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姜国从此逝
晚宴不过歌舞酒乐，映雪坐了不过三刻便起身出了营帐，望着姜国的一轮明月发呆。
萧铭尘伤势未愈，喝不得酒，看映雪出来，便也踱步出来，上前搭话：“想什么呢？”
映雪看了他一眼，道：“你没看到吗？看月亮呢。”
她这分明是在呛他，他一笑转而说：“传闻公主箭法极好，今日一见倒不怎么样。”
映雪心里嘀咕，我箭法自然是极好，只是如今你为刀俎我为鱼肉，倘或真的射杀了你，我只怕也该见阎王去了！虽如此想，不过脸上也未有表露，只冷笑道：“若我箭法准了，现下陈王还能好好地站在这儿同我说话吗？可见传闻只是传闻罢了，陈王可见过传闻有几个真的？”
“是啊，传闻只是传闻罢了，此后我倒要好好地认识认识公主了。”萧铭尘知道眼前这人恨他，可他并不以为意。像他这般的女子，懂得天下大事，清楚天下大势，如何不知姜国结局？只不过身在其中，难以自拔。他笃定，她这样的女子真心倾慕的定是天下英雄人物，又怎会以此怨恨于他呢。
“请陈王切勿再叫什么公主，姜国已亡，姜国公主亦从今亡。”姜国亡了，江映雪再不是从前的江映雪了，但愿他认识的那个江映雪亦再不是传闻中的江映雪。
“我封江钰为云安王，你亦是陈国云安公主。”
江映雪听了只是摇摇头，一个亡国公主难道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吗？她的心境不会有人能懂，陈王此话她无法回答，只是抬头望向了姜国的月、姜国的星，璀璨明亮。
萧铭尘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她身边，久久地看着她，又看向了她看的天空，这里的星光真的比陈国要好看了许多。
姜国从此逝，星光看浮沉。世事皆无常，他日知谁亡？可叹可悲！
封了王，献了印，陈王便令李恢率三万大军留地驻守，自己带人回陈国去了。
再说齐国这边，眼见陈国拿下了姜国，心知此战白白费了人力物力，倒叫他人白白捡了便宜，眼见得再战下去占不到什么便宜，只得收了残兵回去再图良谋。见此，砚清云也收兵回陈。
齐国在这事上吃了大亏，虽然有无限愤恨，但姜国已尽归他人之手，迫于不利之形势，不得不吃了这个哑巴亏，还得遣使修好，实在窝囊得很，因此早暗怀了复仇之心，只待良机。
倒是陈王，收了姜国这样举国欢庆的大事，却并未大肆铺张庆贺，反倒出奇意料的平静，大臣们见此虽不解其意，但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像往日一样上朝下朝。
原来近日越来越多的奏折劝陈王称帝，萧茗尘却觉得眼下虽得了姜国，可姜国之民仍需安抚，再加上齐国虎视眈眈，眼下并非称帝的好时机，因此才一直不提，不过他心里却一直为此烦扰着。
若是还有什么令江映雪开心些，那便是原本她还担心父王会不适应这阶下囚般的生活，担心他心情烦闷，可是江钰倒是像卸下了重担一样，笑的倒比以往还多了，映雪也渐渐放心下来，她想或许从今后她和父王也许真的会过上平静的日子。
听说今日砚清云回临安了，映雪心里平白泛起一丝涟漪。偌大之城，除了父王和清婉，仿佛也就砚清云这个名字熟悉些，因此心里总觉得他像个亲人一般。
到了临安这几日，映雪白日无事的时候就会到街上散心，她想或许会碰到砚清云一起聊聊天也不错，一城之内，能有多远，可是总遇不到你想遇见的那个人。所以散心也只是散心罢了。
可是这天下，并不是你想平静地生活，就会平静。齐国虽遣使修好，可暗地却修书卫国，许以重利，让卫国袭扰陈境，助他们此次谈和顺利。
卫国虽小，可这不断袭扰还给边境带来了不少损失，还须得派一个可靠可信的人过去守着才安心。如今李恢守在姜国，袁思安在陈齐边境扎营，都城有他的亲弟弟萧铭胥，陈王思来想去还是得砚清云去最合适。
“大王，砚将军已在大殿外等候，是否立刻传召？”一旁侍卫通报。
“传！”萧铭尘挥手传命。
砚清云进殿拜过，站下等待王命。
萧铭尘见他进来，转展笑颜：“这几日歇的可好？”
“多谢大王关心，歇的很好，只是有些清闲。不知大王此次召唤，是否又有战事？”砚清云从小就整日泡在军营，如今虽说单独立了府，却也无甚其他心思，只一心扑在国家战事上，更何况自齐陈边境回来，他也歇了一段时日，一个大将军整日赋闲，有时倒心里有些发慌。
“昨日来报，卫国袭扰边境，孤思来想去，还是你去才最让孤放心。”萧铭尘说道。
“那臣明日即去，定保陈卫边境无恙。”砚清云即刻领命。
萧铭尘点点头，辗转似有所思，才要启口又像是不知从何说起，顿了好一会儿，才似是不经意地随口问道：“云安王和云安公主如何？”
“臣未曾拜访过云安王府，这倒不十分清楚呢。”砚清云说的可不是假话，他自回来不是在府中歇息，就是去军中练兵，并无十分多的闲暇时刻，便是有，也不敢造次，生怕惹人瞩目非议。
“是吗？孤还以为……”萧铭尘本是试探，看他这样倒有些愧色，可也得到了满意的答案，遂低声喃喃自语。
“大王以为什么？”砚清云倒是一脸呆呆地，不知他的王上今日是怎么了。
“没什么，改日该是去看看他们，否则人家真只当孤是假仁假义呢，封了王就不闻不问。”萧铭尘冠冕堂皇说了一番道理搪塞过去。
砚清云点点头，看无他事，便告辞回府去了。他不是呆，只是怕人说闲话，如今既然如今他要出征，只怕以后见的日子不会多了。
砚清云回府的路上想着是否真的该去见一见江映雪，犹豫了几次，在街上来来回回，方才下定决心，转道去了云安王府。原来他自小便没有亲人，听捡他回来的师傅说，他是被遗弃的，师傅见他可怜又膝下无子才带回去养着，可家里穷，养到七八岁时实在没钱，因此为了三两银子将他卖去军中。
这些年他并无什么牵挂，可自救那公主后，一路护送回陈国，心里渐生了亲近之感，如今她们更在临安住下，那砚清云心里更像是有了牵挂一般，因而下定决心去了云安府。
不待他思绪回来，便已到了云安府门口。
“砚将军到了。”见砚清云来了，门口的侍卫差人去通报。
江钰忙出门迎接，映雪正闷坐在屋内，却见清婉匆忙跑来，满脸喜色道：“公主！”
映雪无聊地翻着书页：“怎么了？”
“砚清云将军来了。”清婉俏皮歪头道。
“真的？”映雪起身，笑意难掩，她正待在这城中寻个朋友，却又不想惹人闲话主动过府，想不到今日他竟自己来了。
“公主，不会又要丢下清婉自个跑出去吧。”清婉嘟嘴嗔怪道。
上次擅自做主将清婉留在陈王宫，回来花了不少的功夫才哄得她原谅，看来这件事她是要说上几年了，映雪笑着摇摇头：“是，再也不丢下你了行了吧，咱们一块儿去。”映雪挽起清婉的胳膊，直往大厅去了，这丫头赌起气来简直就是孩子。
还未进厅，便听砚清云问道：“云安王在此若有什么不周的，还请多担待。”
“并无不周，闲看云卷云舒，安然不知来处。已是如此境地，更无所求。”江钰淡淡答道，虽语气平平，可眼中转瞬即逝的忧伤神情却瞒不过映雪的眼睛，本以为父王是开心的，原来只是不得不为之。
“公主怎么不走了？”清婉拉了拉映雪的手。
“哦，走啊。”映雪回过神，强扯出一丝笑，适才那颗交朋友的热切之心一下子被父王拉入了现实的谷底，到底是她忘得快些，父王对姜国的牵挂胜过她千万。
“公主来啦！”砚清云见映雪进来，忙起身施礼。
“将军不要拜我了，也别再称呼什么公主，如今不过是阶下囚罢了。”映雪说道，她也该现实些、卑微些，不然在这陈国都城如何能安生度过一生呢。
“到底是大王亲封的云安王，在下怎能失礼呢？”砚清云看她此话伤感，便刻意回避。
“我也该去看看我那些花儿了，映雪，你陪砚将军说说话。”说罢，江钰便起身往他院子走去了。
砚清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想劝慰却无从开口，或许忘了来处才能使他们真正快乐。
虽说自古成王败寇，可他们失去的不仅是国，更是家，想让最忘不了家国之思的人忘却过去，大约形同让普通人忘记父母来处，是不可能的，也是最痛彻心扉的，正所谓：
世间无限丹青手，一片伤心画不成。
从高高在上的主掉到任人宰割的囚，江钰似乎几日之间苍老了许多，看着他孤寂落寞的背影，砚清云只能暗自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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