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孤独的曲影
2022年8月11日。
警方临时办公室。
“周队，中林街爆炸案可是我们经手的，如果现在真的推翻重新查，这不是打我们自己的脸吗？”
“刚夸你有长进，你应该庆幸给我们纠正错误的机会，如果是别人来推翻，那才叫丢脸呢。”
马原不语，承认他说的有道理。
“根据那俩人提供的信息我们确实已经核实了，那之后呢？我们要从哪里找切入点？”刘小阳问道。
周正沉思片刻说道:“找到刘仁心的姐姐，了解陈瑾的情况，系统上发布消息全力搜寻林伟杰等人的下落，至于林青妙……叫人去福利院再走访一遍。”
不得不说作为老刑警，对于人物关系的脉络拿捏的确实到位。
众人拿到任务很快各自行动起来。
“那两人有什么动作吗？”
“一大早就去了林青妙的房间。周队，这样纵容两人是不是不太好，关键咱们现在还没弄清楚他们的立场呢。”
周正瞥了他一眼，“你要是会算命，你想上天我都助你一臂之力。”
林青妙打开房门看见两人的时候先是一愣，然后惊喜的把田如雨拉进屋里。
“你们怎么来了？咦？你们可以串门的吗？这些警察区别对待也太明显了吧。”
林青妙拉着田如雨坐在沙发上叽叽喳喳的聊天，白落星随意的走到画板跟前。
地上散落着几幅画好的作品，全是附近的景色。
“呆妞！”
突兀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聊天。
白落星的声音有些沙哑，平静的表情下，实则内心早已波涛汹涌。
林青妙惊诧的抬头看着他，脸色不自然的道:“你……你说什么？”
白落星没有回答，只是平静的看着她。
林青妙的脸色不断变换，“你怎么认出我的？”
是的，面前坐着的林青妙就是年幼时候的玩伴……曲影。
田如雨脸色平静对此没有感到惊讶，因为昨晚在回城前的几个小时内，白落星已经把自己的猜测和盘托出。
回想起来，在警局林青妙的处处隐瞒；大官庄出租房内的烟头；一个连旅游都带着画板的人，出租房内竟然没看见任何与绘画有关的工具；还有当初她否认认识杨深。
这一切的一切都太不合理了。
但是如果当初警局内的林青妙就是曲影本人的话，这一切不合理就变得合理。
处处隐瞒就是想隐瞒她的真实身份，曲影不抽烟而林青妙作为不良少女抽烟就是家常便饭，林青妙本人可能小时候学过绘画，但是并不热爱，所以她的房间内也不可能出现绘画工具，最后曲影是真的不认识杨深。
白落星那一道灵光来自墙上的一幅画，正是曲影之前提到的莫奈的《镜中少女》。
两个一模一样的女孩，又有谁分得清谁在镜中，谁在现实呢？
在警局他最后交给周正的东西正是在出租房卫生间内找到的毛发。
如果和烧焦尸体做DNA对比一致的话，那尸体就确认是林青妙无疑。
可惜的是他没有等到结果。
不过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因为眼前的林青妙……不，是曲影，刚才的话语中已经验证了他的猜想。
同时也透漏出她早就认出了白落星。
“你知道我是谁？”
曲影抿嘴一笑:“狗蛋儿。”
白落星沉默，自己现在的样子和小时候天差地别，如果说根据小时候的样子认出自己，打死他都不信。
难道是根据行为习惯？也不大可能。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你从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曲影没有回答她而是转向田如雨道:“如雨，你知道吗？小的时候他整天跟在我后边，快把我烦死了。”
“你为什么会用林青妙这个名字？”
白落星并没有在上个问题纠结，随后又问道。
此时他的心内有些紧张和忐忑，他期待曲影可以给他一个说服他的理由。
“当年在福利院有好心人要资助我上学，需要一个正式的名字，资助我的人家姓林，取妙手丹青，怎么样？这个名字很棒吧？”
白落星失望了，语气低沉道:“那曲影这个名字呢？”
曲影皱眉，“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白老师离开福利院的时候我还没有被资助，据我所知，那个暑假以后你再没去过福利院，你没道理会知道这个名字。”
曲影内心狐疑，难道是昨天来的警察已经查到我身上了吗？随即打消了这个可能，就算查也只能查到林青妙这个身份上。
“呆妞，我就不废话了，我今天来就是想知道2018年10月14日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曲影面色大变，虽然是四年前的日子，可是这个日子已经像烙印一般深深地刻在她的心里，一时间紧张、恐惧、茫然无助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纷沓而来。
一时间屋内只剩下几人微弱的喘气声，白落星没有催促她。
不知过了多久，曲影终于平复了心情。
“狗蛋儿，你知道吗？我幻想过无数次我们重逢的场景，我一直觉得我们的重逢会以一个轻轻地拥抱开始。我也一直觉得我对你的了解远胜于你对我的了解，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了解到的这些，很显然，你知道的远比我想象的多。”
说着，曲影起身走到画板前坐了下来。
随手拿起一支笔，用手仔细的摸了摸笔尖，落在了画纸上。
“还记得毛蛋儿吗？就是那只猫。其实当时给它起名字的时候是叫猫蛋儿的，和你的名字正好相配。谁知后来叫着叫着变成了毛蛋儿。”
“你走之后只有它一直陪着我，我告诉它，等到寒假你就会回来了。寒假过去了，我又告诉它，别着急，等到了暑假你肯定回来。就这样又等到了暑假结束，直到有一天我发现它在咬一根电线，我知道那很危险。可是我并没有阻止，我想如果它发生了意外，白老师会不会告诉你？然后你会不会因为它的离去而回来。”
“电线终究还是被咬断了，线路短路造成了一场大火。我没想到的是白老师因为抢救人员受伤，随后离开了福利院。”
“那时我后悔极了，毛蛋儿没了，白老师走了，你再也不回来了，只剩下我一个人。”
“一个人如果没有朋友你就要有一个爱好。要不很难支撑你活下去，所以我喜欢上了画画。”
“也就在这个时候院里突然告诉我有人愿意资助我，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只知道我可以心无旁骛地学习画画。”
“我很庆幸遇到这家好心人，至少那些学费让我度过了难熬的几年。”
“直到2018年的一天，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找到我，告诉我她是我妹妹，她的名字叫林青妙。我突然意识到原来在这个世界上我还有亲人，亲人，呵……对于每个福利院的孩子来说是那么陌生。”
“她和我讲了很多，讲她的学校，讲她的朋友，讲她的父母。我也在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资助我上学的竟然就是自己的亲生父母。”
“这让我很费解，同在一座城市，为什么我会在福利院，而面前的这个妹妹就可以生活在正常的家庭里。”
“这之后她经常来找我，一天她突然告诉我，想要我代替她的身份去生活。”
“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即使我知道了我的亲生父母和我在同一个城市，除了刚开始，我并没有想和他们相认的念头。”
“就这样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画画也挺好。”
“可是她不依不饶，向我哭诉了父母对待她怎么样怎么样的严苛。”
“你渴望得到的东西而对他人来说弃之如履，你们知道那是什么感受吗？”
“我不知道那是愤怒还是嫉妒，同时我竟然有点心动，因为自己渴望的东西现在唾手可得。”
“我还是同意了。”
此时曲影换了一支画笔，继续说道：
“我们筹划了好久，直到我走进那个包子铺见到那对中年夫妇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见过他们，好多次在画室外和回福利院的路上。”
“原来他们一直都在关注着我。”
“望着他们忙碌的身影和鬓角的斑白，内心幻想的愤怒并没有出现。我告诉自己，我现在是林青妙。”
“我特别紧张，害怕露馅。第一天晚上第一次和父母坐在一起吃饭，看着一桌子的饭菜，我竟然无从下手。庆幸的是父母并没有察觉到我的异样，只是时不时地往我的碗里夹菜，而我们也并没有过多的交流。”
“有惊无险的开局，往后的日子，我们的交流仍然很少，可是他们对我平时的照顾却面面俱到，我并没有体会到林青妙所说的严苛，反而很温暖。”
“我以为我们的计划会顺利进行下去，可是在和林青妙的一次交流中我才发现，其实在第一天的时候我们已经暴露了，只因为林青妙从来不吃茄子，她在家的时候也从来不做茄子，那天晚上饭桌上正有一个红烧茄子，好巧不巧的我顺嘴说了一句好吃。”
“印象中他们并没有表现出异样，脸上的表情还有一丝掩盖不住的欣喜。”
“之后我们就处在一个奇妙的氛围中，双方都小心翼翼，明明都心知肚明却又都不说破。”
“可能从福利院了解到毛蛋儿的事情，还给我买了一只猫，我仍然叫它毛蛋儿。他们对我真的很好，也许是为了弥补以前的亏欠。而这种叫做家的温暖的东西让我慢慢的沉迷其中。以至于林青妙好几次提议换回角色的时候，被我拿各种理由搪塞了过去。”
“她可能还不知道我们的小聪明已经露馅了，这种情况大家都不说透的话仍然可以继续相处，一旦戳破会让所有人陷入找不到自己定位的尴尬。”
“终于我下定决心回到自己的角色中，那天下午我买了很多菜亲自做了一桌菜。我想和父母摊牌了，我本就不打算住在这里，我想回到我以前的生活。我不知道我们这算不算相认，我也从来没有叫他们一声爸妈。”
“他们可能也预料到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脸色惶恐不安和不知所措。你们知道吗？我的亲生父母面对我露出惶恐的神色，我的心像被攥住了一样。看着他们脸上的皱纹，和小心翼翼的神色，我被抛弃的不满和不甘心顿时烟消云散。”
“相处的一段时间我已经了解了很多，知道了为什么抛弃我，知道了为什么对林青妙那么的严苛，因为对林青妙多好一分，对我的愧疚就增加一分。”
“他们也煎熬了太久了，我选择了原谅。”
“万万没想到的是林青妙就在这个时候回家了，她二话不说就上来撕扯我，我尽力的解说我会离开，可是她还是不依不饶。”
“父母也上前拉扯她，可是她像疯了一样，嘴里念叨着我抢了她的男朋友。”
“也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在拉扯中毛蛋儿不知从哪窜了出来大家吓了一跳，我在惊吓中下意识的推了林青妙一把，她一不小心踩空从二楼楼梯滚了下来，一时间没了动静。”
“父母赶紧冲下楼查看，母亲哭着掏出手机就要打急救电话，然而父亲一把把手机夺了过来。”
“此时的我呆呆的看着发生在眼前的情景脑海中一片空白。”
“父亲来到我跟前，没有责备，只是安慰我，让先回老房子，他们送林青妙去医院。不知所措的我机械的点头答应。”
“那天我整夜没有睡觉，我不知道林青妙怎么样了？也很担心父母，可是我又不敢和他们打电话，就这样好不容易按到了天亮，才迷迷糊糊睡着。”
“等到我醒来，发现桌子上多了一封信，信的内容只有一句话‘孩子，记住以后你的名字叫林青妙！千万千万记住！’”
“然后我就收到了包子铺发生爆炸的消息，我整个人都懵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这样！我自责、悔恨、懊恼。”
“可以想象得到，前一晚父母发现林青妙从楼梯摔下去最后已经无法挽救，而他们毅然选择了牺牲自己来保全我这个最后的女儿，而且还给我留下了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至少包子铺的保险赔偿可以让我的下半生经济无忧。”
“但对我来说，结局却是一样的，我还是一个人，只是从曲影变成了林青妙。”
说到这曲影抬头，看着白落星，
“这就是2018年10月14日那晚发生的事情，我不知道你了解了多少，应该足以解答你的疑问。”
这时周正推门进来:“林伟杰呢？那天晚上他在做什么？”
对于他的到来曲影并没有惊讶，摇摇头道，“那晚我没见过他。”
说着站起身，把面前的画纸摘下来，“狗蛋儿，送给你的。”
白落星伸手接过来，画上画的是一个小女孩和一个小男孩分别坐在跷跷板两头，那个小男孩竟然和自己一模一样，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仍然清楚的记得他小时候的样子。
白落星瞬间崩溃，眼泪夺眶而出。
“为什么不来找我？”
说完他愣住了，他突然意识到了，曲影不是没找过他，她可能无数次在角落里看着自己，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这时一个警员进来要把曲影带走，曲影从脖子上拽出一个小葫芦挂坠。
“还记得它吗？本来是一对，我没有还给院长，你那个我藏在了许愿树里。”
白落星哽咽着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你还给我留了一封信，一封没有字却写满了一张的信。”
曲影面露惊喜，随即满是遗憾，转头对田如雨说道:“如雨，我真的很羡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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