还得还回去的。
他臭美的摸了摸自己发型，在大街上摆出一个帅死人不偿命的造型。
剧院里影影约约透出一些戏腔调调。
“大概老师的演出还没有结束吧。”他想着，然后绕道了剧院的后边，看到有一位矮瘦的大爷拿着把鸡毛掸子清理着面前黑色劳斯莱斯的灰。
他走过去问“这个低调奢华有内涵的车，应该是沈贰老师的车子吧大爷？”
那个人明显是被男人脸上的狰狞表情给吓到了，整个人都缩到一团。
男人像是没有看到大爷慌张的表情，自顾自的继续说“我在这里等着能见到老师吧？演完之后他就会出来吧？”
“你有什么事吗？”大爷战战兢兢的问，“你……你是老师的粉丝吗？要看戏的话得从正门进去。”
男人摆了摆手“穿得破破烂烂的怎么好意思去见老师呢，所以我特意去置办了一身行头，现在已经身无分文了，哪里还有钱买票进去呢您说是吧大爷？”
“现在我已经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了。”男人说话情至深处时还往前面进了一步，吓得大爷连忙又往后退了几部“除非老师收我为徒，否则我哪里都不去，赶也赶不走！”
“如果你是为了这种事话，那很遗憾，我劝你还是放弃吧。”大爷话还说到一半，男人就忍不住的打断了。
“啊？为什么啊？”
“因为沈贰老师是不收徒弟的。”
“啊？”男人像是受到了天大的打击，一头撞到了那辆黑色的劳斯莱斯身上“怎么会这样呢？计划全被打乱了啊，我今后该怎么办才好呢，现在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了啊！”
“真的很抱歉，但事实就是这样。”大爷连忙过去把他给扶起来“虽然不好意思，但是我还是要说一句，这样会把车子给弄脏的！”
大爷还没有反应过来，男人就直接扑到了他身上，不停的摇着他的肩膀“大爷！你快帮我想想办法啊！我们不是朋友吗？”
“嗯？什么？”大爷脑子被他搅的晕晕乎乎“我们什么时候成为朋友了？”
男人还没想好一套说辞呢，就发现面前的这个人被一根拐杖给拉走了，准确的说，是大爷身后的这个人。
“我家的人给您添什么麻烦了吗？”一个还穿着霓裳的老人家把刚刚的那个大爷拉到了自己的身后“我看你像是道上的人，要不要我们找另一个地方说理去？”
“沈贰老师？我终于见到你了！”邹珥话音刚落就被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扑了满怀。
“李伯，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个小赤佬是谁？”邹珥努力从男人的怀抱里挣脱出来，但无奈男人抱得太紧他根本就挣不开，只能勉强把头撇出来保证正常呼吸。
“他说想要做你的徒弟。”李伯照实回答道。
“徒弟？”
“沈贰老师，我对你可以说是一见钟情啊！”男人终于把邹珥给放开了，一脸认真的说到“一年前在监狱里面开的监狱慰问会，那时候的您表演了一段霸王别姬。”
“秦末，楚汉相争，韩信命李左车诈降项羽，诓项羽进兵。在九里山十面埋伏，将项羽困于垓下。项羽突围不出，又听得四面楚歌，疑楚军尽已降汉，在营中与虞姬饮酒作别。虞姬自刎，项羽杀出重围，迷路，至乌江，感到无面目见江东父老，自刎江边。”
“沈贰老师表演的虞姬让我印象太深刻了！特别是最后那段虞姬自刎，看得我整个人都僵住了，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泪流满面了！不过在监狱里面上演这一出戏也太奇怪了吧？”
邹珥低头理了理自己刚刚被面前这个男人弄皱的戏服，面无表情的说道“对，我就是去挖苦人的。”
“不过话说回来。”邹珥话锋一转“你是刚从监狱里面出来的？”
“是的，我今天刚出来！”男人说。
“不过看你的样子你还挺乐呵的啊。”邹珥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真有意思。”
男人突然扑通一下子就跪下了“老师，我想学唱戏，我想拜你为师！现在的我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邹珥看着他问“你无处可去了？”
男人对上了他那双锐利并带些审视的眼神，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被李伯给打断了“老师，差不多时间该去下一场演出了。”
“嗯。”邹珥应了一声直径便走上了车。
男人一脸沮丧的低下头“果然还是不行吗？”
邹珥走到车门前突然间停了下来说到“你还在磨蹭什么？还不快上车，小赤佬。”
“啊？？？”男人一下子就蹦了起来“啊！”
B市三环一处别墅内，院子里种满了花花草草，各种各样不同品种颜色的蔷薇爬满了篱笆，整座房子大的不像是在B市，而是某处世外桃源。
一个扎着半丸子头的女生惬意的躺在吊椅上，手上拿着古典戏的戏本一段段的在研读，旁边的录音机里还流泻出一段段优美的唱腔。
“知夏，你在家吧？”门外突然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知夏连忙一个鲫鱼打挺坐起身来把录音机给关掉，手上的戏本也被她藏到被子下去。
邹珥一行人走过客厅到了院子，跟知夏介绍起了旁边的这个男人“从今天开始这个男人就住在我们家了，有什么不懂的你多教教他。”
“什么？”知夏一脸吃惊的看着他，嘴里的棒棒糖都差点掉了下来“住在这里？”
邹珥松了松衣襟，把外衣脱下来交给一旁的李伯说到“我收徒弟了，按理来说应该是我的大徒弟。”
“徒弟？”知夏好奇的打量了那个男人几眼，男人回了她一个得意的笑容“都一把年纪了，怎么才想起来要收个徒弟？你不是说你这一辈子都不会收徒弟的吗？”
“我改变注意了。”邹珥转过身面对那个男人“这里是我家，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管怎么说，家里有个年轻的男人还是方便的。”
邹珥伸手摸了摸男人的脑袋，男人温顺的像一条小奶狗一样，为了方便邹珥抚摸，还微微的把腰给弯低了。
“这人可逗了。”邹珥说着还跟他介绍到“那个是知夏，虽然是个暴脾气的疯丫头，但勉强也算个好孩子吧。”
知夏有些不屑的撇过脸去。
男人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对知夏问好“你好，我好久没有和女人说话了，请多多指教。”
知夏突然恼羞成怒，抓起身下的一本书就往男人的脸上丢去，话却是对一旁的邹珥说的“你是在当徒弟是佣人吗？！”还好男人身手敏捷，把书接住了。
“庆阳班赵景轶全集？”
“赵景轶先生，二十年前活跃于戏台之前，被称之为罕见的天才的京戏名伶，最擅长演武生。而这个人就是知夏小姐的父亲。”李伯在厨房边做菜边给男人普及道“当时的戏曲表演处在战后的黄金时期，沈贰老师和赵景轶老师作为新一代的希望一起辅佐他们的师傅重整京戏，正当他们过的顺风顺水的时候，赵景轶老师却过世了。”
“死了啊……”
李伯把菜放进锅中爆炒“他的妻子也去世了，知夏小姐失去了双亲，所以沈贰老师便收养了她。”
“真是可怜啊……”男人感慨道。
“总之，知夏小姐和沈贰老师之间的关系有一些微妙，这一点上还是请你多注意些。”
男人点了点头，然后把书给放下走到外面的院子里，准备开始自己新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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