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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独自应敌


朴容萨将那些刻好的晶石之物清点完毕,又将一枚绿松石玉佩和着几块硫磺敲碎,与晶石混合完毕,小心分隔放入三个皮袋之中,系在腰间,一番忙碌,她额头上冒出了细密汗珠,原本撞伤开裂的额角伤口也隐隐作痛起来,血珠点点渗出。

        旁边走过一个黄衣番僧,见她这般模样,叹了口气,掏出一块手帕,默默躬身递给朴容萨。

        朴容萨微微一笑,接过手帕,对那人说道:“请师兄把大家都叫过来罢,我有话说。”

        众人听得此言,都围拢过来,有武士还不忘窥探外间的情形,一边走来一边扭头向窗外望去,朴容萨说道:“不妨事,妖物离此地尚有一段距离,我们还有说几句话的时间。”

        众人在朴容萨周围站定,面色肃穆,朴容萨也缓缓起身,对众人施礼说道:“巴卧上师让我率领大家行动,没想到陷入如今这般绝境,朴容萨着实有愧。”

        众武士慌忙丢下兵刃,一起跪下,惶恐说道:“郡主金贵之身份,岂能向我等说这些话,如果让王爷知道,小人们焉有命在?”

        旁边的黄衣番僧也躬身施礼,叹息说道:“郡主不必自责,今夜之事过于凶险诡异,人心惟危,我等虽奋力诛妖,但不料遭人算计,陷入被动,和郡主又有何关系?如果要怪,也要怪我等几个喇嘛法术不精,无法闯出那奸人布置的迷阵!”

        朴容萨举手让武士站起身来,蹙眉幽幽说道:“我作为巴卧上师的亲传弟子,尚婢婢大相的特使,出访汉国,却不一定能回去复命,就算死了,也无颜面对父亲和大相。”

        年长的番僧犹豫片刻,忍不住问道:“虽然来这座古寺之前的一天,巴卧上师便对我几人说过,此行只怕有些凶险。但今夜情形已经远超我等想象,不只是可怖妖物如潮而出,而且还对上了法力如此强劲的汉人术士,老喇嘛斗胆问一句,我等见了那汉人节度使,本应是原路返回蕃界的,却为何要插手潘员外这家事?”

        朴容萨迟疑片刻,喟叹一声,她转头望了躺在结界之中的李雪笠,说道:“巴卧上师和我出使汉国的目的,原本是机密之事,今夜我和诸位同生共死,但说不妨。上师和我是代表尚婢婢大相,来和汉人朝廷商讨借兵一事的。”

        众人听闻此言,都是吃了一惊,赞普朗达玛被人暗杀之后,吐蕃疆域四分五裂,洛门川讨击使尚恐热反p,自称为赞普,引兵和尚婢婢交战二十余载不分胜负,河陇之地所过残灭,尸相枕籍,在这内斗惨烈,元气大伤之际,大相竟然要借助汉人力量?

        众人都沉默不语,心中皆是生出忧虑之情,方才出言询问的那年长番僧低声说道:“老喇嘛不懂军国大事,不敢妄议大相决断。但几日前,见那汉人节度使,那人鹰目豺声,俨然是桀黠凶悍之辈,我只担心汉人狡诈多变,于我等不利啊。”

        众人都低声附和,朴容萨苦笑说道:“大相现在不光要面对尚恐热的p军,安多的温末部落也反p了,奴隶的bao动风潮如何形如?‘一鸟凌空,众鸟飞从’,现在已经难以平抑了……”

        “安多地区地处边境,就算奴隶部落反了,也难以影响我邦大局罢?”有人忍不住问道。

        “上师和我近几日收到密报,我也不妨和各位说了。”朴容萨沉默片刻,面无表情说道:“林芝和卫如地区也有大批奴隶b动了,连桑杰益西大尊者也在d乱中失踪,生死不知。”

        众人听闻此言,如坠冰窟,都是倒吸一口冷气,林芝、卫如地区和国都逻些城临近,可以说是卫藏贵族统治力极强的区域之一,竟然也发生了这般事情?若非是朴容萨亲口言说,众人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

        朴容萨看着眼前众人震惊无言,心中想起,昔日父亲私下谈起林芝的首领和大德,说这些人大都高高在上,对属民奴隶苛刻残忍,若是到了旧有秩序崩溃之时,很可能会引发min变,咎由自取,果然被他言中。眼前奴隶反叛,并无明确政治远见,只是肆意宣泄自己的恨意和恐惧,不但挥刀砍向了旧贵族,只怕连同底层的弱势百姓,也被这奔涌于高原之上的怒火洪流吞噬其中。

        众人从方才的震惊中恢复过来,方才理解了要向陇右汉人借兵的苦衷,明白朴容萨为何一路对李雪笠如此费心相救。朴容萨好似猜到众人想法,说道:“你们说那节度使非良善之辈,我又如何不知?我救那汉人世子是因为他人品正直,并非为利益考量。”

        “可惜这位世子权力有限,”一个黄衣番僧扭头望向李雪笠,说道:“并不率领兵马,不然郡主可以……那今夜让我等参加潘元吉女儿祭祀之事,便是汉人节度使答应借兵的条件之一了?”

        朴容萨说道:“正是如此,我本以为这是件小事,不过是为亡者祈福驱邪而已。但到此之前的一天,才得到消息,那潘员外也延请了新密教派的几名黑帽咒师来主持祭祀,不久之前,那几个咒师都惨s在这寺庙之中,那时我方才知道此行竟然如此凶险。”

        众人沉默不语,片刻后有人说道:“那节度使派了一队亲兵跟随我等,名为护送,实际上只怕是监视我们行踪罢?”

        朴容萨皱起眉头,说道:“他们确有此意,但方才那些人却都消失不见,据我感应,他们应该突入了后山深处,却不知道为何要行这凶险之举,如同自取灭亡一般。”

        “潘员外和那些节度使亲兵,”有番僧低声说道:“只怕是还隐藏着什么我等不知之事,这古怪的后山和那具女尸,到底是有何关联?”

        众人默默点头,朴容萨犹豫再三,还是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巴卧上师已经推测到那具女尸的来历,但又叮嘱她不要外泄,怕引来天大麻烦,朴容萨只好独自保守这秘密了。

        朴容萨起身,嗅了嗅窗外吹入的夜风,说道:“妖物马上便要逼近了,我还有诸般事情未做,请各位帮我凑五十只箭矢,一张连发弩,布条棉絮若干,结阵剩余的法器,也借我几件。”

        众人听了都是一惊,朴容萨灵力高强,与敌人格斗几乎从不带寻常兵刃,连法器也甚少使用,今日竟然开口相借这些东西,一个武士一边将身边箭袋中箭矢倒出,一边迟疑问道:“郡主要这些东西何用?”

        “我要出楼迎击妖物。”朴容萨淡淡说道,她左右四顾,从楼中旧物里翻出一个瓷瓶,拔出塞子,右手持刀便要向左腕上划去。

        众武士听她要出阵迎敌,都是大吃一惊,还未来得及劝阻,旁边一个番僧伸手按住朴容萨的匕首,沉声说道:“我等法术有限,无法结成防御大阵,现在还要连累郡主以身犯险,外出应敌,哪里还有脸让郡主流血?”

        说罢,他将匕首夺过,反手刺入自己左臂,鲜血顺指尖流入那瓷瓶之中,片刻之后,另一个番僧拿过匕首,也依法刺破手臂,将血滴入那瓷瓶之中。

        有武士疑惑不解,旁边番僧说道:“郡主需要棉絮衣物混合人血,作为吸引妖物的诱饵之物……”几个武士登时上前,抢过匕首划破自己手臂,不多时便将那瓷瓶灌满,众武士扎住伤口,纷纷喊道:“我等在此也不能帮忙加固法阵结界,甘愿跟随郡主出战!”

        朴容萨看着众人,轻轻叹息摇头,俯身检查方才所要之物,从番僧献上的法器中挑拣了几件,一起打包束缚好,提在手中,对众人说道:“仓促之间布置的法阵,强度有限,若是听凭妖物攻打,坚持不多久。我必须外出游弋对敌,趁机歼灭,方才能有一线生机。你们不懂法术,去了外面也跟不上我速度,只怕届时我也无暇顾及你等,还是留在楼上,待形势危急时,用长弓劲弩为我掩护罢!”

        众武士哪里能听,纷纷摇头喊叫,连番僧也纷纷表示愿一同下楼出战,朴容萨厉声喝止,说道:“军令严肃,不容你们质疑,敢下楼一步者,回去后砍头、罚没家产,家属也一并流放!”

        众人看她杏眼中闪银星,俏脸上挂寒霜,言语凶狠,却是为众人安危着想,心中酸楚,有人暗中拭泪流涕,呜咽道:“若是郡主有何不幸……那我也不活了!”

        朴容萨冷哼一声,气愤说道:“什么不幸?我还没死呢!”说罢转身欲走,脚步却顿了一下,折返而回,进入结界之中,来到李雪笠旁边蹲下,放下包袱,检查他身上伤势,又轻轻将他面甲摘下,伸手测他呼吸体温,旁边吐蕃武士见了这情形,都有些不忿之意,心中暗暗嘀咕,这汉人竟然劳动郡主如此挂记,一路护送到现在,真不知他从哪里修来的福气?

        朴容萨蹲在李雪笠旁边,看着他苍白面容,用手梳理下鬓边头发,低声说道:“我自幼灵力便有异于常人,三岁那年被巴卧上师发现,收为徒弟,他说我是转世天女,为了平定心魔解禁的混乱时代而降生。现在在我的家乡,林芝和卫如已经绽放出人血桃花,叛军和暴民在动乱之际,随时都可能化身为魔,行禽兽之事……而在你们国境之中,今夜也出现了如此多的妖魔精怪,莫非经书传说中的末法时代,便要来临了?”

        朴容萨停顿片刻,继续说道:“我知晓了你神识之中藏着的秘密,你同我一样应该也是怀有某些使命之人,不知你我能否活过今夜这一劫……不管怎样,也不枉相识一场,谢谢你方才大殿之中的相助。你本性应该不错,若是没有今夜妖物围困,我们也许能交个朋友罢?”

        她说完,长长叹息一声,站起身来,提了包裹便要走,旁边有武士见她在李雪笠身旁低语良久,又是婉转叹息,心中纳罕,大声说道:“莫不是,郡主看上了这汉人小子了罢?”

        旁边有人怒道:“放屁,你问问有多少大贵族首领、大官大德和有权势之家的人向郡主提亲,王爷和郡主都回绝回去,她能看上这个汉人?”

        朴容萨听得众人议论,脸上登时一红,但此刻天光晦暗,她肤色又黝黑,旁人也看不清她脸色,她走过那两人身旁,故意显出怒容,说道:“再胆敢乱说,我回来将你们舌头割掉!还有,你们护好这个汉人,一根头发也不许少了他的!”说罢,她将脚一顿,飞闪跳出窗外,身形消失不见。

        方才议论的那两个武士咂舌不已,讪讪而笑,这朴容萨继承了母亲安多人的外貌,高挑丰满,标致雍容,但行事风格又像父亲那边的康巴人血脉,个性强悍,不亚于男子,众人对她都有钦服畏惧之心。

        旁边的年长番僧此时皱眉说道:“我也觉得,郡主对那个汉人似乎有些过于关心了,生死关头,还挂记着他的伤势安危?莫非真的……”

        众人听闻他此言,也觉得不对,纷纷回头都望向地上李雪笠,神色古怪,有些人气得将牙齿磨动,偏又是碍于朴容萨命令,无可奈何,只能在空中将钢刀乱劈乱舞。

        朴容萨跳出钟鼓楼,根本不知道楼内众人的表情,她落地之后,先是观望四处敌情,然后回头观望钟鼓楼全貌,但见楼台迭迭,殿阁重重,但已破损不堪,刚才布下的结界也勉强覆盖住两层楼而已,且法术力量稀薄,和正常结界相差不小。

        她思考周围地形结构,脑中登时有了对策,从腰间解下的布袋,将其中黄色的螺形晶石取出,这是方才土石之妖炼化所剩之物,现在这紧急情形之下,此物的精魄残骸也许能派上大用处。

        朴容萨经过方才的歇息,法术灵力已经恢复大半,她纵身而越,绕着钟鼓楼奔走一圈,在不同方位都埋下了那黄色晶石,停下之后,她又紧张思索片刻,心中计算不停,再次绕殿楼而走,这次又将黑色和白色晶石分别埋在不同地点,还间隔将所带法器一一插入地下。

        楼上众人临窗而望,对她这番行动都困惑不解,但朴容萨赶在这妖物潮群来临之前,冒着风险费心费力布置这般,定然是有所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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