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一支下下签
眼见日头已经当空，宋潇雅笑道：“叨扰了老和尚一壶好茶，小雅今日便先告辞了。”
说着她从随身的提包内拿出一本一看就极为古旧的书递到妙惠面前。
妙惠不解的接过，随手一翻，然后愣在了当场，“这是……达摩祖师亲手所写《悟性论》？”
宋潇雅笑道：“故纸堆中无意发现的，我也不知是不是达摩祖师亲笔，问了好些人都说是，那就算是吧！”
妙惠满脸激动，道：“如此重礼……”
宋潇雅接口道：“老和尚又着了相了，这佛经也不过是小雅无意得来，刚好我拿着也没用又刚好对佛教中人意义重大，能到老和尚手中不过都是缘分而已。”原话送回给了妙惠。
妙惠心知她不过是安慰自己，为了得到这本佛经送给自己定是花了大价钱，于是大笑道：“小雅终是比老和尚看得更加透彻，我就收下了，也不用谢你。”
宋潇雅点头笑道：“这就对了。小雅告辞。”
妙惠抬头看看天色，笑道：“寺中的素斋不错，颇为有名，小雅不妨去试试。”
宋潇雅一想，也正是到了午膳时间，既然是有名的素斋，自然要去试试，便笑着应了。
走出禅院，带上储色，知客僧这次的态度极为恭敬，看得宋潇雅暗自好笑。就像老和尚说的，滚滚红尘，谁又能真的完全超脱于外？这知客僧总是做迎来送往的工作，自然尘俗之气也就更重，好像也怪不得他。
龙灵寺的膳房很大，可以想见初一十五逢年过节的时候会有多热闹。可今儿却偏偏极为清静，除了宋潇雅两人外，就只有三四桌客人。
宋潇雅捡了个靠窗的清静角落坐下，也不需要点餐，就有小和尚根据人数端来相应的膳食。宋潇雅吃在嘴里，不由得竖起大拇指，果然人家说真正的厨艺高手是能用最简单的食材做出绝色的美味，她都想把这龙灵寺的大厨挖到自家酒楼去了。
储色也吃得连连赞叹，原来素菜都可以做得这么好吃。
两人吃饱了，宋潇雅率先站起身来，“走吧，该去清溪镇了。”
却见一个身着月白纱裙的少女带着两个丫鬟也走了进来。
一个丫鬟说道：“小姐，真的不等等老夫人么？”
那少女恹恹的答道：“那就在这儿等吧，反正祖母现在眼里根本就没我。”
这声音简直是太熟悉了，宋潇雅抬眼看过去，果然是上官繁星。她不由得抚额，安国公府这样的人家，不是应该在后面的客房小院单独用餐才对吗？怎么会跑来膳房？
不过既然已经遇到了，宋潇雅也不会躲就是了，她和储色收拾好了便一起起身往膳房的门口走去。
站在门外屋檐下的上官繁星本来看着地面发呆，此时听到脚步声，眼角扫过一抹浅碧色的轻羽纱，便忍不住想抬眼看看到底是谁，却不想一看之下就心头火起。
“是你？”上官繁星语气不太好。她又看了看周围，确认只有这两个人，“你怎么会在这儿？”
宋潇雅无奈的停下脚步，始终是避不开一场口舌之争的了。“原来是上官姑娘，我来龙灵寺自然是来烧香拜佛的。”
上官繁星皱眉看着她身上的轻羽纱，以及手上提着的一个小包，那不是雅梦精品的一款限量包包么？她和姐姐都想买却没有买到，居然提在这个卑贱的丫鬟手上？一定是……一定是他给她买的！上官繁星只觉得心头涌起了一阵不甘的情绪。
“来烧香？不过一个低贱的丫鬟而已，来烧香还打扮的这么花枝招展的？”上官繁星的语气中有着浓浓鄙夷。
宋潇雅好笑的看看自己的身上，连个多余的首饰都没有，这也叫花枝招展？再看看上官繁星头上繁复的发钗，不由得笑道：“小女子记住了，下次也一定在头上插满了发钗再来。”
上官繁星脸一红，这丫头还是这么牙尖嘴利的，不由得怒道：“你敢讽刺我？杜鹃，给我掌嘴。”
跟在上官繁星身后的一个丫鬟犹豫的看着她，小声道：“小姐……”
上官繁星怒道：“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快去，看今儿还有谁帮这个贱蹄子撑腰。”
“哦。”杜鹃答应着，只得一步一蹭的走过来。
储色挡在宋潇雅的跟前，怒道：“你想干嘛？我家姑娘可是你想打就能打的？”
杜鹃正想拉开储色，却听上官繁星嘲讽的笑道：“姑娘？一个贱丫鬟而已，真以为爬上了主子的床就可以当姑娘了？”
宋潇雅的神情也冷了下来，她不爱跟人争执，可是听到这样难听的话也忍不住生气，“上官小姐这是在侮辱我还是在侮辱叶二公子呢？”
上官繁星一愣，她想说当时是骂你，跟筝哥哥有什么关系？却听宋潇雅接着道：“本姑娘是当丫鬟也好，还是清清白白的做个姑娘家也好，都是我跟叶二公子商量好的事，与小姐有什么相干？上官小姐的心思全京城都知道，又何必把自己的心思强加到我的身上？”
话中没有一个不堪的词，却实实在在在说上官繁星是自己想上叶筝的床。虽然是个大实话，但是被这么捅了出来，上官繁星也受不了。
“你……你明明就是我筝哥哥的丫鬟，他凭什么就让你恢复了姑娘的身份，还锦衣玉食的供着你，还说不是你做了什么？”
宋潇雅忍不住笑了，“上官小姐，等你真的嫁给了叶二公子，再来管他的事好不好？八字还没一撇就整天把‘我筝哥哥’四个字挂在嘴边，是个人都替你感到尴尬了。”
上官繁星自知说不过她，要说真的让丫鬟掌她的嘴其实也只是她的一时气话，此时一张本来还算漂亮的小脸憋得通红，忍不住就要掉下泪来。看得宋潇雅心中叹气，难道真的是自己欺负她了？而不是她想欺负自己？
宋潇雅摇摇头，拉过储色就准备离开，却见一群人呼呼啦啦的走了过来。中间是一个老太太，穿着紫檀色绸衫，头上同色的抹额上镶嵌着一块硕大的祖母绿，模样甚是威严，此时却是笑盈盈的跟扶着她的一个少女说话。
那少女穿着鹅黄纱裙，头上斜插着几根羊脂白玉的发簪，跟老太太说话时有着少女的活泼，却又透露出与身俱来的温柔端庄，正是上官繁星的姐姐上官明月。她此时的样子跟宋潇雅上次看到的冷漠的样子简直是判若两人。
宋潇雅摇摇头，跟上官繁星比起来，这个少女才是真的心机深沉，她知道自己要什么也知道应该怎么去得到。她相信如果上官家族阻挡了上官明月的路，她会毫不犹豫的踩在整个家族的尸体上往上爬，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老太太的旁边还有一位青年公子，松花色锦袍，织金腰带，目不斜视器宇轩昂。宋潇雅没见过这人，却是听说过一个名字，想来这就是上官宥的嫡长子上官逐风了。
宋潇雅仔细打量了他一下，只觉得他跟上官宥长得一点儿都不一样，眉眼跟自己的两个妹妹也没有什么相似之处。不过孩子不像父母的情况倒是多得很，宋潇雅也没在意，只是下意识的想到，也许这并不是上官逐风。
三个人身后跟着一群丫鬟小厮和老嬷嬷，把来路整个的挡住了，宋潇雅只得拉着储色侧身站在道旁让过。
然而她还是被眼尖的上官明月看见了，“是你？”一群人都停了下来，视线全都投到了她的身上。
宋潇雅不得不对她微笑点头，“上官小姐好！老夫人好！”
上官老夫人看向站在路边的少女，眼前一亮，好一个标致的小美人儿，而且眉眼间显露出的神态甚是温婉，一看就是颇得老人家喜欢的类型。她微笑着问上官明月，“这位小姐是……？”
上官明月凑到老太太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只见那老太太的神色瞬间便变得清冷了，鼻腔中轻哼了一声，“走吧。”说着也不再看宋潇雅一眼，率先迈步往前走去。
宋潇雅也不介意，依旧带着微笑让这一群人过去，这才继续走自己的路。
储色不悦的道：“安国公府了不起啊，真是狗眼看人低。”
宋潇雅笑道：“这世间人和人是不同的，不在于身份和地位。哪怕是一样地位的人，也不见得就能互相看得顺眼，所以做好自己就好了，只要自己问心无愧管别人怎么想呢。”
储色点头道：“姑娘说得对极了，就好像我们之前在翠芦院，春兰她们几个就不说了，小丫鬟们之间还拉帮结派的呢。”
宋潇雅听得也笑了。
只听身后那上官老太太的声音说道：“星儿，你这是又怎么了？”
没听到上官繁星的声音，却听上官明月温柔得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说道：“祖母，星儿站在这儿肯定是见到宋姑娘了，想必两人又说了些什么。”
老太太重重的哼了一声，“不争气的丫头。逐风，让人把那个女人抓回来。”
只听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淡淡的道：“祖母，你还不知道星儿的性子？就算她们说了什么，也定然是星儿自己挑起的。况且也没什么损伤，在寺中大肆抓人恐怕不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算了吧！”
看起来那老太太还是挺能听这个长孙的劝的，也就没再说什么，一群人便一窝蜂的进了膳房。
宋潇雅点头微笑，原来真的是上官逐风，看来还算是一个讲道理的人。储色却在一旁拍拍胸脯，“吓死我了，还以为他们真的要来抓小姐呢。”
宋潇雅瞥了她一眼，“瞧瞧你那胆子，一天要被吓死好几回。跟着你家姑娘可得好好练练，以后还有得吓人的事情发生呢。”
储色知道姑娘是在调侃她之前不敢上船的事，不好意思的笑道：“姑娘就会埋汰人。不过姑娘胆子倒是真的大，我得好好学学才行。”
两人说笑着走进了大殿，宋潇雅看着眼前巨大的金身如来，无来由的生出肃穆之感。储色道：“来都来了，还是烧柱香吧。”
宋潇雅点点头，前世的她从不拜佛也从不相信什么鬼神轮回之类的东西，可自己都经历了穿越这种诡异的事了，想来还是有点儿什么说法的。
接过储色递来的香，宋潇雅跪在蒲团上拜了拜，再把香插入佛前供奉的香炉之中，总觉得这感觉怪怪的。
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施主要不要抽根签？”
宋潇雅转头看去，那是一个长得让人惊艳的和尚，俊俏的五官搭配中正平和的气质，一时竟无法判断他的年龄。
那和尚抬头看了宋潇雅一眼，随后又双手合十低头垂目，掩住了眼中的睿智之色，宋潇雅却能看到他头顶清晰的九个戒疤。
宋潇雅心念一动，走过去拿起签筒，重新跪在佛前诚心祈祷。不一会儿蹦出一根签来，她俯身拾起，走回去递到那和尚的手中。
和尚取出相应的签文，看了看，轻声问道：“施主想问什么？”
宋潇雅红唇轻启，“平安。”
和尚将签文递给她，她接过看去，只见上面写着：
前途难断路难行，
迷雾重重防人心。
烈火繁花终有尽，
或得天机复又明？
下下签
签文浅显易懂，宋潇雅觉得根本不需那和尚解签自己就已经知道了。那和尚见她脸色不太好看，淡淡的开口道：“施主所求之人所面临的危险重重，似乎根本无力抗争。然而只要握得那一丝天机，或可平安无事。”
宋潇雅抬头看向那和尚，“天机？到底是什么天机？”
和尚摇摇头，“贫僧也不知道，也许到时候施主便会知道了。”
宋潇雅心情沉郁的将签文放进包里，点头谢过那和尚，带着储色重新回到殿外的阳光之下。
储色小心的看了看她的脸色，“姑娘别太当真，这些签文也不见得就是真的。”
宋潇雅强笑着点点头道：“那是自然，我才不会放在心上。”
温暖的阳光让她的心情恢复了一些，然而她虽然说着不在意，那签文却像是一块巨大的石头重重的压在了她的心上。这一刻，她从没像如此的思念叶筝，想得心口微微作痛。
阿筝，我要来南疆，若是真有什么不可预测的危险，就让我跟你一起承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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