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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言语交锋


正当他思量之事,旁边苏蕙低声惊呼,但见殿中火光一黯,劲风拂面,一巨物被狠狠摔在地上,地砖碎裂,接着众人眼前一花,一个道士凭空而现,用脚踩在那物身上,摇扇轻笑一声:“这等妖物,道行尚浅,也敢出来卖弄,逼我出手,岂不是自求速败?”

        李雪笠和苏蕙吃了一惊,不是那道士从何而来,但那文官武将则是毫无惊讶之意,转眼看时,但见得那物半人半虎之躯,皮毛上血污点点,头颅胸腹上创痕遍布,筋骨折断,不知遭受多少重击,待看得那人面孔时,两人不由地倒吸一口冷气,那正是方才的差人老蔡。

        那文官看着地上的半人半虎之物,啧啧叹了两声,说道:“道隐子先生出手,果然不同凡响,方才就是此物,害了我众多军卒性命?”

        那道士微微颔首,神情间颇为自负,转头一望,随即目光落在李雪笠二人身上,他哦了一声,饶有兴趣说道:“此地竟然还有生人出现?这两人身上隐隐有妖气浸染,显然是和此地邪物遭遇过,竟然还能活下来?”

        话音未落,大殿门口一阵喧嚣,宿鸟惊鸣,落叶乱坠,众人向门外望去,一群人阔步而来,步履整齐,在殿门石像前停住脚步,围成一圈,齐刷刷半跪在地,只剩中间一人立在原处,旋风飒飒起处,那人腰间有火光莹莹闪动,隐约见得他腰部似有数十条纤绳,形似游蛇,一一连在那跪地众人的后背脊骨之上,随火星燃起而断,那些纤绳化为灰烬,飘在空中。

        在门口驻守的甲士见状,纷纷让开,那人森然踱步而入,随同他一起前来的那一队人则跪在原地,一动不动。烛光之下,但见的那人皂衣乌帽,身材颀然而长,肌肤之上缠着层层麻布,唯有一只眼睛露在外面,眼角流出黑色泪水,泪滴不断垂落。

        那皂衣之人来到文官面前,低声说道:“方才游荡院外的十八具僵尸,我已经灭掉大半,还有几只远遁而去,池中花妖也已连根拔起,正在着其他人扫荡寺内,看是否还有其他妖物。”

        那文官抚须笑道:“有劳方相氏了,若非阁下和道隐子二位先生出手,此地诸多妖物,收拾起来还是颇为棘手的,还不知要折损多少人手。”

        那方相氏躬身后退,和那道士立在一处,沉默不语,昂头闭目,任由黑色泪水流下。他身后甲士好似颇为忌惮此人,不约而同后退了一步,和他拉开距离。

        正当此时,门外军卒押着一人进得大殿之内,一脚踢正他腿弯处,令那人跪在地上,说道:“搜查后山时发现此人,昏倒在地,盘问他却是一言不发,形如痴呆,看此人衣饰打扮,好似县城的衙役。”

        李雪笠认出那人正是老陈,方才他还身处地道之中,为怪物所摄,为何又现身于后山之上?

        他满腹疑云,和苏蕙对望一眼,都有困惑之色。但听得那文官说道:“此地妖物出没,敌我不明,暂不可掉以轻心。”随即令士卒将老陈用镣铐缚住,丢在墙角。

        在此过程中,那员外和番僧等众人一直沉默不语,看着那官员指点安排,间或向李雪笠和苏蕙扫上一眼,眼神颇为复杂。

        那武官好似有微微不耐之意,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舒展筋骨,双手抱拳,指间骨节啪啪作响,他狞笑一声,说道:“既然院子外的僵尸和妖物已不足为患,那还是处理下屋内之事罢,方才的事情怎么说,你动了老子的人,不能便这样算了罢?”

        那文官也站起身来,笑吟吟道:“张校尉所言甚是,方才张校尉部下和潘员外家丁发生龃龉,想来定是有些误会,现在外间无人打扰,双方也可以开诚布公谈上一谈。”

        那文官嘴上话说得客气,但眼神中却并无笑意,身后甲兵凝神戒备,好似如临大敌一般。

        但见的那潘员外咳嗽两声,拱手说道:“方才老朽未能及时赶到,有人唐突造次了陆司马、张校尉手下,这都是误会。明日我在府上设宴宴请二位,另备厚礼,权当赔罪,还望二位宽恕则个。今夜老朽夤夜来此,只因是亡故小女头七之日,我实在放心不下她孤零零一人在此,便带上人过来祭拜一番,权当送她最后一程了,还望两位能体谅小老儿一片苦心。”

        说罢,他一揖到地,言辞间态度卑下,神情颇为诚恳。那陆司马和张校尉对视一眼,微微一笑,那张校尉哼了一声,说道:“潘老儿,你说今夜是为了祭拜女儿来的?听说前几日你女儿刚刚新死,在这寺内便死了十余个人,今夜头七又出变怪之事,妖物出没,害了我手下几条人命,怎么古怪之事全都和她相关?你这女儿到底是何方神圣,竟如此神通广大?”

        潘员外面露为难之色,低眉陪笑道:“老朽女儿只是一福薄命蹇之人,年纪轻轻,尚未婚配便因疾故去。至于后来寺中发生的命案,想必是那些不逞徒、浪荡子和盗匪起了纠纷,相互杀伤而亡,却和我家女儿并无关系,还请张校尉明鉴。”

        那潘员外面对二人的责问,不急不躁,应答的倒是颇为沉稳,对面那张校尉神色狐疑,但一时之间也没有抓住他把柄,只能冷哼一声,旁边的陆司马淡淡笑道:“人情体面上之事,我自然能依你,但近几日这里数十条人命,牵连甚大,今夜又现出妖物作祟,我奉太守之令星夜来到此地,若是不能查个水落石出,是没法回去交待的。潘员外,还望你能据实将你所知告知本官。”

        潘员外连连点头,说道:“老朽一定知无不言。”

        陆司马眼珠一转,微微笑道:“夜半时分,我和张校尉带人进山,还没等接近这寺庙,便于树林中为僵尸伏击,方格斗之时,又有怪人、狂虎侵略,若非有我身旁这两位能人异士出手,仓促间定然难免会死伤惨重。这一路走来颇为辛苦,但看潘员外一行,却好似轻而易举,安然无恙便进入这大殿之内,不知潘员外是如何做到的啊?”

        潘元吉苦笑一声,说道:“陆公有所不知,小老儿一行人走得的是后山小径,从后院来到这大殿之中。小人年轻之时和寺内主持也算相熟,有些来往,故此知道此间道路,没曾想到因此避开了山中妖物,得以平安至此,总算又能见上小女一面,也算是有神佛庇佑,可怜小人了。”

        说着,他悲从心来,以袖拭面,声音哽咽。

        陆司马和张校尉对视一眼,冷笑着说道:“潘员外且节哀,我还有一事不明,风高月黑,暴雨如注之际,你带着这一行人,不走驿路,不选正门,偏偏要挑那荒野僻径,从寺庙后山□□而入?你这不似是祭拜亡人,到很像强人巨盗之所作所为啊,怎能不令人生疑?”

        潘元吉停住哭泣,苦笑说道:“也难怪陆司马生疑,且容我解释一番。此地山势陡峻,土壤疏松,水易积而难泄,若逢仲夏暴雨之际,难免有山体倾颓,地裂塌陷之事,那驿路官道正处于岩崖易倾塌之处,往年大雨之中每每有变故发生,阻碍交通,伤人性命。老朽带人绕路,从后山稍稍平稳之处择道而行,也是出于身家安全之考虑,并无鬼祟之意,还请司马明查。”

        李雪笠听闻此言,和苏蕙对望一眼,回忆方才跋摩在壁画上所绘景象,寺庙外出通路好似都为山倾地陷所阻,这潘元吉所言也倒不假,但只觉得他回答过于得体,如同事先预演过一般,简直滴水不漏,反倒令人隐隐觉得有异。

        对面那陆司马沉吟不语,旁边张校尉冷笑一声,说道:“潘老儿,方才我的手下,和你那家丁交过手,似乎还没占到什么便宜,你带来的不是普通仆役罢,这些人身手好得很,阴养死士是什么罪,你可知晓?”

        “养死士乃是灭族之罪,”潘元吉神色不变,拱手说道:“小老儿就是一普通商贾,岂敢以身试法?张校尉目光如炬,我诚不敢欺瞒,我身后这些壮士之中,有人确非敝人宅中家丁,实乃陇右节帅的亲兵卫队,曳落河是也。”

        听闻此言,张校尉脸色一变,李雪笠也皱起眉头,所谓“曳落河”,为突厥语“壮士、健儿”之意,当时藩镇节度使,多选用胡人中悍鸷亡命者组为亲兵,战力顽强,难怪刚才甲士这边吃了亏。

        那张校尉急问道:“陇右节帅的亲兵,为何会出现在你家中?你和那李都督是何等关系?”

        潘元吉说道:“老朽以经商为生,从吐蕃购入牛羊牲畜、毛毡和香药等特产贩卖,向番邦售卖绸缎和茶叶,几十年来也结识了不少异族朋友,消息还算灵通。近日吐蕃宰相尚婢婢和论恐热交战,朝廷亟需知道西山羌蛮各部落的消息,而尚婢婢宰相的信使拜谒李都督,向朝廷传递书信,也需要有人引荐,小老儿便正好做了这个中间人。”

        陆司马和张校尉再次交换眼色,似乎觉得事情有些棘手。李雪笠也有些讶异,这潘元吉手下不光出现了曳落河,他还和吐蕃宰相关系颇为密切,不过想起几日前在这殿中离奇死去的那几个番僧,身份都是黑帽咒师,若不是潘元吉有这层关系,怕是难以使唤得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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