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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从来没有离开过


  赵景轶透过镜子看着他头上的盔头,有些落寞的说“这个盔头是庆阳班代代传下来的,只有班主才可以佩戴的,我又何德何能……”
邹珥却完全不在乎这个,在他心里,赵景轶一直都是继承庆阳班的不二人选“就当是遗物吧,不要那么在乎,跟你配就够了。”
赵景轶深深地看了邹珥一眼,开了个嗓,听见催场的音乐,也没在多说些什么,就直接上台了。
听到赵景轶上场的锣鼓声,知夏连忙搬上个小板凳挤到人群前面,打算看得更真切一些。
赵景轶今天唱的这出戏讲的是一个喜欢喝酒宿醉游手好闲的商人,家里都已经破败不堪,负载累累了却还只顾着喝酒,这一天他又喝醉到快天亮,他的老婆实在看不下去就把他推出去找工作,走到外边突然捡到了一个钱包,里面装着黄金万两,他欣喜的跑回家然后对他老婆说自己捡到了很多钱,以后生活都可以无忧无虑了。
他的老婆却并不怎么高兴,原本自己的老公就够游手好闲的了,要是再有了钱,日子还过不过了,于是他的老婆便和他说“把这钱财放我这保管吧,你这个人粗心大意的,小心把钱给弄丢了。”
商人觉得她说的对,就把钱放到了她的手里,自己高兴的又多喝了几壶酒,兴致一上来就挨家挨户的串门说是要请他们吃饭,等他吃饱喝足终于累了才舍得躺下睡觉。
这一觉就睡了差不多一天,等他醒过来的时候,他跑去问他的老婆那个钱包去哪了。
他老婆一脸疑惑的问他“什么钱包?我没有见过。”
“别想骗我,这一桌子的剩菜剩饭就是用昨天那个钱买的吧?”
他老婆摇摇头“不是的,你前天喝多睡着了,突然爬了起来说自己捡到钱了,然后到处发酒疯说要请大家吃饭。我不想在你朋友面前给你落了面子,也没有敢拦着你。”
商人一下瘫倒在地上“难道是我喝多了出现了幻觉,这些都只是一场梦而已?以为自己捡到钱包了?这么说的话,我见到钱包事假,宴请宾客事真?”
他老婆摸了摸两行清泪“是的。本来我们家已经负债累累了,这下更是雪上加霜,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商人觉得有些懊恼,觉得很对不起自己的妻子,都怪自己喝了那么多,这下闯了大祸,便说道:“这样吧,请客的钱我要去找别人借的,钱我会去工作一点一点的还的,酒我也不喝了,你就原谅我这次吧。”
就这样商人果然履行了自己的承诺,好好工作滴酒不沾,很久就把欠人的钱给还清了,大家都觉得很惊讶,纷纷都来恭喜他,家里的日子也越过越好。
不过最近商人却发现自己的老婆最近一段时间都有些奇怪,几番考虑之后终于问了出口。
他老婆有些紧张的告诉他“其实你之前捡到钱的事情,是真的,只是我之前怕失主来找,就把钱交给了官府,现在一年多过去了还没有人来取,所以这个钱现在是我们的了,真的对不起,骗了你。”
商人一下子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半晌后才开口“没事,我也知道你这是为了我好,现在生活也好了,这个钱就留着备用吧,还是我来感激你才对。”
解开心结之后两个人都很高兴,他老婆也破例给他拿出一壶酒,“今天可以破例喝一杯。”
商人很高兴的接过酒杯,正要喝,突然间停住了手“算了,还是不喝了,好不容易才做到现在这个位置,我怕酒醒了之后发现这一切又是梦一场。”
台下的客人都哭的稀里哗啦的,特别是最前面的知夏,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可别提多丑了。
赵景轶心里也感触良多,这出戏分明唱的就是他自己,每唱一句他仿佛都能看到毕雅的脸。
“我已经打算改过自新了,你能回来吗?”
可惜没有人能够听见他心里的这句话,特别是他想对她说这句话的这个人,甚至都没有出现。
与赵景轶不同,知夏明显更加的兴奋,等赵景轶一下台就连忙围住他“爸爸厉害!”
“行了,夸够了。”邹珥把知夏拉开,“别添乱,我们一会还有一出戏要演,赶场呢。”
“噢。”知夏这才依依不舍的放手了。
最后一出戏是霸王别姬,是赵景轶和邹珥同个人唯一一出台演出的一场戏,也是至今未被人超越的一场戏,所以理所当然的掀起了会场的一片**。
戏唱到霸王末路了:“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邹珥的虞姬念白:“大王慷慨悲歌,令人泪下。”
伸出兰花手,作拭泪、弹泪之姿,末了便是:“待贱妾曼舞回,聊以解忧如何?”
他借着余光看向观众席,果然每个人都被他所吸引,跟着他的一举一动在走,他的心情顿时有些微妙,眼眶微微有些红了,不知道是因为戏还是因为人。
项羽答道:“如此说来,有劳你了……”
她强颜一笑,慢慢后退,再来时,斗篷已脱,一身鱼鳞甲,是圆场,边唱二六,边舞动双剑。
“劝君王次酒听虞歌,解君忧闷舞婆娑。赢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自古常言不欺我,成败兴亡一刹那。宽心饮酒宝帐坐!”
今天夜里,人们不会忘了那位醉酒的贵妃,不会忘了改过自新的商人,更不会忘了最后自刎的虞姬。
等到客人走了,剧院也收拾干净已经是晚上十一二点了,早早起床精力异常旺盛的知夏也撑不住在赵景轶的怀里睡着了。
等到邹珥把最后一项活动经行完了之后,回头过来找赵景轶,发现他和知夏两个人就靠在沙发上睡着了,他把他们叫醒,说:“剧院的老板说现在太晚了,然后在对面的旅馆租了房间,过去吧,别在这睡,一会该着凉了。”
看着一到旅馆沾头就睡的赵景轶,邹珥点上一根烟忍不住吐槽道“真的是动不动就麻烦别人。”
“喂,我可没有睡着呢。”赵景轶小声抱怨,生怕吵醒睡在一旁的知夏“不过还是挺谢谢你和剧院老板的,感觉今天这无趣的一天,就跟在做梦一样,还能这样在台上唱戏,恐怕是老天爷的恩赐吧。”
邹珥走到窗前往窗外吐了口烟“这种流氓生意,我好几次都想要放弃了,竟然偶尔也会出现这种情况,京戏这种东西真的是不讲道理啊。”
“说的没错。”赵景轶赞同道。
“不过话说回来,你今天居然会唱文戏,真的是难得啊,这种戏你是什么时候练的?”
“毕竟在这种乡下地方闲的很。”赵景轶笑笑“唱的还不赖吧?”
“嗯,是很不错。”邹珥点点头“那么有意思的一出文戏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我的京戏就是这样的。”赵景轶站起身来走到邹珥身边把他手里的烟拿了过来吸了口“有我自己独特的风格。”
赵景轶朝他示意了正在床上躺着睡的正香的知夏说“看到没,这个小家伙的表情,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笑得那么开心的知夏。我一直都在让她受苦。”
“知夏这个名字很好听吧,春天出生就是晓春,秋天出生就是千秋,冬天就是泯冬了,在盛夏时节出生的,就取名为知夏了。”
“毕竟戏文里少不了季节。”赵景轶说。
邹珥撇过头去看着窗外的风景“到时候回了姑苏你就住到老师家里吧,虽说已经是交给我了,可一个人住也太大了,毕竟是个老房子了,我还在犹豫是当会议室呢还是拆掉好,大家一起住就好了。”
赵景轶有些吃惊,但听完这话之后又不免有些落寞“大家一起……”
邹珥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我们把毕雅也给找回来吧。”
“一个房子换三个直传弟子够本了。”
“你不是说过想一个人过吗?”赵景轶不解。
“嗯,我是说过。”邹珥承认“的确,一个人默默练习戏可以唱的更好,自己自由自在的也舒服,但是只有一个人是唱不出一整场戏的。”
他说:“特别是我来了这里之后,想法就更加改变了一些,刚才听你唱那出戏份时候,我也想明白了一些道理,人是不可能完全互相理解的,可即便如此,人还是会共同的生活下去。单纯的想要分享一些不足挂齿的小事,人啊,就是这样的一种生物,所以才没有办法孑然一身。”
“我终于能和你意见一致了呢。”赵景轶感慨。
“是吗?”
“人生头一回。”
“你可少调侃我。”
“说真的邹珥。”赵景轶突然间严肃起来“我真的可以回去吗?回到那个戏台上。”
邹珥把头转回来看着他“嗯,可以的,因为你从来就没有离开过那个地方。”
“等回去之后,我会向协会说明的,你就安心的和我一起回姑苏就好,别忘了,你答应了的,就算没有人来听你唱戏,为了我一个人你也要不停的唱下去。”
赵景轶无奈的笑了笑“你可真的是霸道。”
邹珥回敬:“彼此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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