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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六十一章 心有灵犀


  密室内,  空气弥漫不属于这季节的潮热。

  孤灯描摹相贴的躯体,影影绰绰,如幻亦真。

  纪允殊刚从与奇毒的拉锯中占据上风,  因烛伊水眸氤氲的关切而情迷意乱,才忍不住予她安慰。

  暗室,独处,贴合……中毒后自制力缺失,  肢体相触所致的迷朦与暗暧,诱发雄性骨子里最原始的侵占野望,  叫嚣着,  乃至破体而出,  促使他陷入极致迷乱。

  想从现实中重温梦境的缱绻纠缠。

  烛伊在“矜持”和“霸道”之间徘徊许久,决意先试探纪允殊的态度,遂转过身,  笨拙地用手摁他的脸。

  她突如其来的奇特动作,无从辨别是接纳或拒绝,瞬间令纪允殊从激荡气氛中清醒。

  不能放肆。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保护她。

  生死关头,更应自律。

  他咬住下唇,恋恋不舍地松开她。

  “抱歉,  我一时激动……目下毒血未能尽除,要是害你也染上毒,可就棘手了!”

  烛伊绮念顿减:对哦!多亏他一贯清冷持重,不易被引诱,不然……她将会成为第一个“因随意赐吻而被毒死”的公主。

  借暗影掩饰红透的蜜颊,她柔声问:“你好些了没?要不去外头透透……?”

  话未道尽,粉唇被他右手食指轻轻摁住。

  “嘘。”

  他以气音提醒她,  当即将手抽回。

  温热触感在她唇上点燃了一簇小火苗,教她心猿意马,竟未细想因何噤声。

  纪允殊低声道:“东墙那边……有人在说话,像诺玛族语,你仔细听听?”

  烛伊移步对面,耳帖向墙上细孔。

  起初只听到细碎脚步声与喝骂声,依稀是护卫将盛雪沉押入某间屋子,并怒斥他阴险歹毒。                        

                            

  其后人声渐歇,果然飘来一句极轻的诺玛族语。

  ——不在这里。

  烛伊狐疑:什么不在这里?

  见纪允殊重新闭眼运功,她耐着性子听了好一阵,第二句话依然是“不在这里”。

  这一刻,她无比期盼是明琅的人寻到此地。

  当听见“荻将军”三字后,希望立马烧成了灰。

  荻夏的人!

  想必,两国年轻战将因“争风吃醋”在顺州城外比骑射、荻夏败给纪允殊后被带走的消息,已传回诺玛族!

  倘若荻夏伤愈后回族,兴许受些质疑嘲讽,却不致惹来多大的风波。

  但荻夏不仅偷偷溜走,更半夜跑到平州纪府内横刀自刎!

  无论纪允殊处置得有多隐蔽,终会被麻烦找上门。

  烛伊凝神静听,却听一男子以诺玛族语哑声低呼:“……救我!”

  交谈声若断若续,听不真切,但呼救者竟是盛雪沉!

  这人居然会诺玛族语!

  烛伊暗暗捏了一把汗,悄声把情况告知纪允殊。

  纪允殊说不出话,眨眼表示会意。

  烛伊无计可施,唯有折返再听,惊觉盛雪沉已谎称“知晓荻夏将军的行踪”、“为传达消息而被虐待禁锢”,言辞恳切,竟以此说服了荻氏密探相救……

  紧接着,密探逐一打晕附近的守卫!

  烛伊暗恨刚才没伺机向盛雪沉捅个两三刀。

  不就是读过十年书的商人么?缘何这般能搞事!

  那人虽颓颓如丧家之犬,还受了伤,但若逃之夭夭,假以时日,没准儿还能掀起风波!

  回头望向犹自全心祛毒的纪允殊,烛伊竭力摒除担忧焦灼感,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固然可想法子推开密室的石门,向外界通风报信。                        

                            

  但眼前最重要的,是守护他。

  为今之计,先探听盛雪沉动向,等纪允殊伤好,再重新部署。

  她偷偷掰开靠近地面的铜片,但见重获自由的盛雪沉捂着纱布包裹的右手,蹑手蹑脚行出。

  两名诺玛族密探作仆役打扮,以粗布裹发,还用煤灰遮盖肤色,乍看确实难辨身份。

  他们将晕倒的护卫一一扶起,摆成倚门而立或闲坐的姿势,随即搀着盛雪沉,飞身跃出院墙。

  烛伊忙移至南墙,企图再从石壁缝隙间获取片言只语。

  奈何踏雪之音径直向东,渐渐消散于风里。

  

  不多时,别院喧闹声不绝,显然是守卫们发觉盛雪沉逃脱,开始四处搜捕。

  烛伊游走于夹角的两面墙,揪起心反复倾听。

  当护卫们倾巢而出,追逐声远去,竹林竟传来诺玛族语对话。

  看样子,盛雪沉眼见逃不远,为避追兵,选择往回躲藏!

  其中一名密探道:“盛先生,你受伤不轻,与其辛苦陪我俩去找荻将军,不如坦言他的所在,并找地方好好歇息……”

  盛雪沉岂会给这两人丢弃他的机会?左顾右而言他,忽而低呼:“那是什么!”

  烛伊好奇,偏生细孔太小,只能望见一堆竹叶。

  所幸,另一密探回答了她的疑问,“无缘无故,怎会有一大堆男人衣袍?”

  “瞧这大氅料子精美,剪裁考究,绝对出自富贵人家!”

  “这沾了黑血!难怪丢掉了……”

  两人小声议论,翻来覆去研究,盛雪沉则催促他们尽快离开。

  未料一人奇道:“咦?毛领夹缝有东西!”

  烛伊只道纪允殊在氅衣内藏了金银或暗器,可片晌后,“琉璃”二字如一盆冷水直直浇落在她头顶!                        

                            

  该不会是……那块碧色琉璃璧吧?

  左右上下的细孔皆没法看清外面状况,她急不可耐,抢到纪允殊跟前,话音轻且急促。

  “你、你把琉璃璧藏衣服里了?”

  纪允殊垂下的睫毛颤了颤。

  如平原骤起狂风,吹散他心间的绮丽幻想。

  ——果不其然,她留在他身边,是为这枚琉璃璧。

  他早就猜到,只是倔强不愿承认,还心怀妄想,认定自身的可取之处能战胜一切。

  终究是太天真,也太自信了。

  他缓缓睁眼,对上她焦虑且恐慌的神色,略微点头。

  烛伊几乎想破口大骂,骂他中毒后脑子抽风!如此至宝,怎能连着衣服往外扔!

  可纪允殊异常淡定,仿佛早有所料,且在观察……她的反应。

  烛伊瞬即恢复镇静。

  关心则乱,她太大意了。

  长久以来,她一直忽略了某个细节。

  ——既然纪允殊多年来极少回平州探望母族亲戚,何以这次非要在此逗留?

  当真如他所言,要等待圣命批准,镕州军才能踏出西路十一州?

  要知道,十一州中,离京城更近的还有义城。

  为找被劫持的余振道?

  而盛雪沉的人抓了余振道后,必然紧密相随,随时准备谈条件换出盛风长。

  因此,不论纪允殊是留在顺州,或前往平州,甚至往京城方向再赶一段路,都不难找到余老。

  为了与那什么……“静安郡主”密会?

  细品她提及郡主时,他颇为不耐烦,以及顾思白那句“说‘被大美人伤了心’,纯属调侃”,想来那两人并非如外界所传的关系。

  烛伊下意识摸了摸腕上琉璃手串,答案呼之欲出。                        

                            

  ——纪允殊之所以在平州城小住,另有一个至关重要却绝不宣诸于口的原因。

  琉璃。

  连她都想方设法弄来一块琉璃璧仿品,企图窃取调包,沉稳如他,岂不趁此良机定制赝品,以防遭人盗窃?

  闹了半天,窃贼与被盗者,竟心有灵犀,使了同一手段!

  真不知该笑还是该怒。

  念及此处,烛伊心神稍定,惊慌失措之色顿减,转而关注竹林境况。

  墙外两名密探轻声讨论,这是否为当年国库丢失“守财之物”,还你一言我一语猜测,将洛松氏的东西带给新王荻氏,能否换来奖赏。

  烛伊满心期待他们能蠢一些,多商讨些时辰,好让纪府护卫将他们三人一网打尽。

  然而,“噗通”闷响伴随“哎呦”呼痛声,两人似是同时跌倒在地!

  随后刀剑出鞘声、诺玛族语呵斥声及刀锋劈砍声交织,宣告有重大变故!

  烛伊捏了把汗。

  只因这声响,不似护卫们杀到,更像是……盛雪沉偷袭了二人!

  她暗觉匪夷所思,全然想不通这断了四指的盛雪沉如何击倒身负武艺的密探。

  只听得拖拽声从西向东,她换了个小孔,总算看清,盛雪沉费力地将一具尸体拉至道旁,就近挖雪掩埋,并盖住血迹。

  他对着亮光,摆弄那块碧色琉璃,满意轻笑:“想不到……纪允殊临死前,不仅给我留了好东西,还替我毒倒这两个烦人的家伙!”

  烛伊这才想明白,纪允殊的大氅、袍子及长裤,沾染毒烟后余毒未消,而那两人探究衣物样式、材质、来历,还忙于翻找物品,终于头昏目眩,被一旁的盛雪沉夺刀暗杀!                        

                            

  此人阴狠毒辣,教她心惊胆寒,毛发悚立,不敢再偷看。

  她返回纪允殊身旁,附在他耳边,以几不可闻的气音讲述所见。

  “嗯。”

  纪允殊应声,又逼出一大摊略带黑气的血,背靠白壁细喘。

  那件白色中衣已彻底被汗水渗透,呈半透明状,湿答答粘附在身上,又是一番半遮半掩的撩人意味。

  烛伊担心他身披湿衣易染风寒,遂赧然伸出纤手,勾了勾他衣带。

  “我、我给你……擦擦汗?”

  纪允殊红着脸,任由她两手哆嗦着卸下湿衣,以丝帕擦去黝肤上的薄汗,还顺从地侧过身,便于她清理背上汗渍。

  烛伊浑身冒汗,不比他羞怯。

  这人的宽肩挺背、精劲腰腹,再无遮掩。

  更要命的……是腰至臀的弧线恰似两山之鞍,随着他凌乱呼吸而颤,寸寸透出力量的美。

  当帕子被汗水润湿,指尖宛若直接触碰到他肌肉的伏线……

  救、救命!

  烛伊分不清,突突心跳究竟源于盛雪沉的诡谲可怖,抑或缘自纪允殊身体所含的致命诱惑。

  为免胡思乱想,她除下殷红披风,小心翼翼裹住他,俯身贴向他的耳:“你先歇歇,别着凉了,我再去瞅瞅。”

  纪允殊心念微动,隔着厚衣,握紧她的手。

  心底如有喟叹,声声回荡。

  这大概……便是他难以硬起心肠算计她的因由吧?

  哪怕明知她另有所图,可她流露的关怀、呵护、眷恋并无伪装。

  他疲惫不堪,幽幽闭上双眼,扪心自问。

  ——纪允殊啊纪允殊!你该拿她怎么办才好呢?

  

  烛伊重回石壁孔隙窥探时,盛雪沉已用雪埋好两具尸首。                        

                            

  他体虚气弱,又新断了手指,杀人埋尸已耗尽全部力气。

  此番脸色发青,正抱住几根毛竹,躬身大口深息。

  烛伊暗自诅咒:累死他!让他累死在这儿算了!

  此念刚起,只见他忽地扑倒,背上莫名多了一把短刀!

  他挣扎着匍匐前爬,后方掠近一藕荷色身影,猛地踩在他左手上。

  “啊——”

  盛雪沉惨呼。

  琉璃璧脱手,跌在雪里,被一只纤纤素手捡起。

  他又惊又怒,努力抬头,双唇哆嗦:“你!你是何人?”

  一婉转悦耳的女嗓悠然道:“我是谁?我呀……差点当了你的第十一任大嫂呢!”

  帷帽薄纱飘扬,露出一张娟秀的容颜,却是慕莘。

  盛雪沉愣了须臾,勉强回想,怒道:“你是周家人?周家上下那三十七人……不是我杀的!”

  “我晓得呀!”慕莘浅浅一笑,“人,是我杀的。”

  “你、你……”盛雪沉的处变不惊终是坍塌了,“到底是谁?”

  慕莘挽起衣袖,向他展示臂上印记。

  盛雪沉容色大变:“青藤子!你,是太子的人?”

  慕莘笑眯眯把玩琉璃璧:“盛二当家眼力不错。”

  “我,我已杀了兄长,算是替太子殿下封口……你为何还要害我!”

  “哟!盛风长死了?”慕莘语带欢喜,“所以,我只需杀了你,再把这琉璃璧带回东宫……嘿嘿,两件大功呀!”

  盛雪沉上气不接下气:“我们盛家兄弟,对太子殿下……助益良多!他怎能过桥拆板!不可能……”

  “此一时彼一时。”

  慕莘以优雅姿态半蹲,侧头端量他:“往日,盛风长明面上有‘八奇’之誉,暗地里掌控蓟城一带的江湖势力,而你则是远近闻名的大富商,盛家自是有用武之地!可现在嘛……”                        

                            

  她揪了一搓碎雪,撒在盛雪沉脸上,续道:“你说说看,现在的盛家,有什么拿得出手?身败,名裂,人死,财空……你早点死,早点投胎,不好吗?”

  “姑娘,你留盛某一条生路……我盛雪沉,别的或许没有,但金银珠宝数之不尽,就算纪允殊抄了玉泉山庄,查封我各地的宅院和商铺,不过是冰山一角……你放了我,要多少,随你拿!”

  慕莘“咯咯”而笑:“我对你的钱不敢兴趣,只对你的项上人头感兴趣,盛二当家也随我拿吗?”

  “姑娘尚在如花似玉的年华,为何非要执迷于此?……除了我的性命,你还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你不懂。”

  慕莘拍了拍他背上的刀,激得他一抽搐,语调无澜:“我幼时,父母遭奸人所害,含冤而死……我寄人篱下,轮番遭亲戚羞辱,十一岁时险些被卖去青楼,是那时的端王、现今的皇太子殿下无意中救了我,为我疗伤,将我收为青藤密使,悉心栽培。

  “可惜,我十六岁冒充慕家小姐,千里奔赴蓟城周家,苦苦等待两年之久,却根本没法接近那纪允殊!好不容易接到新任务,竟要我以周家表小姐之身嫁入玉泉山庄,寻回盛风长从诺玛族带回的琉璃璧。

  “我本无怨言,还派人编排八字,说什么‘天作之合’,好让你兄长欢天喜地迎娶。没想到,纪允殊忽然拜访周老爷子。既来了最大的鱼,我何必委身嫁给你那嗜子嗣之血的兄长?

  “我故意在纪允殊到访时投湖,引他出手端了玉泉山庄,反正……太子殿下早疑心你兄弟二人心怀叵测。我原想坐享渔人之利,谁知纪允殊搜出真正的琉璃璧,我只好想尽办法摆脱周家人,好潜伏到他身侧偷取此物……可惜,终究被他和那丫头识破。                        

                            

  “盛二当家,你说……我历尽艰辛才走这步,眼看要立下大功,会被你三言两语轻易打动么?尤其你们盛家人奸滑狡诈、野心勃勃、恩将仇报,我怎能不替太子殿下提前除掉这一大隐患呢?

  “谢谢你杀死了你兄长,完成太子殿下的‘灭口’要务,还替我毒死纪允殊,免去后顾之忧,更助我拿到琉璃璧,获得前所未有的功劳!我会让你死得痛快些,以报答你相助的恩德。”

  慕莘说罢,徐徐站起,抬脚朝他背上猛力踩去……

  没料鞋底离刀柄尚有数寸,竹丛边闪出一道魁梧黑影,手执粗长枯枝,对准她后脑勺狠狠一抡!

  慕莘两眼上翻,瘫软倒下,跌在盛雪沉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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