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绕春色 > 59.第五十九章 “表哥”?

59.第五十九章 “表哥”?


  正厅灯火通明,  数十名护卫分列两侧,一派端肃威严。

  纪允殊携烛伊同来,锐目凌厉,  脸色异常凝重,唯独两耳灼烧感未退。

  烛伊还在琢磨,他那句暗藏威胁的话,是否为着了她的“勾引”而动怒;而那个吻,  是否意味着“惩戒”……

  神思不属之际,被门槛绊了绊,  所幸他及时搀住。

  相互偷瞄对方绯红的脸,  均不约而同抿了抿唇。

  恰逢净山堂崔涵和袁清两位师弟搀着一人缓缓走近。

  此人罩着宽大的灰色斗篷,  看不清面目,但凭趔趄步态可辨,是一名老者。

  那老者一见纪允殊便加快了脚步,  差点儿滑倒。

  纪允殊赶忙相扶,恭请对方入内,满眼歉疚不言而喻。

  老者揭开帽檐,露出一明亮光滑的脑袋,没有眉毛和胡子,满脸的褶子显得颇有些滑稽。

  烛伊觉得眼熟,  细看其眼眸鼻唇,虽漫溢悲愤之情,仍不失书卷气……竟是余振道!

  “这……余老怎、怎会这样?”

  她彻底懵了。

  听说纪允殊四处奔忙、夜不归宿,只为找人。

  可她万万没想到,找的依然是“八奇”中的诗客余老先生!

  早在桓城时,不已将他请来了?

  他们还一同经历了荻夏和狼群的围困、玉泉山庄和桐林寨的峡谷劫囚,其后顺州爆炸案当夜,  余振道还受到盛雪沉所派细作阿璞的指责恫吓!

  若眼前的余振道才是真的,那么……

  对应纪允殊曾叮嘱“别打扰余老养病”,烛伊惊问:“东苑的那位老先生又是谁?”

  “去把他请来问问便知。”

  纪允殊朝部下使了个眼色,又恭请余振道落座,语气无比沉痛:“是晚辈连累老先生受苦了!”                        

                            

  余振道摇头,老泪纵横,半天说不出话,握着纪允殊的手不停颤抖。

  一盏茶时分,众府卫以刀押解着两名衣冠不整的老者入厅,为首的乍眼看像极了余振道。

  但细看除了头发须眉俱白,面部和手上的皱纹略显僵硬,双眼锐光凛凛,压根儿无老年人的睿智和浑浊!

  那人容色分外平和,淡淡扫向座上的余振道:“多日不见,老师消瘦了些。”

  烛伊倒抽了口凉气——这是盛风长的弟弟,盛雪沉!

  余振道自看到盛雪沉假冒自己的刹那,已禁不住喘气,再听他那句云淡风轻的招呼,更是气得抽搐。

  所幸,顾思白赶来,替他施针,以稳住情绪。

  盛雪沉无视刀剑胁迫,慢悠悠撕下伪装,搓掉易容粉末,展露一张瘦削阴郁的面容。

  待厅中忙乱稍安,他平静凝视纪允殊:“将军大人好眼力!好谋略!”

  “谬赞!盛二庄主奇招频出,纪某亦曾险些落入你的陷阱。”

  纪允殊维持一贯的沉着从容,不紧不慢。

  他自爆炸案那夜便对净山堂内的“余振道”起了疑心,苦于真正的余老生死未卜,索性将计就计。

  他对假余老维持客气礼貌,以“养病”为名送入平州纪府安置,实则加派人手将其软禁,使得其无法与外界联络。

  即便盛雪沉数次找借口要见他,他猜出对方想以余振道交换盛风长,各种忙碌与推辞。

  今夜从平州县城的寺庙中寻获被囚的余振道,且确认他未受伤害,纪允殊才“请”盛雪沉当面对质。

  余振道缓过气,哆嗦着指着盛雪沉:“你!你这狼子野心的家伙!十数年来在老朽身边安插诸多细作!处心积虑,好生歹毒!”                        

                            

  盛雪沉漠然:“学生老早想揭露老师的伪善面目,只是……老师选择在名声最盛时退隐,从此深居简出,学生觉着无甚意趣,才留他们一路服侍至今。没料,兄长失陷于纪将军之手,而老师正好同路,学生特意来拜会。”

  “事到如今,你竟还毫无愧疚改过之意!真教老朽痛心疾首,悔不当初!”

  “悔不当初的,又何止老师?”盛雪沉惨然一笑,“是你口口声声说,教人治人,以正直为先!你也教导我,毁誉不可听,是非自分明!

  “我幼失怙恃,六岁拜入你门下,自问事事处处以你为尊,时时刻刻以你为荣!可当我受人诬陷,你为了明哲保身,竟罔顾情谊,与我断绝关系!你的所作所为,有哪一点对得起那些教诲之言?可知巧言易信,孤愤难申?”

  当下,师生为二十年前的旧事激烈争辩。

  盛雪沉嘲讽老师无情无义、沽名钓誉、道貌岸然;余振道则痛斥学生不理解他的初心与苦心,还丧心病狂,作恶多端。

  烛伊结合先前盛雪沉借阿璞之口申诉的冤屈,大致猜出来龙去脉。

  ——当年余老因眼里不容得沙子而流露的一点恶意,造就了盛雪沉这个恶人。他表面装作与老师恩断义绝,实则挖空心思报复,不仅先后派遣心腹潜伏于余老身侧,更利用此次机会,里应外合,试图劫走狱中的兄长。

  正当双方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僵持不下,烛伊忽然插话。

  “盛雪沉,那顺州城的官员和百姓,又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你?非要以惊天一爆,为你的劫囚计划开道?”

  盛雪沉狭长眼缝掠过一抹恨意:“顺州城内,从官员到平民,又有几个好人?”                        

                            

  “此话何意?”

  “想当初,顺州知府借用我所提策略,从我那儿支取大批货源和金银,举办了冬月花灯节,以此吸引各地商家前来进货,从而打造一座扬名天下的灯城。

  “可他们上上上下丝毫无感恩,甚至背后议论我、诽谤我、诋毁我!认为我唯利是图,终生不得入仕乃咎由自取!忘恩负义,算什么好东西!”

  纪允殊闻言,怒色骤现:“枉你读了多年圣贤书!竟因几句恶言,便大肆报复!视人命如草芥!如此狭隘的心胸,就算无舞弊之举,也断然没资格为我大冽的父母官!

  “士人理当怀报国之心,死而后已!为官者,须以便民、利民、安民为道;以仁民、恤民、爱民为德;从而亲民、教民、安民、富民!只有得天下之民心,方可治天下!而你,因一时不公,便蓄意扰乱社稷,竟还执意认定,是天下人负了你?你有今日,着实咎由自取!”

  纪允殊一向人前寡言。

  此番慷慨激昂,话音铿锵,掷地有声,闻者无不肃然起敬。

  盛雪沉面色微变,难得没再反驳。

  兴许,他也无力反驳。

  纪允殊沉静眉眼不显山不露水,自带不可逼视的风华。

  “盛雪沉,你既坚持当年的科举舞弊案乃遭人陷害,纪某可上书请命,为你重查旧案,若真有冤屈,定还你公道。”

  盛雪沉粉末斑驳的面容涌现难以置信的神色,如惊,如喜,如忿,如悲。

  只听得纪允殊续道:“但这些年,你和你兄长所犯的罪行,一件也别想逃脱!”

  盛雪沉垂眸遮掩眼底狂潮。

  良久,他忽然抬头,定定注视主座那锐气凛然的俊朗青年。                        

                            

  “纪大人,雪沉请求见兄长一面。”

  余人皆愕然。

  纪允殊沉吟未答。

  盛雪沉又道:“雪沉自知死罪难免,若大人开恩,容我向兄长说几句话,我愿坦白招供,并主动承担一应罪责,绝不给大人添堵。”

  他一扫方才的愤慨激扬,乍然换上顺从面孔,瞬间判若两人。

  纪允殊沉着脸,未予回应,摆手命人将其带下去关押。

  “大人……纪将军!”

  盛雪沉步伐迟滞,频频回望,犹自恳求,直至被推出厅,方颓然前行。

  

  纪允殊软言安抚了余振道一番,示意顾思白送去客居多加照料,才挽了烛伊离场。

  经此一闹,两人之间原本暗涌如潮的羞怯,已荡然无存。

  “纪允殊,你说……盛雪沉为何非要见他哥呢?都山穷水尽了,总不至于还能把人劫走吧?莫非想串供?”

  纪允殊眉心微拧:“这正是异样之处。”

  “你打算……允准他俩会面?”

  “哼,我倒想瞅瞅,盛家兄弟还能翻出什么浪来!”

  烛伊握住他的手陡然一紧,转念又觉他素来心高气傲,且运筹帷幄,若敢迈出那一步,必有万全之策。

  劝阻之辞,终归化作一句“务必小心”。

  纪允殊朝她微笑:“好。”

  并行沿回廊走向主院,各怀心事,一路无话,唯两手紧紧相牵。

  绕过覆雪假山,远看一黑衣人带领一名精壮汉子候立于廊下。

  纪允殊冲他们略微颔首,径直将烛伊领入卧房。

  “我尚有事要处理,你劳累大半日,快先歇息,不必等我。”

  烛伊的“劳累”,不过是跳了两段舞,一段献祭,一段撩人。                        

                            

  但“等我”二字隐含无尽缱绻,无端教她心虚。

  她红着脸连连应声,火速把某人推到门外。

  纪允殊轻捂被她推摁过的心窝,不自觉地勾了勾唇。

  他回身步向对面的暖阁,先简略问了曹不破的伤势,得悉无大碍,便让部下盯紧些,又传令安排明日出行诸事。

  大小事分配完毕,他转望那脸生的壮年男子。

  部下在军中找了二三十名会诺玛族语的士兵,反复比对测试,才选中最熟练的这一人。

  此人姓沈,名达年,生于诺玛族,十五岁才回冽国,而今三十有四,生得结实健壮。

  纪允殊凭借惊人记忆,复述了荻夏死前和烛伊最后的对话,口音虽略有偏差,却基本没漏字。

  沈达年轻而易举破译了:“回将军大人,前一句的大意是——不能阻挡他杀你,只能杀了他。”

  这话乍听并无问题。

  可荻夏明明杀了他自己……

  纪允殊云里雾里的,又念了两句。

  沈达年恭敬道:“大人,头一个词,应是‘表哥’;后面那句,若小的没猜错,则为‘不碍事的’,‘别怕’。”

  “……‘表哥’?你确定那是‘表哥’之意?而非‘大人’、‘将军’或人名之类?”

  “是,这几个词的音差别甚大。若非‘表哥’,便可能是近似发音的‘乌鸦蛋’。”

  纪允殊心底惊异,不亚于目睹荻夏自尽那一刻。

  以当时情形推断,生死关头,烛伊泪光泫然,颤颤去握荻夏的手,绝不可能哽咽说出“乌鸦蛋”这种奇怪的话……

  ——表哥。

  ——不碍事,别怕。

  这两人……竟以表兄妹相称?                        

                            

  可那丫头怎又宣称,曾对荻夏“始乱终弃”,荻夏对她“求而不得”,挟私报复?

  而荻夏临终前,还在安慰她“别怕”?

  纪允殊百思不解,唯有下令去查荻夏的亲属关系。

  毕竟,有小道消息传言,荻夏是荻氏旁枝中的私生子,兴许生母与烛伊的父或母是亲戚?

  沈达年躬身告退。

  纪允殊喊住他:“目下既无征战,你且留在府中,暂领都事一职,随时为本将军转译。”

  顿了顿,他又小声嘱咐:“你会诺玛族语一事,切莫外泄。”

  沈达年本为勾陈营中的骑兵,突然调为文职,先是一脸迷惘。

  后见将军大人态度神秘,只道自己今日经过重重筛选,即将参与到某项特殊任务当中,立时欢喜万分,欣然领命。

  纪允殊亲去巡视过盛雪沉及老仆的情况,又再三核实余振道无恙,才回主院沐浴更衣。

  房中馨香萦绕,那靡颜腻理的姑娘乖乖占据了半边床榻。

  深棕长发流泻被褥上,长睫毛如蝶翼倾垂,呼吸柔软,睡得正香沉。

  纪允殊无数次想要抱抱她,终究没敢亵渎,只在被窝里悄悄握住她的手。

  今夜的收获,总算没辜负长久以来的奔波辛劳。

  该抓的人抓了,该救的人也救了,该做的事已完成大半。

  可潜藏意识中,总有玄妙诡秘的直觉……

  ——这事,没完。

  https://www.biqugebar.net/89860_89860800/12288759.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iqugebar.net。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gebar.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