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叶筝回来了

　　跟着唱起来的人越来越多，城墙上的歌声也越来越响亮。宋潇雅闭了嘴，微笑着扫视着激情澎湃的士兵们，眼中渐渐浮现出担忧，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收了起来。

　　“九婴，你在哪里？”她轻轻问道，声音完全被湮没在歌声之中。

　　“我在这儿。”一个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宋潇雅扭头，便见到一个黑色的身影从墙头落了下来。

　　宋潇雅只觉得眼眶一热，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怎么躲在那上面？”

　　九婴见她落泪，有些不知所措，“在上面看得更远，明越军队退到弓箭的射程之外了……姑娘别哭，我……没事，真的！”

　　宋潇雅放肆的哭了一会儿，又破涕为笑，问道：“他们几个呢？”

　　九婴见她笑了，这才放了心，“他们都好，都在上面呢。”

　　“嗯。”宋潇雅应道：“我收回之前的话。”

　　“之前的话？”九婴有些不太明白。

　　“我之前说的，我若死了要你们相随的话，我收回。”宋潇雅的双眼灼灼的看向九婴，“听清楚了，我收回。”

　　九婴只觉得自己的眼眶也湿润了，他把头扭向一边，“这是什么意思？”

　　宋潇雅笑了，“就是说，不管发生了什么，如果能活下去就要努力的好好的活下去，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

　　九婴转身，飞身上了墙头，“我知道了。”

　　宋潇雅看着他消失的身形，轻轻一笑，在歌声中走了下去。

　　九婴隐身在墙头的黑暗之中，看着她娇小脏乱的背影慢慢走远，不自觉的握紧了双拳。你若有事，我怎能独活？

　　李栋许坐在地上，看着前方如今灯火辉煌的沼云城头，那里传出了震耳欲聋的歌声，铿锵有力，震慑天宇。

　　明越士兵都默默的坐在他们的将军的身后，同样听着那摄人心魄的歌声。

　　李栋许闭上双目，沼云只有五千人，然而这场仗却并不像他想象中的好打。也许一开始耽误的时日就已经让他心神不稳了，而现在的歌声，再听下去……他扭头看了看身边的副将，副将眼中流露出的惶惑和不安，如巨锤般狠狠敲击在他的心口。

　　不能再耽搁了，军队休整得应该也差不多了，李栋许毅然站了起来。

　　半夜，明越又发起了一轮进攻，黑暗中的厮杀声更是让人觉得惊心动魄。宋潇雅看着漆黑的夜空，暗自祈祷天赶快亮起来，天亮就有了希望，叶老将军的大军就快回来了。

　　夜里的攻击持续了两个时辰，天微亮时，欧阳图和宋潇雅清点了定南军的人数，只有两千多一点了。

　　好在皇甫英，还有九婴六人依然无恙。皇甫英一身血污的站在城头，看着远处徐徐发出亮光的地方，哈哈笑道：“看，太阳就要升起了，还能看到如此壮丽的日出，说明我们气数还未尽。哈哈哈，我看气数尽了的是李栋许那贼子。”

　　宋潇雅看着被鲜血染红的城墙，看着城墙下堆积如山的尸体。那些尸体有定南军的士兵，但更多的是明越的士兵。而远处，明越军队正在休整，准备着下一次的进攻。

　　宋潇雅也看向那越来越亮的东方，忽的，太阳便像一颗金红色的蛋黄一般跃出了云层，将自己所有的光辉洒向了大地，目之所及全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

　　新的一天到了，沼云依然屹立不倒。

　　新的一场攻城又开始了。从清晨到正午，李栋许仿佛疯了一般，不再有任何的休整，而是无休止的进攻进攻。

　　虽然明越士兵的死伤更多，沼云的守军却也是越来越少，连被救助下的那些伤兵，只要还有一些战斗力的，也都奋不顾身的重新回到了城楼之上。

　　“只要还有最后一人，就绝不让明越贼子越过沼云的城墙。”耳边是士兵们的怒吼，宋潇雅的眼前已是一片朦胧。

　　是了，她也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她有从天心谷学来的身法，她有银针，不仅仅可以救人还可以杀人的银针。宋潇雅再次踏上了通往城墙之上的台阶。

　　此时的城墙之上的情形更是惨烈，定南军的后援已经无力，然而剩下的人却都还是牢牢的守护住了每一个墙垛。六道黑色的身影如同不知疲倦的黑色蝴蝶，一刻不停歇的赶至最危险的地方，将手中的长剑刺入敌军的胸膛。似乎每个人都已经没有了思维的能力，他们能做的就是杀杀杀。

　　宋潇雅看到那个失去了一只手掌的少年，他用自己最后的力气将一个明越士兵砍落城墙，然而另一把刀却也将他的身体斜斜砍出一条长长的伤口，鲜血如泉水一般涌了出来，他跌到一旁，再也无力起身，脸上却还带着一丝笑意。

　　那明越士兵一个纵身就要翻上城墙，只要他上来了，他身后的将士们也能陆续跟了上来，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残忍的的笑意。沼云要破了，从他这里破了。

　　然而，他只觉得有个什么细小的东西刺入了自己的身体，他的呼吸陡然停止，直直的从城墙之上跌落了下去。临死前，他只见到一双晶亮的眼眸，那眼眸仿佛没有一丝温度般直刺他的内心。

　　有了宋潇雅的这一下阻挡，后继的守城士兵也跟了过来。“宋姑娘，让开。”士兵大喊着，接替过宋潇雅的位置，向攻上来的明越士兵砍了过去。

　　宋潇雅退后一步，在那少年的身边蹲了下来。少年的眼神已经涣散，脸上却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宋姑娘……我叫钟小强……我……要见爹娘去了……”

　　宋潇雅闭上双眼，“我记住了，你叫钟小强。”钟小强最后一笑，停止了呼吸。

　　宋潇雅真的想放声大哭一场，她多希望这残酷的战争能早日麻木她的神经，这样她就不会在面对这随时随地的生离死别之时还会有心痛的感觉。

　　一道风声响起，宋潇雅反手一针，一个从缝隙中窜上城墙的明越士兵死在了她的针下。宋潇雅看着那倒下的身体，他也很年轻，跟钟小强一样的年轻，他必定也有自己的父母亲人，但是却注定要殒命在这战场之上。

　　宋潇雅只觉得自己的脑中就要爆炸了，然而守城的将士越来越少，容不得她想太多。她猛地站起身来，太阳已经越过了正中，援军一定也快要到了，坚持住！只需要最后的坚持了。

　　城墙上开始出现破绽了，有明越士兵攻了上来，九婴几人已经来不及弥补所有的空缺。宋潇雅冲了上去，脚步诡异的移动。一针又是一针，她必须集中所有的注意力，否则只要有一针的偏差，下一秒死掉的就会是她。

　　汗水滴入了她的眼中，刺得双眼生疼，但是她一眨都不敢眨，不能错过敌人的任何一个动作。夏末的阳光还是如此的刺眼，宋潇雅觉得自己的双眼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然而她的脑中似乎能看清一切，一针又是一针。她不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子，一个疯狂杀戮的疯子么？她什么都顾不上了，心中唯一的念想便是沼云不能丢，哪怕战至最后一人。

　　“宋姑娘！”几声惊呼响起。宋潇雅依稀觉得有九婴的声音，有皇甫英的声音，还有好些她不认识的声音。

　　她微一侧头，只见一柄大刀正向自己的头砍了下来。她动不了了，再也躲不开这一刀了。

　　宋潇雅看向西南的方向，她曾无数次眺望的方向，阿筝还在那里，还守在九城城下。宋潇雅闭上双眼，她要死了吧，她终于是等不到看他得胜归来。

　　九婴扑了过来，皇甫英也扑了过来，好几个士兵都扑了过来。然而来不及了，太远了，没人能冲到她的身边。宋潇雅笑了，她觉得自己刚刚看向西南方向的那一眼，似乎看到了那个男子，那个早被她铭刻在心头的男子，一定是自己眼花了，是她太想他了出现的幻觉而已。

　　死了吧！这样死了也算是轰轰烈烈了吧！死了，她的灵魂是不是还会有怎样的奇遇？宋潇雅觉得好奇怪，她在临死之前这样短暂的瞬间，居然能想这么多，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

　　叶筝飞奔到沼云城下之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还在远处他就一眼看到了城墙上那个娇小的身影，无论有多少人，无论是在千军万马之中，他都能第一眼看到那个身影，哪怕那身影是如此娇小，却始终是他唯一能看到的。

　　当他接到叶军生的传信时，心中是震惊的。不仅仅因为明越居然会有一支军队出现在后方，还因为那个女子，那个他魂牵梦萦的女子居然在沼云。她是为了他而来的吧？她到了多久了？沼云只有五千人了，她可会躲开？不，她不会躲，他就是这么的肯定，那傻丫头一定不会躲！

　　他第一时间跟蒋东做了交接，他们确定九城中应该只有七万军队了，那七万军队一定会趁叶军生回援之机主动发动进攻。

　　蒋东拍了拍叶筝的肩膀，“放心去吧！区区七万明越军能奈我何？我保证，绝不会丢掉九城！”

　　叶筝深深看了蒋东一眼，“多谢蒋将军！”

　　看着叶筝瞬间消失的背影，蒋东望向东北的方向，“小丫头，你可不能有事啊。否则，只怕叶筝儒将的名声将不再，只怕大楚会多出一员杀神！”

　　沿途早有各城守将帮他备好了骏马，叶筝则是一路施展轻功，累了便上马，不眠不休的直奔沼云。途中，他与叶军生的大军汇合了，然后又独自狂奔而去。

　　再有一个时辰，叶老将军的大军也该到了，叶筝远远看到沼云城之时，松了一口气，沼云还在。然而他却看到了那个他死也无法忘记的身影，正满身血污的奋战在城头，心中一痛。

　　是他的决策失误，居然调走了五镇的几乎全部兵力，是他没想到降头师居然有能力转移几万人的军队，是他让他想要全力呵护的丫头如此奋战在最前沿。

　　近了，他越来越近了，有明越士兵前来阻截，然而有谁能阻挡他的那柄血红长剑。近了，更近了，一柄长刀砍向了丫头的头顶。

　　躲开啊，丫头躲开啊！你为什么不躲开？叶筝长啸一声，身子一个跃起，手中长剑脱手而去。

　　死亡没有降临，城头上有一瞬间的凝固。宋潇雅睁开眼，只见那柄大刀的主人正在缓缓倒下，他的心口探出一个剑尖，一个鲜红的剑尖。

　　宋潇雅惊魂未定的看向那剑尖，那不是鲜血染成的红，而是……彼岸的血色软剑！她只觉自己的浑身又充满了力量，阿筝！是阿筝来了？

　　正在赶来的九婴也是一愣，他听见一声长啸，看见一道血红的光影，宋姑娘得救了。是……是主子来了？

　　一道清冷的声音传入所有人的耳中，“守住自己的位置。”

　　主子来了！九婴和五名暗卫都是心头一震，手中长剑越发凌厉。

　　皇甫英也第一时间回到了自己防守的位置，一边砍向敌人，一边放声大喊：“叶统帅回来了，大家杀敌啊！”

　　“杀啊！”定南军仿佛被打入了一支强心针，仅剩的人都重新焕发了新的力量。

　　“叶筝！”李栋许看着那个飞起的身影，目呲欲裂，他怎么回来了？这么短的时间从九城到这里？眼看沼云就要被攻破，莫非真的要功亏一篑？“拦住他！”李栋许大喝道。

　　长剑出手，叶筝气竭落入明越大军之中，顺手抢过一柄长刀，一路杀向城墙之下，无人能挡。飞身而起，脚尖在墙体上微一借力，顺便砍掉几个正在向上攀爬的明越士兵，一道身影便已翩然落在了城头之上。

　　宋潇雅再次将一根银针刺入一个敌人的身体，便见到一个月白身影站在了自己的面前。那熟悉的面容，那幽深的双瞳如旋涡般吸走了她全部的心神。

　　“阿筝？”宋潇雅如在梦中，下一秒便落入了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

　　“潇潇，我的潇潇。”熟悉的声音带着熟悉的气息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他回来了，沼云无碍了，突然放松的神经让她感觉一阵疲惫。“阿筝！”她低喃一声，华丽的晕了过去。

　　叶筝皱眉看着怀中昏睡过去的少女，伸手探了探她的脉搏，确认她只是太累了，这才放下心来。

　　他顺手拉过一个士兵，并顺手把跟他对战的敌人灭掉，“把她送下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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