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城里的月光
下楼吃了早餐，虽然并不丰盛，却是这些天来能够不慌不忙心平气和的吃下的第一顿饭，连九婴都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因为客栈中除了掌柜夫妻俩就只有两个小伙计，宋潇雅在用过早餐后，便自己提了积累了好些天的脏衣服去后院洗了。本想把九婴的也洗了，九婴却红着脸死活不同意，而是跟着她到后院自己洗起来。
晾了满满一后院的衣服，宋潇雅伸直了酸痛的腰。自从有了洗衣机以后，她是有多久没这样大运动量的洗衣服了，科技使人懒惰啊！
“咱们出去走走吧。”宋潇雅笑道。
九婴点头，跟着她出了客栈。
街道上还是一样的冷清，偶尔有人走过也都是急匆匆的。听掌柜的说每天天不亮就会有城外的农民进城卖菜，天亮时基本上都已经散了，所以城中基本上也就没人到处走了。毕竟是战时，虽然战争本身没有波及沼云，然而沼云却是整场战争的指挥中心，这儿的百姓们自然也是紧张的。
街上没什么好看的，开门的店铺也不多，都是些卖生活必需品的铺子。两人逛到王府门前，大门依然紧闭，门前站岗的士兵则换了两个。
宋潇雅上前问道：“请问昨晚到现在，叶老将军回来过了吗？”
那士兵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不知道。”
宋潇雅哑然失笑，一个不认识的人一来就打听定南军主帅的动向，确实怎么看都可疑。无奈之下，两人便往军营那边走去。
守门的两个士兵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匆匆离开。
宋潇雅和九婴缓步走到沼云南边，到了军营警戒线外便站住了脚。
军营中的景象跟沼云城中则是完全不一样，不停有传信兵飞马驰来，所有人都是用小跑行动，各种号令和脚步声掺杂在一起，给人一种充满了活力的感觉。这是冷兵器时代，闻不到硝烟的气味，有的只是铠甲的反光和冷森森的刀枪。宋潇雅有一种看电影的感觉，只不过这部电影如此的真实，真实到能让她感觉到战争真的就在眼前。
“姑娘，真的不要我去……”
九婴的话还没说完，只听身后一阵铠甲的摩擦声和脚步声传来，同时有人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宋潇雅和九婴转过头，便看到一小队士兵眼带警惕的盯着他们。
“我们……”宋潇雅刚说了两个字，却见其中两个士兵上前几步，枪尖对准了两人，“走，去跟刘大人解释。”
九婴心头火起，就要动手，却被宋潇雅一把拉住，“别闹事，跟他们去吧，解释清楚就好了。”说着她微微一笑，“好歹那什么刘大人总是个当官的吧，说不定还能说通了让我们见到叶老将军呢。”
九婴看了她一眼，唉，他家姑娘怎么遇到什么事都一副淡定得不得了的样子，跟这些当兵的哪里讲得清道理？不过姑娘都这么说了，就还是跟着去看看吧。反正若是出了什么事，以他的身手随时都能逃出来，到时候再去抓了叶老头儿来就是了。
几个士兵见他们不反抗，老老实实的跟着走，也不再说什么，很快便带着两人进了沼云县衙。
宋潇雅心想这是来见县老太爷么？却被士兵们押着绕过了县衙大堂，到了后院。一个士兵走到一间看似书房的屋子前大声道：“刘大人，那两个奸细带来了。”
宋潇雅听得直翻白眼，他们俩好好的怎么就成了奸细了？无奈的跟九婴对视一眼，她开始后悔没有预先送信给阿筝说她要来的事了，否则怎么也不可能弄成现在这样。
“带进来。”一个威严的声音说道。
士兵们把两个人推进门内，便关上门离开了。
屋内坐着一个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淸矍的长脸皮肤黝黑，一双不大的眼睛炯炯有神，正是沼云总兵刘曦。他的身后还站着两名卫兵。
刘曦抬头，便看见一男一女满脸无奈的看着他。那男子身材高挑，一身黑衣，面目清秀却似乎很难让人记住他的长相。那女子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小小的个子玲珑可爱，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中含着忍俊不禁的笑意。
刘曦虽是朝廷命官，可自从到了沼云以后便被定南军上上下下所感，已然跟叶军生一般，将这南疆当成了自己的责任。对之前叶老将军的遭遇他也曾上书，却并无回音。幸而在最焦头烂额之时，叶筝来了，还偷偷带回了叶老将军。他作为朝廷命官，本应将此事上报才对，但是他选择了隐瞒，因为他深知如果定南军真的落入了他人之手，南疆就完了。
此时战事已起，定南军上下全部投入战争之中，连定南王府二公子叶筝都亲自上了战场，他能做的就是保证沼云后方的安定，之前已经处理了两起明越的奸细了。刚刚又有王府的站岗士兵来报，疑似发现两名明越奸细，他自然要好好重视了。
只不过，这少女……看起来不像是奸细的样子啊！当然，做奸细的都是善于伪装的。
“你们的名字。”刘曦淡淡的问道。
“宋潇雅。”
“九婴。”九婴无聊的撇撇嘴。
“从哪儿来？”
“京城。”
“明越的京城还是大楚的京城？”
宋潇雅瞪大了眼，忍不住想笑，怎么觉得这位刘大人也是个段子手呢？“大楚的京城定都。”
“来沼云干嘛？”
“找人。”宋潇雅想起来昨日在城门口的对话，看来还要再重复一次。
“找谁？”
“找定南军新任的叶统领，我知道他出征了，所以就找叶老将军好了。”宋潇雅决定一次把话说完。
刘曦挑眉，直接冲着定南军最高统帅们来的？
“找他们有何事？”
……宋潇雅还真不好说找他们有何事，说是她觉得叶筝有危险想来保护他？好像听起来有点儿不太可信的样子。
好在还有九婴在，在他看来他家姑娘来找主子哪里还需要什么理由。“我家姑娘是叶统领的未婚妻。”
“未婚妻？”刘曦满脸疑惑的看向宋潇雅。这姑娘长得挺漂亮的没错，不过这小小的年纪，还有这身打扮，要让他把她跟定南王府二公子而且是名闻天下的叶二公子的未婚妻联系在一起？刘曦摇了摇头，要知道这段日子他是多次近距离观赏过叶二公子了，果然如传言一般的天人之姿，这姑娘嘛……他还真的是不相信。
宋潇雅看着刘大人眼中明显的不相信，不由得苦笑，“刘大人，我们真的不是奸细。只要大人派人去问问叶老将军就知道了。若是叶老将军太忙，练将军他们几位也都知道的。”
刘曦用手指轻扣着桌面，看着宋潇雅如此淡定毫不慌乱的神情，不知怎么的又有些相信了。“本官自会派人前去调查，至于你们两位，就只能先委屈一下了。”
他一挥手，身后两个卫兵便上前推着两人关进了一间破旧的小屋内。
九婴环视了空空荡荡的小屋一眼，愤愤的道：“姑娘就是太守规矩，照我说的去做，早就解决了。”
宋潇雅走到一个看起来比较干净的角落，靠着墙边施施然的坐下，笑道：“急什么，只要那个刘大人问过了叶老将军，不是就都解决了。”
“万一他不去问呢？”九婴回头看了宋潇雅一眼，“你怎么知道他有没有相信你的话？”
“他相信了。”宋潇雅笑着点点头，“否则我们怎么会有这么好的房间住。”
“这也叫好？”九婴瞪大了眼，不可思议的看着宋潇雅。姑娘不是被气糊涂了吧？
“当然。如果他根本不信，我们现在住的就是这县衙的牢房了。”
九婴透过被封死的窗户的缝隙往外看，竟然觉得姑娘的话很是有道理。
“虽然这么说，可是你为什么不让我直接去找叶将军啊？何必非要吃这些苦呢？”九婴也靠着墙坐下来，他一直很不理解宋潇雅的逻辑。
宋潇雅白了他一眼，“你都到处宣扬我是阿筝的未婚妻了，越是这样我做事就越是要低调才好啊。”
“为什么？”九婴不解，他们江湖中人不都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况且不就是去军营找个人而已，又不是杀人放火。
宋潇雅轻叹一声，“你想想军队是做什么的？是保家卫国的力量。但是这股力量也会被上位者所忌惮。你道之前朝廷为什么那么武断的就要处理叶老将军他们？所谓的通敌卖国不过是一个借口而已，更重要的是那位忌惮叶老将军手中的定南军，忌惮他在南疆的威信。”
“如今，定南军的军权在阿筝手里。若是有人传言出去，说阿筝的未婚妻的暗卫可以在定南军中来去自如的掳走一军统帅，别人会怎么想？这话若是传到那位的耳中，又会怎么想？若只是觉得阿筝的未婚妻仗势欺人嚣张拨扈也就算了，但是可能吗？”
九婴挠挠头，“幸好我听姑娘的话了，要不就给主子惹麻烦了。”
宋潇雅笑着将头搁在蜷起来的膝盖上，“我帮不了他太多，尽量不要给他添麻烦就好。”
九婴看着宋潇雅的侧脸，那样的精致那样的宁静，从窗户的缝隙中斜射进来的阳光刚好在她的脸上画出一道亮光，连细微的绒毛都清晰可见，却仿佛并非是阳光照亮了她，而是她自身便是个发光体，闪耀着照耀着别人。谁说你帮不了主子的？你已经帮了太多太多了，九婴在心里说着。
待得太阳落山，有人送来了两碗稀粥和两个馒头，从房门下的一个洞中递了进来。九婴冲过去拍着门大喊：“你们去问过没有啊？什么时候放我们出去啊？”
来人想来也知道刘大人对他们的态度，倒是没有不理他们，而是答道：“刘大人让我告诉你们，叶老将军今儿出城去了，明日才会回来，其他几位将军也都不在沼云，你们再等等吧。”说着，又从洞口塞了两床薄被进来。此时虽是盛夏，但在这样阴气十足的屋子里，晚上还是会有些冷的。
宋潇雅道了声谢，九婴则是没好气的道：“谢什么谢，莫名其妙把人关进来，还谢他？”
宋潇雅啃了一口馒头，推了推九婴道：“快吃吧，新鲜蒸出来的呢。”
九婴无奈的看了一眼就像在自己闺房中一样自在的宋潇雅，也拿起馒头啃了一口，干得掉渣，哪里是新鲜蒸出来的？
宋潇雅哈哈笑了，“打仗呢，有得吃就不错了，不要挑剔啊小九婴。”
九婴恨恨的白了她一眼，“无不无聊啊你？”
“就是无聊，所以要自己找点儿乐趣啊。”宋潇雅继续啃着干馒头。“要不你讲个故事给我听？”
“我不会讲故事，还是姑娘讲个故事给我听吧。”九婴满脸期待的看了过来。
“要不你就讲讲你是怎么到天心谷的？”宋潇雅笑道。
九婴一愣，含在嘴里的一口馒头也忘了吞，不小心吸入几粒干末害得他猛烈的咳嗽起来。宋潇雅也吓了一跳，赶紧上去帮他拍背，好一会儿才算是安静下来。
九婴涨红着脸喝了几大口稀粥以缓解喉咙里发痒的感觉，不满的瞥向宋潇雅，“都是你害的。”
宋潇雅无辜的耸耸肩，不过就是想听听你的故事嘛，人家怎么知道你的反应这么大？
经过这么一折腾，她也不再要求九婴说什么了，倒是给他讲了一个荆轲刺秦王的故事。
听完后，九婴摇头道：“这荆轲武功太低，运气也不好。不过那樊於期的所作所为倒是我辈中人的风范，可惜了可惜了。”
宋潇雅沉默。战争就发生在不远的地方，对于开战的双方而言，都有不得不为之的理由。但是不论成败，都会有无数的人为之付出生命的代价，这一切到底是值得还是不值得？
阿筝此时是在路上？是已经扎营？还是在杀敌？她微微一笑，什么国家大义什么人文主义，她现在想不了那么多，她只求他能平安归来。
身边的九婴已经发出了平稳的呼吸声。宋潇雅拉过一床薄被替他盖上，又拉过另外一床躺了上去，一半垫在身下一半盖在身上。
窗缝里有明亮的月光，她轻轻哼唱着，“城里的月光把梦照亮，请守护他身旁，若有一天能重逢，让幸福洒满整个夜晚……”
九婴虽然睡着，但是暗卫的本能却在，任何一点动静都能让他醒来。当宋潇雅替他盖被子的时候他就已经醒了，此时听着她的吟唱，看着窗外的月光，禁不住也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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