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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祭祀怪象


李雪笠和苏蕙对望一眼,都想起来跋摩壁画预言中的殿中惨酷之景象,心中微有余悸,李雪笠低声说道:“潘员外,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方才在这古寺地道中际遇离奇。我送你一言,六合之外非人力所能谋,今夜之事怕是难如众人之所愿!”

        潘员外听闻此言,脸色微微一变,转头望向那边诵经的男女番僧,眼神复杂,他尔后转头看向李雪笠和苏蕙,眼中现出森然之色,他低声说道:“若最后真是那般结果……那今夜之事将两位牵扯其中,潘某着实愧怍!”

        正当此时,只听得番僧那边僧徒礼赞,螺呗间作,李雪笠扭头看时,但见法事道场已经准备完毕,几个番僧走上前来,说要抬走棺椁,潘元吉和管家急忙将那玉贝重新塞入潘真珠口中。

        潘府家丁也过来几人,一起将棺椁盖上封好,帮忙抬起运至那黄晶树下,一步步抬到祭坛之上,然后转身退下。巴卧和那吐蕃女子踱步过来,一一查看法器摆放方位和阵列布置,略略点头,示意众番僧准备开始,自己则重新登上祭坛。众番僧皆从怀中掏出一方白帕,将自己脸上的赫色抹去擦干。

        数名吐蕃武士示意众人后退,为营斋法事腾出一片空地,三个黄衣番僧在场边盘脚坐成一排,吹奏法乐,潘元吉和管家仆役等人纷纷脱下帽子,双手合十,默然祈祷祝福。

        在法乐声中,五个黄衣番僧戴上彩色护法神面具,模样凶猛,他们手持刀剑及法器,边舞边行,缓缓进入场地。那空地中心放着一尊崇物塑像,五人围绕那塑像,随着钹鼓号声的节奏,跳起神舞。

        那法乐初始之时节奏明快,曲调神秘,随着时间推移,鼓乐激昂,舞者矫健,仔细看那番僧所戴面具之时,面具绘作水牛面,其上有三目张牙,头饰五髑髅冠,怒发上指,番僧身上所佩戴法器除了刀剑之外,还有髑髅头连脊梁的人骨杖和绢索。

        苏蕙是第一次见这边西域法舞,暗暗惊奇不已,心想这和中土的头七法事真是大相径庭,正当此时,但听得那祭坛之上的巴卧高声诵唱,语言却非汉语,她不解其意,低声问旁边的李雪笠:“世子,你可知他在说些什么?”

        李雪笠低声说道:“我只是粗通吐蕃康巴方言,勉强能听懂几句,好像是说:‘通达诸法平等性,劝请作舞降魔祟,持咒结印现本尊,舞动显示威严相,皆令赞叹谓怖畏,诸魔恶众皆制伏。’”

        “嗯?”苏蕙心中生疑,这不是超拔往生之咒,倒是有驱魔送崇之意啊,怎生和潘元吉说的不一样?

        李雪笠好似明白她心中所想之事一般,哼了一声,低声说道:“那潘老儿果然没说实话,且看接下来有何古怪。”

        话音未落,只听得外界有嗾嗾之声,或在树梢,或者檐下,或从地底发出,或来自墙壁之内,虽然雨落淅沥,雷声隆隆,但那嗾嗾怪声依然听得清清楚楚,却不知是何物所发。

        在场众人不明所以,扭头四顾,有些潘府仆人脸色已变,有惊慌之态。在场中舞动的五个番僧不为所动,一起吟诵出密咒,刹那之间殿内烛火乱摇,冷气飒然,团团旋风凭空而起,在众人身边呜呜作响,窗棂开合不已,撞击有声。

        饶是在场军卒众多,见了这般异状,人群也不免交头接耳,私有骚动不安之意,张芬和陆颖士相视一望,方相氏依旧沉默,旁边道隐子冷笑一声,羽扇一挥,喝道:“有贫道在此,你们怕什么?”

        听那道人大喝,众人稍稍安定之时,突然见得空地中央那崇物塑像晃动一下,那塑像为乌木所雕,半人多高,形貌丑陋凶恶,它底座敦实,上窄下宽,放在地上甚是牢固,离着做法吟唱的黄衣番僧有七八步的距离,并无人触碰,却不知为何无故而动?

        苏蕙还道是烛影摇动,自己是看花了眼,定睛再看时,只见得那雕塑震动连连,好似其中有活物要挣扎而出一样。

        苏蕙摒息凝神,悚然以观,只听的大殿四壁之内传来阵阵尖啸之声,那崇物塑像震动的愈发剧烈,只觉得周围空气凉意侵骨,好似根本不是盛夏时节一般,冷风自身后门窗狂飙而入,透过人身,拂乱发丝,直扑向那场中的乌木塑像,然后团团旋转。

        正当此时,祭坛上的番僧巴卧用康巴语高喝了一声,场内的几个黄衣番僧听闻,不约而同将手中刀剑插在地上,左手提起黑色绢索,遥遥抛出,将绳结缚住那塑像脖颈,然后用力拉紧绢索,绕地急走,那绳索匝匝缠绕在塑像脖颈和身躯之上。

        此刻那大殿四壁中尖啸之声更加锐利急迫,刺得人耳鼓嗡嗡作响,体弱者已以手掩耳,面上露出痛苦之色来。

        李雪笠沉吟不语,看着面前这诡奇之象,总觉得墙壁中那边声音似曾相识,竟然有些类似那年大方盘城中,变怪之夜突现前的怪声。

        正在他思索回忆之时,但见得黄衣番僧中一人突然迈步上前,运起右手的髑髅头骨杖,狠狠击打在崇物塑像之上,只听得砰然之声中,那骨杖击打之处,显出一条裂纹。

        那番僧一击即退,闪身离开后用力拉曳绢索,继续和其余人兜圈而走,走了几步之后,他身后一番僧也快步逼近那乌木塑像,用右手骨杖猛击其上,然后迅急而退,其后又有人接连击打那塑像。

        几番击打下来,那乌木崇物塑像上裂纹遍布,震动之势越来越大,墙中啸声刺耳,如同风涛汹涌,殿中那空地之上,旋风暴作,飞卷尘埃,几乎令人目不能视物。

        李雪笠和苏蕙以手遮面,从指缝之间勉强望去,但见的那些黄衣番僧快速游走,击打频次越来多,只听得轰然一声中,那乌木崇物塑像四分五裂开来,碎片崩落飞溅了一地。

        苏蕙初时还道那塑像既然碎裂,这法事是否要告一段落了?却不想五个黄衣番僧脚步不停,似乎更加用力拉进手中绢索,定睛再看时,但见那乌木塑像碎裂之后,从中现出一个孩童之形,约有三岁年纪,模样逼真,肌肤粉雕玉琢,瞳仁清澈明亮,煞是可爱。若非它立在那里一动不动,旁人几乎要被以假乱真,误以为这便是活生生的一个孩童。

        苏蕙看得目瞪口呆,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但见的那些黄衣番僧吟诵之声越发急迫,他们一手拉住套颈绢索,一手将骨杖插回腰间,五人依次俯身,从地上捡起方才丢下的羯磨剑,其中一人小心翼翼持剑靠近那孩童之形,猛地挥出一剑,劈在了那小儿塑像的胸腹之上。

        但见得剑锋落处,红光一闪,那孩童塑像上鲜血喷涌而出,如同活人身中利刃一般,苏蕙惊得以手掩口,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得四周墙壁之内传出鼎沸哭声,周身气温骤降,烛火黯淡,瞬时之间,阴惨之气砭人肌骨。

        苏蕙双手抱臂,齿间战战,转头望向李雪笠,问道:“世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雪笠脸色凝重,伸手向祭坛一指,说道:“你且看那边。”苏蕙闻言,扭头再向祭坛上望时,不由地大惊失色,几乎便要站立不稳。

        但见那祭坛之上,那番僧巴卧和吐蕃女子站立在侧,祭坛中央停放的那尊棺椁却巨震连连,上下颠簸,黑色的楠木棺材反复撞击砖石地面,发出铿锵之声,好似那棺盖随时便要掀起破开一般。

        此刻众人也纷纷留意到那祭坛上的异状,不由地倒吸一口冷气,本来方才怪声出现,旋风陡作,场中那诡异崇物之象流出血迹,便让人悚然心惊,现在那潘真珠棺椁中又发生这般怪事,如何不让人惧怕,那潘府仆人中不少人脸色变得煞白,连连后退。

        祭坛之上的那一男一女确实不为所动,连看也不看旁边的棺椁,巴卧又用康巴语高喝一声,但见的下面场中又有一个黄衣番僧持剑疾进,劈砍在那小儿塑像的身躯之上,血光迸射时,四周墙壁之内的哭声再起,噪杂喧嚣,私是有男女老幼不同之人一起发出。

        殿内冷气森然,飓风陡作,半数烛火为风扑灭,光线昏暗,法乐诡异刺耳,几个头戴狰狞面具之人持剑而舞,又夹有阴惨哭泣之声,和棺椁格格撞击之声,令人觉得好似踏入冥狱一般,苏蕙心惊胆颤之余,不由地朝李雪笠靠近一步。

        李雪笠转头过来,对她说道:“你可还记得,方才老陈曾说,在潘真珠被囚之处,经常在夜间传出不同之人的哭泣之声?”

        苏蕙回忆起方才衙役在殿外的闲聊议论,连连点头,初听此言时还觉得传闻荒诞不经,半信半疑,但此番看来,这传言竟然有□□分属实,想到此处,她不由地朝墙角的老陈望去,但见他双目紧闭,依旧昏沉,蜷曲身体在地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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