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大西厢
“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柳暗花明休啼笑，善果心花可自豪，种福得福得此报，愧我当初赠木桃……”
云子逸不理会宋百川，挑起高音儿，又唱了一出锁麟囊！
一身白马褂儿穿着，手拿折扇，不用任何的妆容，他便是戏里走出来的人物，浓眉微蹙，一双眼瞅着虚空，唱的情真真意切切，完全融入了角色。
说玉树临风等词，都辱没了他的清奇，说翩翩佳公子，道不出他的风骨，说俊逸洒脱，只是形容了他万分之一的气势……
天津卫的贵人圈子里，钮祜禄美月、洪玉婷、醉梨园的云子逸三人的“趣闻”已经传的神乎其神，甚至有人说，两女为争宠，在酒楼大打出手了！
晚场的醉梨园，今日寥落了不少，只上了一半的座儿，楼上包厢有两个人，同是白衣打扮。
一个是打扮一新的钮祜禄美月，只见她一身胜雪的白裙，头上配饰一概没有，素净净的面容，淡扫峨眉，唇色自然，憔悴间，竟然显出了七分的美艳！
古人说要想俏一身孝！
美月身为官宦人家的女子，常年的艳丽华服在身，珠翠点映，妆容端丽，今日一改常态，还真是惊艳了全场。
她最早入场，坐在椅子上，水眸望着空荡荡的戏台子，发着呆……
另一个包厢里，也坐着个白衣女子，和美月的简单素雅比起来，这位更美艳几分，一双勾魂的眼，在戏台上瞄来瞄去，像只贪吃的猫儿。
按照戏园子平日的规矩，这时候开场有些迟了，台下的观众，结合着坊间对云老板的传闻，都在说些有的没的，消磨着时间。
原来今日傍晚时分，云子逸起身出去溜了溜鸟儿，又听了会儿曲子，小睡一下醒来后，就觉得鼻子不舒服，这在平日是没有的事儿，偏就在今日摊上了。
师娘王秀送过来散药，看着他服下，眼瞅着生龙活虎的云子逸，脸上就有了病容，眉头微蹙说道：“身子不舒服，就歇着，找个人替你上台！”
“通告都出了，只是伤风，不碍事！”
在云子逸眼里，戏就是天，只要他腿能走路，嗓子能发出音儿来，就不能让戏迷们失望！
王秀知道劝不了这位角儿，便轻叹了一声，挑开门帘儿走了。
一个时辰后，上台时间快到了，陆续有人到后台，上妆的上妆，穿戴戏服的也张罗起来。
云子逸穿着件烫金的黑色大褂儿，慢步往后台去。
刚出了院子，就觉得眼前一黑，身旁伺候着的徒儿小宝看到，赶紧扶了他一把喊道：“师父！您今儿还是别去了……”
“没事儿！”云子逸正了正身形，迈步接着走。
焦老板一直暗中盯着云子逸的反应，见他这样儿，直接去找了黄玉成，想让他替云子逸上场。
“我伤风好些日子，也没见您来看过我一回，他一病了就这么矫情？不去！”黄玉成直接回绝了焦老板。
黄玉成的师父是京剧名家，生前和焦老板交情很深，老人过世前把他托付给了焦老板，所以两人的感情更像父子，说话非常的随性！
焦老板急的眼珠子都红了，看黄玉成故意为难他，气得拂袖而去。
这时候云子逸脸色已经发红，看着就是发烧了。
焦老板远远看着就心疼，可观众都入场了，多数还是看云子逸来的，这节骨眼儿上，能压住场子的，还真没有！
“小宝儿！去把我哥请过来说话吧！”
云子逸声音明显就弱了不少，吩咐小宝道。
两分钟后，焦老板就出现在了他面前，云子逸直接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焦老板惊得一下子就坐在椅子上了……
开场的鼓乐声震天响起，容不得再等了。
“行！试试吧！”
焦老板拍了拍云子逸瘦削的肩膀，一副项羽过乌江的凛然架势，转身走了。
云子逸从容一笑，从箱子里拿出一副御子，大大方方就朝着台上去了。
后台所有人死死盯着这位爷，手里操着“家伙”，一点儿扮相没有，就上了戏台，都傻了。
“各位！云某我今日身体微恙，就对不住您们了！”他站在台子中央，朝着台下稀稀落落的观众，深深一躬。
台下一片安静。
男女老少看着这位穿着大褂儿上场的角儿，当场都蒙了。
美月假意的淡定消失无踪，心里一急，面上飞升出两团红晕，更显出她上等的姣好姿容。
观众们听了这么些年的京剧，还没见过一个角儿，这么上台的。
鼓乐声戛然而止。
老祖宗的规矩在那摆着，即便是最红的角儿，只要是上台，就得扮上，云子逸这是发烧烧坏脑子了么？
有人去找焦老板说理，可遍寻了整个园子，就是没看到他的人影子。
“我今儿声音不行，唱不了京剧，就给大家唱个新曲儿！《大西厢》！”云子逸淡然一语后，不疾不徐的打起了手里的御子。
没有鼓乐，没有扮相儿，云子逸一身大褂儿，自己打着节奏，就开嗓了：“一轮明月照西厢，二八佳人莺莺红娘，三请张生来赴宴……”
台下静静的，台上的这位嗓音清亮，唱得声色俱全，悠扬婉转，情义绵长。
一曲唱罢，好长时间里，观众席上仍旧是静悄悄的。
“好！好听！”
美月隔壁包厢里那个同穿白衣的女子，站起身，一张娇艳妩媚的脸，透出了粉红，看着艳丽动人，
她轻击双掌，尖着嗓子喊了一声。
园子的人也都惊醒过来，站起来拼命鼓掌，时代在变迁，戏曲也在悄然的更新换代。
传统不能破，但云子逸唱的这一出，不是京剧，可以不用扮相！
所以他没有僭越，只是尽己所能的完成了演出。
“云老板！再来一曲！”一只绣着鸳鸯的钱袋子，就飞上了台。
“此曲只应天上有啊！”一声悲切的哭声幽幽传来，带动了现场的气氛。
“……”
台下众人已经被他唱得欲罢不能，包厢里的美月，连着心疼他，又想到了张生与莺莺的情……
终于泣不成声，哭成个泪人儿了。
这时候，包厢的门被缓缓推开，一个男子无声地站在了美月身后。
铃铛看着这人不认识，便请他出去。
可这位脸皮还真厚，没理会铃铛，直坐到了美月身侧的椅子上。
此时云子逸再唱了一曲。
美月拿帕子擦了擦脸，抬眼看着旁边这位。
“姓云的真是胆大包天，敢在大戏园子里唱小曲儿，这次他的好运气是真的到头喽！”
蔡主编端起茶盅喝了口茶，眼睛片后，一双眼睛眯缝着，带着奇怪的笑容，看着台上唱得正入戏的云子逸说道。
“先生！这是我的包厢，请你出去！”钮祜禄美月指着门，不客气地赶他走。
“明天报纸的第一版还是他！”
蔡主编没动地方，似笑非笑的看着美月说道。
美月抬手拿起手上的茶盅，毫无征兆就把滚烫的热茶，直接泼向了他。
“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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