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灾难
这是梦吗？
龙葵置身于虚无的空间，盯着脚下金色的光线时而交缠，时而分开，茫然地想着。然而下一秒，她就否认了这一想法。
青年站在不远处朝她微笑。
龙葵冷淡地开口：“我没想到还能再看见你，杨眉。”
杨眉也不在意她的态度，笑道：“大约我的运气一向比较好吧。”
他咳嗽了几声，苍白的脸涌上一抹潮红，略带好奇地问道：“我察觉到你动用了法则的力量，你看到了什么？”
按道理如今天道虚弱，天机混乱，便是真得了什么前兆，也不该受如此重的伤。
龙葵笑里泛着冷意，脸色却极为平静，仿佛说着无关紧要的事，“我看到了——兄弟阋墙，同室操戈。”
杨眉乍听，有些幸灾乐祸：“怪不得啊，三个圣人的祸事牵连可不小。”
龙葵不理会他，只专注地看着这错综复杂的光线，有些平行永不相交却又在别处生出结点来形成新的交汇，当真有意思多了。
过了一会儿，她道：“你大费周章找我难道只为了这件小事吗？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杨眉知道她在嘲讽自己，也不拐弯抹角实诚道：“我欲转世重修，我想要拜你为师，请你收下我。”
他面上含着笑站在龙葵身前，琥珀似的眼瞳十分沉寂，就好像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听到这话，龙葵并不感到荒谬，她无比清楚眼前是一个为目的多么不择手段的神魔，或许一时被他病弱的模样所欺骗，但他露出些许爪牙便能叫人痛不欲生。
她提起另一件事，“当年你说天道有缺，需要一次次的量劫清洗不确定的因素，然而只要九位圣人舍身成仁便不会轻易降下量劫。所以你希望我能帮助红云成圣，甚至不惜将时间和空间法则赠与我。可惜红云虽成了圣人，但他却将自己化为一道法则融入天道，完善了因果。这结果对天道百利而无一害，却也使得祂更渴望力量了。”
龙葵似轻叹似感慨，“杨眉，洪荒初成时，天道对混沌神魔的肆杀可比现在恐怖，你都没想过要转世重修，如今你到底打算做什么呢？”
“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
龙葵皱眉，摆明了不信。
“别用这种表情看我，我虽为神魔，但在洪荒只能算得上丧家之犬罢了。”杨眉苦涩一笑，“转世重修是最好的选择，拜你为师也不过是让自己过得好一些。”
他将话说的这样直白真诚，倒叫龙葵不好反驳了。
“可我为什么要帮你呢？”龙葵轻笑反问，难不成他当真以为自己如此软弱可欺？
“收一个利用戏弄我之人为徒，我看起来很大度吗？”
杨眉也不难过，“利益动人心，不能交换的只是因为筹码不够，龙葵你想到解决三清兄弟自相残杀的办法了吗？”
他得意极了，“若是没有，我可以帮你。”
龙葵只用那双明净透彻的眸子望着他，“红云成圣那日你同他见过面，对吗？”
杨眉的脸上真正浮现出一丝惊讶，“你很在意这个？”
“我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龙葵一直笑着，很浅很淡的笑容，仿佛整个人都要消失不见了，也许杨眉觉得红云与她不过泛泛之交，事后剩下的仅仅是一些微弱的自责和愧疚。
大概吧。龙葵也说不清，她只是又看见了那个卑劣虚伪的自己出现，毕竟红云曾真诚地对待她，她却怀着目的接近他，连帮忙都别有用心，一如她对唐雪见做过的那样。
那样可怕的自己。
“龙葵，是什么束缚了你？”
杨眉正色道：“我确实见过红云，甚至在他成圣的时候出了不少力。我给了他两条选择，一是交出鸿蒙紫气，乖乖转世重修，下辈子做个福泽深厚的逍遥仙人；二是成法则补天道，他选择后者。龙葵，你觉得红云爱自由，变成傀儡不能和镇元子见面很苦。可是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坚持，纵使飞蛾扑蛾也要不顾一切。”
他冷酷地指出：“龙葵，心善是我选择你的理由，却也是你致命的缺点。”
龙葵眼里生出烟一般的迷茫来，耳畔仿佛有窃窃私语声，深深浅浅，像细雨落在地上。
她眼眸低垂，眼睑微合：“巧言令色！”
那时候的红云哪有做选择的余地。
杨眉舒了一口气，眉眼平和地感叹道：“龙葵，有时候我真羡慕你。”
羡慕什么，他却没有说。
思量几许，龙葵道：“认我作师父，你就不怕我苛待你？”
“怎么会呢？”他嗓音里的笑意更甚，自负道：“再不会有比我更贴心的徒弟了。”
真是骄傲啊！
龙葵扯了扯嘴角，却惊觉地发现眼前的青年格外的虚弱，虚弱到快要坚持不下去了，她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在混沌见到他斗法时的意气风发，想起他指点风云时的运筹帷幄，“好啊，如果你真的转世重修了的话，留个记号，我会去找你的。”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龙葵渐渐苏醒过来，被人强拉进虚空的滋味并不好受，她不禁揉了胀痛的额角。
“师父，你终于醒了！”
守在一边的姮娥惊喜道，连忙扶着龙葵从床上坐起来。
龙葵见自个徒儿双眼红肿，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已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叹了一口气问道：“姮娥，你将我昏迷期间发生的事细细告诉我。”
姮娥克制住自己悲伤的情绪，娓娓道来：“师父，巫妖两族交战，巫族摆出十二天都神煞大阵，妖族以周天星斗大阵克之，两方虽都死伤惨重，但巫族终究不敌妖族大败，激愤之下祖巫们竞相自爆。相持之下妖族们也开始自爆。妖皇与太阴星君均已陨落，东皇下落不明。”
她也是在三清们观战时闲谈时听了大概，拼拼凑凑得出了一个结果。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祝融和共工打起来了。”姮娥的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和恨意，“然后共工突然发了疯似的撞向了不周山，不周山它就它就倒了，天塌下来了。”
姮娥的话里还充斥着浓浓的恐惧和不可置信。
“这不可能，不周山是天柱，是盘古的脊梁，怎么会轻轻一撞就倒了呢？”
姮娥觉得师父的情绪有点不对劲，但她只顾着说清事实再次肯定道：“确实倒了，道祖召了师公和两位师叔去想办法补天。师公临走前要我好生照顾你，玄都师兄，多宝师兄还有广成子师兄他们都在约束门下弟子，红葵师叔和灵犀师叔去救昆仑山下的人族了。”
“师父，他们都说我们活不了了。”
龙葵抱住了她，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别说什么傻话，你是我的大弟子，是三教的大师姐，要做好表率，安抚好人心，怎么能自乱阵脚呢？”
她松开了姮娥，下了床，叮嘱道：“我去找你师公，你自去寻玄都同他照顾好底下的师弟师妹们，若遇到问题就去找老君，知道了吗？”
姮娥重重地点了点头，“弟子必定谨记于心。”
龙葵握着魔剑飞出了昆仑，天是悲的，地是血色的，洪水滔滔，遍地疮痍，一路上她听到无数的悲泣声，求救声，咒骂声，惨叫声，声声入耳，只让人悲恸不已。
满目皆是人间地狱。
龙葵告诉自己她必须做点什么，她一定要做点什么。
不周山西北处，五位圣人齐聚一堂。
“诸位师兄，师尊已赐下乾坤鼎于我，我寻得足够多的五彩石了，只待五彩石炼制好便可补天。”
女娲脸上犹带丧兄之痛，但双目坚毅，手中起势注入修为将五彩石投入鼎中。“我这时分不出心神，还请师兄们助我一臂之力。”
“这是自然。”太清道，“造化之道我等皆不如师妹，补天一事便要辛苦师妹了。我等便为师妹护法。”
大难当头，纵有再多的龌龊也要摒弃，其余几圣人立即称好。
太清以太极图定住捅破的窟窿，女娲以山河社稷图定住洪荒，通天以诛仙四剑定即将塌陷的四极。
洪水东一道，西一道，从四面八方涌来，放肆地舔着山脚，一会儿往上冒，一会儿往下钻，土块扑通扑通滚落。天色漆黑，绝望愈演愈烈，空中忽降雨，忽降雪，更有冰雹砸落下来，那遍地的水一半成了泪，一半就成了血。
准提突然大哭起来，指着西边道：“师兄师兄，灵山要没了！”
果然，铺天盖地的洪水夹着魔气和煞气冲向灵山，一泻千里。
准提心急如焚，想也不想便要飞回灵山，接引连忙拉住他，冲他摇摇头，这时候赶回去也无济于事。
准提心中悲凉，见女娲慢悠悠行事忍不住喊道：“女娲，你快点儿！”
女娲正是关键时候，被这一吼吓了一跳，手失了力一颗五彩石飞了出去，她气得呵斥道：“闭嘴！”
元始亦道：“接引你管好准提，别让他再添乱了！”
接引内里悲痛并不比准提少，但他心性终究比他坚定，劝慰道：“师弟，你冷静点。”
准提戚戚哀哀，拉着接引的手痛哭流涕，“道兄，家没了，家没了啊！”
万年辛苦一朝散，准提伤心地唤起了旧时称呼。
“不怕，还有我和你重建西方。”
接引承诺着，替准提擦干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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