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给一块儿丢了

这一天邹珥早就料到了，可是没有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姚夫人躺在那口红漆的棺木里，素面朝天，四肢并拢，穿着一套黑色的寿服，眼睛闭得死死的，两侧的面颊尽管有些浮肿却是深陷的样子，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位脱光了牙齿的老人，一头苍白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整个一副非常安详的样子。
邹珥跟着姚元白披着白色的孝服盯着姚夫人转了几圈之后，棺盖便永远的钉死了。
邹珥现在姚元白的旁边肃穆，他的老师一下子好像看了很多，已经满头白发了。
葬礼结束之后，邹珥跟着他回了家，姚元白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坐在窗台边背对着邹珥，看着窗外的风景，一脸憔悴的感慨道：“终于就只剩下我一个了。”
他像是随口一问“对了，毕雅最近还过的好吗？唉，真的是神奇啊，到了这个年纪居然又开始思念那种女人了。”从他的口里说出的话像是把那个人当成一个不必要的物件一般。
“那种女人也是人啊。”邹珥对他这种口气微微有些不满。
“你可真是较真啊。”姚元白说“不过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才选择了你。”
姚元白转过身“也到时候了，邹珥，我就好好和你说一下吧，我想让你继承我的戏班。”他说“这根本就不会有人反对，虽然还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但是在此之前我还有很多的事情要慢慢的教你……”
听到这话的邹珥并没有半点欣喜的心情，甚至非常的惊讶，他连忙打断他的话“我不要！我没有继承它的气量，景轶才是最好的继承人。”
姚元白听到他拒绝他有些生气，一听到赵景轶的名字就更加的烦躁了“这可不是你一个人的意志就可以左右的。”
邹珥据理力争“老师，你也是知道的，景轶他为了庆阳班付出了多少心血。”
“知道啊，那又如何，仅凭这些是决定不了的。”姚元白一想到那天晚上就咬牙切齿的“而且，那个混蛋的人品太差劲了，这个戏班是我们几代人的心血，绝不可能交给他这样的人。”
“不是这样的老师，请多关注一下他唱的戏吧！他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邹珥还没有说完，姚元白就发作了“邹珥！你这是什么意思？是在质疑我的眼光吗？是觉得我眼瞎了还是觉得我不懂的京戏的价值？”
邹珥低下头“抱歉老师，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你觉得比他更加适合继承庆阳班，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一点，你倒是也信信我啊！”
姚元白看着邹珥低着头一言不发，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气一下子就消了，伸手抚摸着他的头安慰他“你怎么可能没有那个气量呢，你就是我自己的孩子啊。”
“还望老师能收回把景轶逐出师门的决定。”
姚元白把手抽了回去，一脸不悦的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烟点上“我已经给够了他时间跟机会了，是他自己不珍惜。”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他也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了，能决定自己将来的人还是他自己，你也好好考虑一下吧，这也不仅仅是为了庆阳班，更是为了整个京戏界。”
脏乱的房间，随处可见的酒瓶垃圾，感觉自己很久没有打扫过了，房间的主人像是并不在意，头一沾地就睡着了。
“我回来了。”毕雅抱着一瓶酒推门而已，把居然在地板上睡着的赵景轶给喊了起来，得意的向他炫耀今天自己的战利品“我又要来酒了噢。”
赵景轶脸上的红晕还没有完全退散，头还有些晕，迷迷糊糊的看着她“正好我的酒也喝完了。”
“啊，今天真的是累死了。”毕雅把酒放下，走到衣架边把围巾和外衣还有内衣衬衫上的纽扣一一取了下来，“到处去打招呼，辞个工作也这么麻烦。”边说着还把过长的头发盘起，从赵景轶的角度看来格外的妩媚。
她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直接扑到赵景轶的身上。
赵景轶虽然平时老喊着要什么小妹妹，但关键时候却脸红了起来，小声的提醒她说“都看到了啊……”
毕雅有些不满的看着他“真是不解风情，我就是在给你看啊。”然后捧起他的脸“沈贰基本上不让我这么干，那个人是讨厌女人吗？”
“他也一样是个色狼。”赵景轶笑了笑“毕竟我们都是唱戏的。”
赵景轶抬头看向那双漂亮的眼睛，毕雅的脸俯下，后颈被穿过发丝的手按住，唇贴上一个柔软的物体。
毕雅温柔望向他后，阖上，唇瓣间传来湿润的触感，被人轻轻含住，缓缓亲吻。
随著对方的吻，心跳慢慢加快，双手搭上对方的臂膀，迎合对方的唇，麻麻的触电感从唇瓣传了过来。
吻慢慢加深，他迷醉的望著对方，但那双好看的眼瞳并未开启，仍是闭著吻他。
还没等赵景轶慢慢回味，毕雅就把他给推回床上了，好像刚刚的温存都是假的。
她一脸怀念的说道：“啊，沈贰少爷的嘴唇就跟女人一样，软软的又薄又小又甜。”想着想着更加激动了，一下扑到赵景轶的身上“我真的好想见他啊……”
赵景轶一下子就不高兴了“能不能别在我身上谈论他，会害我想起来的。”
“为了别让我想起来，快点让我忘记他。”毕雅向他抛了一个媚眼。
“我还以为你会是一个更加矜持的女人呢。”
毕雅笑了笑“那是对沈贰专用的营业模式，再说了，高雅的女人你很不喜欢吧。”
赵景轶一把把她压到自己身上，掌握主动权“的确是如此。”
毕雅像是取得了某种胜利一般的笑了笑“我啊，只要有需要就可以做出任何改变。”
“那也得有人需要，没有人需要的话，一切就都结束了。”赵景轶突然一脸的落寞。
“怎么了？又在想唱戏的事？”毕雅立马制止他“不可以噢，这样你会变得很奇怪的。”
毕雅又突然间笑了笑“我啊，马上就能搞到一笔大钱了，然后肯定会给你买的，一起离开这个地方吧。”她握着他的手，慢慢的把他的手移到肚子上“我已经累了，想要过得轻松一点，这样肚子里的孩子肯定也会过的更加幸福。”
“啊，是啊。”赵景轶也像是准备要舍弃一切了的样子“只要跟你在一起，去哪里都行。”
“没有了？也不在这啊？”顾芝一脸紧张的看着已经空空如也的钱柜，正当她想要把所有的姑娘都喊出来质问的时候，却发现毕雅已经不见踪迹了，到处都找不到，她想是突然明白了什么。
顾芝没有办法，她只能去戏院子找邹珥问问。
“对了，问你一件事，你知道毕雅在哪里吗？”
邹珥也有些莫名“怎么了，自从入春之后就没有见过她了，出了什么事吗？”
“那个……”顾芝有些犹豫，但还是说了“我昨天会所关门之后，店里的钱好像被毕雅全部都给拿走了。”
“什么？”邹珥有些震惊。
“她说的那个老家地址也找不到，租的房子也已经空了，真的是没有办法了。”
“这样啊，要是我知道点什么马上来通知你。”
“那就麻烦你了。”顾芝先走了。
邹珥一直到回家的路上都还在想着这件事。
毕雅把钱拿走了就肯定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回家，至于她要去哪里，邹珥也不知道。
刚走到家门口，正打算进门，一个小石子被人扔到了他的脚边。
邹珥回头一看“景轶？你怎么在这里？到底怎么了？”
赵景轶带着个围巾叼着跟烟蹲在墙角，看到邹珥看他又立马把头转了过去“没什么。”
邹珥走过去伸手打了他一下“闹什么脾气，快给我进屋说。”
一进来邹珥就忍不住对他抱怨“真的是，来过戏院子这么多次了，却一次都不来见我，究竟是什么意思？”
“待久了会被协会的人发现的，那帮人只要一看到我就会开始怜悯我，不停的说你这样不好，简直就要被逼疯了，我才不需要他们假惺惺的可怜。”赵景轶从手袋里掏出一包烟盒，却发现一根烟也没了，有些烦躁的把烟盒揉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里“反正，被逐出师门不过就是这么一回事。”
“你下定了决心了没？去跟老师赔罪。”
“鬼才去呢！”
“那你来我这干嘛？要钱的话我可就不会再给你了。”邹珥说。
“我知道的。”赵景轶回答的硬气。
邹珥突然想到了些什么，抬眼看向他，看得赵景轶都发毛了“怎，怎么了？”
邹珥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拿起他胸前的那个围巾闻了闻。
一脸笑容的看着他，但是笑容里一点友善的意味都没有，透着玩味“你，现在是跟毕雅在一起吧？”
“你你你……你怎么知道的？”赵景轶一下子就慌了，说话都开始有些结巴。
“就是你身上的这股味道吧，是毕雅独特的味道。”
但是邹珥明显也不想怪他些什么，就放过他了“这件事情我也没有资格说三道四的，随你的便吧。”
赵景轶看着他这个样子也有些难过“其实呢，我今天是来跟你告别的，我决定要离开姑苏一段时间了。”
“你在说什么？”邹珥惊讶的看着他。
赵景轶简直不敢直视邹珥的脸“她已经有孩子了。”
邹珥一时间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只能呆呆的看着他。
赵景轶继续说“她坚持要在乡下生，我想跟她一起走。你也很清楚吧，我不可能让她一个人。”
“那戏呢？戏你是不唱了吗？”
“不知道，我未来的事情都还没有想过。”
他这一句云淡风轻的话一下子就把邹珥给点燃了。
变了，这一切都变了，赵景轶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有理想有抱负的赵景轶了，他的梦全都丢了，把他和邹珥的曾经一块儿都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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