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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第八十六章 “好巧,三公主也在?”……


  贺喜与恭维在觥筹交错间越发高昂。

  冽帝见皇太子和静安郡主失了颜面,  对二人报以宽慰笑容,将方才的不愉快轻巧揭过。

  早在二十年前,他便十分喜爱纪府的嫡长子。

  八年前,  纪允殊恳求他允准,容其放下侯府世子的尊贵,远赴边关,保国安民,  凭自身能力创一番功绩时,他一度担心少年意气用事。

  可事实证明,  纪允殊做到了,  且超乎众人的想象和期望。

  所有人认定这位青年将军拥兵自重,  犯了天家大忌,可冽帝却从他每月送来的奏报中看出他的诚意。

  纪允殊每到一城一县,皆用文字和图画描绘该处的地貌、民情、风俗,  甄选当地文人墨客的诗作,乃至将有特色的矿石、植物保存好,快马加鞭送至冽帝手中,使得这位年迈体弱的君王,足不出宫,即可领略西路各州府的壮丽风光与民俗文化。

  这一举措,  从纪允殊离京后便已开始。

  从负责琐事的小小都事,到掌控十一州兵权的指挥使,从未间断。

  冽帝固然乐意看雄鹰展翅高飞,而不是囚禁在金笼里,但时日久了,蜚短流长,他自知顽疾难愈,  理应替太子着想,把该收的收回来,免得他日横生枝节。

  为了补偿心爱的臣子,他极力说服太子,把最爱的十一公主赐给纪允殊,并打算提前封爵,更考虑破例让驸马担任朝职。

  可昨日,出行回宫的宋含紫忽而改变主意,宣称自己和纪将军各有钟意之人,不宜赐婚。

  这位天家公主生性活泼,不爱受拘束,外加母妃病故得早,又得兄姐们多一分的怜爱。

  冽帝自是不愿勉强她,又觉此事未问过纪允殊的意愿,遂答应不乱点鸳鸯。                        

                            

  因有了女儿的提示,此番除夕夜宴之上,冽帝见纪允殊推却的态度略显决绝,却不以为意,面容如旧随和亲善,从旁印证了他对这位年轻将军的宠爱与包容。

  见纪泓远举酒不饮,神思游离,冽帝笑道:“纪爱卿啊!如今的年轻孩子都有自己的想法!咱们老一辈的,多半管不着啰!”

  纪泓远一怔,窘迫附和:“陛下所言极是!”

  冽帝又转望女眷席上的宋含紫,只见那丫头正拿竹签戳了一整串珑缠果子,有桃条、胡桃、枣圈、梨肉等,如啃羊肉串般一颗颗咬到嘴里。

  她边吃边隔着纱帘,冲对面纪家席位的方向挤眉弄眼。

  而和纪家父子同席的俊秀青年似在模仿她的举动,笨拙地用竹签逐一串起,奈何刚戳了几颗,整碟果子被纪允殊探臂拿走,传到后方分予仆役们,剩下那青年茫然又憋屈。

  冽帝忍俊不禁,复对纪泓远道:“纪爱卿,小奎边上的小伙子,是你们家珉姐儿的长子,叫……‘思白’,对吧?”

  纪泓远转眼见外孙用竹签吃果、又因被皇帝点名而惊得合不拢嘴的模样实在太蠢,忙瞪了他一眼,对冽帝毕恭毕敬答道:“是臣的大外孙。陛下记性之佳,令臣深感佩服。”

  “朕记得,他小时候也曾随你们父女进宫赴宴,不知不觉已长得这般英俊潇洒……”

  纪泓远当知外孙脾性,英俊倒也无可厚非,这“潇洒”二字的评价,不大沾边。

  他不晓得皇帝为何突然注意到这傻孩子,窘然笑对:“陛下过誉了!”

  “朕记得他和允殊年岁相仿?”

  “是。”纪泓远额角无端冒汗,全然琢磨不透圣心何意。                        

                            

  “那也二十四了,可曾有婚配?”

  纪泓远更是一头雾水:“呃……这小子生性顽劣,不务正业,又爱四处游玩,想来宜京的王公贵族未必看得上……”

  纪允殊敏感地因“婚配”隐约猜到冽帝心思,忙站起身作揖。

  “陛下,思白虽是微臣的外甥,但比臣年长三日,被授予抚安郡王府世子。他虽无官职,但平日里熟习歧黄之术,妙手仁心,自年少起已走遍四国,治病救人。家父说他不务正业,四处游玩,实乃严苛长者的谦逊之言,还请陛下明鉴。”

  纪泓远遭儿子一通抢白和否决,恼怒之余,猛然嗅出非同寻常的意味。

  果不其然,冽帝惊中带喜:“哦?他也善医?”

  纪允殊察言观色,莞尔道:“正是,他至今未获婚配,许是因少在南国长住,且单纯率真,略带点孩子气之故。但他品性纯良,心怀仁善,小怯而大勇……”

  他顿了顿,正色道:“微臣日前所逞奏报中,讲述顺州爆炸案时提及过,事发突然,微臣正在城外剿匪,是思白不顾自身安危,号召军民齐心协力,稳住局面,化解危机,并亲自救治伤病百姓。以当时形势来看,若无他的应机立断,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冽帝恍然大悟,连声道:“朕记得!记得!当赏!年后开朝,定当重赏!”

  宗亲官员们虽觉皇帝将话题引向纪侯爷家的外孙十分突兀,但听闻此言,忆起各方回报的小道消息,当下夸赞声此起彼伏。

  顾思白完全没想通,自己吃个果子,怎就吃成了焦点,被自家舅舅勉励又警告的眼神一扫,只好霍然而起,对冽帝和众官行礼:“无知小子,愧对陛下和诸位大人的谬赞。”                        

                            

  冽帝笑眯眯端量他,好奇问道:“你舅舅说你孩子气,不妨和朕讲讲怎么回事,由朕来判断。”

  顾思白讪笑,老实回答:“回陛下,思白确不及舅舅老成持重,时常抱着猫,私下话也比较多。”

  冽帝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这孩子气,倒是相当对胃口!”

  他患病多时,少在众臣面前亮相,且多半病恹恹的没精打采,此刻竟发出极其难得爽朗笑声,教余人惊喜交集,又免不了狐惑。

  终究是儿女家的婚姻大事,冽帝没当众点破,只捋须而笑。

  忽觉独独忽略坐在纪允殊和顾思白中间的纪奎,他又以蔼然可亲的口吻道:“小奎也年满十八了,等你兄长成婚,该尽早为伯府找位当家主母。别成天想着玩,该为朕分忧了!”

  纪奎笑嘻嘻道:“谢陛下关爱器重,微臣遵命!”

  纪泓远起初为嫡子的张狂而捏了把汗,后为外孙引发瞩目而不解,细察君上谈及纪家子孙时怡颜悦色,提了半日的心、吊了一夜的胆,总算安稳了。

  顾思白许久才回过神,既懂得纪允殊的戏谑与维护之词皆在为他的姻缘铺路,又大抵捕捉到冽帝的试探与赞许,登时喜形于色。

  ——决定了!收回以前对舅舅的嫌弃,尤其“再也不想要这个舅舅”之类的抱怨,并封他为古往今来最完美的舅舅!

  

  夜宴在一片欢腾喧闹中走向尾声。

  纪允殊无疑是今晚最大的赢家。

  苦心经营的一切,未因肆意妄为而毁,反倒成就了美好姻缘,更顺带让大外甥在冽国君臣前刷了脸、露了相。

  把酒言欢之际,他无数次偷瞄未婚妻的情态,恨不得立即抱她去一个无人滋扰的地方,狠狠地和她交换蜜暖温柔。                        

                            

  可那姑娘涂黄了脸,看不出丝毫喜悦、兴奋或羞涩。

  倒显得他像只骄傲又臭美的孔雀,开屏都开到天上去了。

  当帝皇嫔妃宗亲们退席后,朝臣们依次步出殿阁,与守候在回廊下的仆侍汇合。

  明琅在寒风里站了一整夜,焦灼万分。

  目睹烛伊随纪允殊缓步走下白玉台阶,他下意识迎上去。

  烛伊对上明琅关切的目光,略一点头,意指无险事发生。

  纪允殊正欲率众离去,忽听台阶上传来皇太子清冽的话音,说的居然是诺玛族语!

  烛伊闻言,微微一颤,努力按捺好奇,与其余仆役保持垂首状,置若罔闻。

  她必须装作听不懂,甚至与己无关。

  而纪允殊不明其意,回身对宋玄铮施礼:“请问太子殿下有何示下?”

  宋玄铮缓缓行近,饶有趣味扫视纪允殊的随行仆从,眸光定在疑惑张望的明琅身上。

  少年俊美如皎皎明月,被熠熠灯火勾勒出优美侧颜。

  尽管身穿青灰长衣,却掩不住洁净通透的气质。

  宋玄铮唇畔笑弧轻扬:“哟!好生俊俏的少年郎!过来,给本宫瞅瞅。”

  明琅:“……?”

  纪允殊皱眉:“放肆,还不快向太子殿下问安?”

  “小人……拜见太子殿下。”

  明琅大致猜出,自己又做错事了,唯有按照冽国礼节下跪。

  宋玄铮听他嗓音清中显沉,疑虑略减,又道:“抬头。”

  明琅没辙,乖乖昂首。

  宋玄铮细细审视他的轮廓,与稍有凸起的喉结,拧眉问:“诺玛族的?叫什么?”

  “回太子的话,小人叫小明。”

  他搞不懂冽国太子在闹什么玄虚,但没敢窥望烛伊,只得悄然偷瞄纪允殊。                        

                            

  纪允殊硬着头皮解围:“敢问皇太子殿下,孩子可有不当之处?”

  宋玄铮笑得意味深长:“自荻王将他们的前朝公主送到东宫,本宫对于诺玛族的少男少女总会分外关注些。看来纪将军与本宫是同好,不仅与异族姑娘喜结连理,连亲侍也增加了诺玛族人。”

  “殿下慧眼如炬。这孩子生父是诺玛族人,死在前朝王族之手,他随汉人母亲在蓟城生活。我见他生得伶俐,带在身边培养,顺便……学几句诺玛族语,以便来日与未婚妻的家人交流。”

  “哦?”宋玄铮挑笑,“没想到纪将军如此好学,何不展示几句,好让本宫见识见识?”

  纪允殊:……

  ——好烦。

  正当烛伊和明琅胆战心惊,并为纪允殊攥得满手汗水时,那人耳尖微红,温声启齿,竟是字正腔圆的诺玛族语!

  “思如日月,朝亮夜明,不停不息,皆为卿;

  念为山河,高耸长流,纵横天地,是吾心。”

  宋玄铮显然没听懂:“什么日月山河?”

  纪允殊两颊如烧:“此为情诗,是微臣……从这小伙子处学的,还请殿下莫要见笑。”

  明琅挠头,腼腆而笑,心道:这等肉麻言辞,我可说不出口!

  烛伊则心下凛然:这破坑!几时学的诺玛族语!她和明琅先前没少当他之面说“悄悄话”!完了完了……

  所幸,她的震惊与慌张皆被妆容覆盖,兼之低头混在众仆中,没被觉察。

  因挑不出毛病,宋玄铮闲扯两句,悠然离开。

  以现今的诺玛族语水平,纪允殊基本能猜出宋玄铮刚才那句话的内容,但仍不能确定。

  出了皇宫,他小声问烛伊:“适才太子的诺玛族语讲的是什么?”                        

                            

  烛伊还在为他那首不知从何而来的诗而忧思重重,再被他一问,心中七上八下。

  “我、我那会儿吓了一跳,他说得也不标准……我没听清。”

  纪允殊已从她的反应确认,宋玄铮说的,应是——“好巧,三公主也在”。

  而这句,明摆着试探他和身侧的人!

  他心间悔意油然而生。

  原想着,最简单的日常用语不足以表明他的学习能力,故而挑选最流利背诵的一首诗来应对太子的要求。

  几经辛苦创作、转译、背诵的情诗,彻彻底底浪费掉了。

  混账姑娘!听完竟然也没半句夸奖!

  就连他抓心挠肝、当着数百人之面向她热烈表白,也无半点表示!

  好气!

  不行!他得写一首,让沈达年好好翻译!

  定要以最华丽的文辞、最优雅的姿态、最动人的情致来打动她!

  

  子时刚过,东宫华灯犹瑰丽辉煌。

  素倾因“诺玛族前朝公主”的身份尴尬,早早随其他女眷回宫,以静候太子归来召见。

  毕竟,无论多劳累,宋玄铮仍旧要羞辱她,命她冒着严寒跳舞,命她以异常羞耻的方式“侍寝”。

  然则今夜,素倾换好舞衣、粉饰好妆容,以最妖娆的仪态,带着一众舞姬步入寝殿一侧的小厅堂,宋玄铮只淡淡看了看她,一语不发。

  素倾这才发觉,周遭既无乐师,也无箫琴。

  “都退下。”宋玄铮摆了摆手。

  眼看素倾也躬身后退,他补了句:“不包括卿卿。”

  “卿卿”既是昵称,也是他给她起的小名。

  洛松氏公主出嫁前,皆无大名。

  “烛伊”,是莫唯启为三公主取的汉名,素倾不欲僭越,一直谎称自己没有名字。                        

                            

  直到莫唯启被擒,无意泄露了她唤名“素倾”的事实。

  想起莫家公子,素倾心头发颤,鼻尖一酸。

  ——他为救公主而冒险,即便觉察被囚的是她这小婢女,仍不放弃,试图带她逃离……可她却连他的去处、处境都没胆量多问半字。

  只因她清楚明白,她必须对莫唯启漠不关心,装作毫不重视,太子才不会因霸占之欲而践踏他、毁掉他。

  但她更晓得,就算她伪饰得再好,太子也不可能轻易放过他。

  能做的,只剩保命,而后伺机探听他在何处,尽力营救。

  寻思间,舞姬们已退出厅外,并贴心地掩好大门。

  宋玄铮端起酒杯:“来,陪本宫喝几杯。”

  “殿下在宫宴上没喝尽兴?”

  素倾露出无可挑剔的笑靥,步态如莲,行至他座下跪坐。

  素手纤纤挽袖斟酒,琼浆玉液流转盏中,本就是美妙画卷。

  宋玄铮在宴上喝了不少,一为应酬,二为消愁。

  自诩酒量极佳的他,在回东宫路上经冷风一吹,便有些醺醺然。

  虽非常讨厌纪允殊,但那人的一句话,莫名落到心底,激发阵阵回响。

  ——和两情相悦的女子共度余生,同悲同喜,同生共死。

  宋玄铮往昔绝情断爱,只想早日筹备充足军力,南下攻打宣国和南国,完成一统大业。

  他拒绝与太子妃、侧妃们亲近,挑了洛松氏三公主,以亵玩来伪装宠幸。

  最初贪图她有苦无处说,其后则从中寻获乐趣,再后来……似乎有了稀奇古怪的妄念。

  当听闻纪允殊那番深情款款而又从容笃定的言辞时,宋玄铮脑海中竟掠过一双略含棕色的瞳眸。                        

                            

  如喜,如怒,如哀,如惧,如爱,如恶,如欲。

  他生平头一次感觉心慌意乱。

  因此,他传唤素倾,试图以加倍的摧折侮辱来屏退那些不该有的情绪。

  于是他省略了舞蹈。

  当注视那窈窕柔韧的女子静立原地,不知何故,又没了捣腾折辱她的兴致。

  就着酥手饮下美酒,他眸泛迷离,陡然探手固住她的后颈,俯身而下,以唇封住她惊慌失措的小嘴,将未咽之酒喂入她口中。

  素倾傻了。

  没来得及吞咽,呛得满脸通红。

  宋玄铮不管不顾,继续昂首含酒,一口又一口渡给她。

  唇齿相依,舌尖交缠。

  一壶酒尽,他半滴未下腹,佳人颊畔的绯霞已蔓延至颈侧,瘫软在他膝上。

  他以指尖掂起她的醉颜,笑唤她:“倾倾……”

  “殿下……”

  素倾泫然欲泣的软音彻底崩断了他心上最后一根弦。

  他恨,恨自己明明厌恶她的卑贱,仍一次次沦陷在她的颦笑间。

  该用何种折磨,掩饰那颗不该动的心?

  他浑浑噩噩胡思乱想,将水红绸纱扯成绽开又凋落的花瓣,携迷醉娇躯,双双跌入靠窗的美人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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