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难寻你芳踪（四）

门被粗暴撞开，冲进几位武装到位的德国大兵。秋晴没有丝毫与暴力抗衡的经验，她茫然地从桌边站起，心脉疯狂跳动。一个大兵用枪挑了下书籍，纸张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

        园内，黛丝歇斯底里地叫着，急切解释与这个陌生女孩毫无关系。秋晴被带出阁楼，夜色昏然，夏维尔紧靠着黛丝，小手牵着母亲的衣襟，惊惧的眼神挣脱出黑暗，穿过秋晴心尖。

        “我不认识她！上帝知道她从哪儿来的！”

        黛丝披头散发，近乎疯狂。秋晴忽然接过她的话，“是的，我不认识他们。”

        声线清亮有神，乘了风，撩拨过耳际。黛丝扼住尖亮的嗓门，定定地看着秋晴。月亮落射珠光，薄若霰雪轻飞，天空泛出类似孔雀翎羽的幽蓝之色，这本是个迷人夏夜，月光照在女孩的长发上，也照亮刺刀机枪。

        仅余的几盏街灯幽冥如鬼火，军靴踢过石子路，脚步声整齐而蛮横。街角，一个醉汉借酒发疯，大骂路过的德国兵，话未落音，一记枪声结果了他的性命，鲜血涤过石子路，无声蜿蜒进黑暗。秋晴下意识捂住嘴巴，那记因恐惧引发的尖叫滑到喉咙口，被她生生吞咽下去。

        这一切，比通天的噩梦更让人绝望。

        一辆车在路旁停下，大兵们肃立迎接。车灯淡下，一半街路沦入黑暗，车上下来一个人，男子个子很高，非常成熟，纯粹的白肤金发难掩冷峻，浑身散发着军服所赐予的暴力美感。他与手下交谈了几句，将目光转落在秋晴的身上。

        在某些特定的环境里，外表柔弱的女孩总会占据优势，秋晴从他的眼里读出疑问，尽管目光严肃生涩，愿意沟通总是件好事。秋晴壮胆问道：“我犯了什么错？”

        “宵禁。点灯就是罪。”军官答得干脆有力。

        “我不知道。”

        “法律并不原谅无知。况且，你闯入了我们的地方。”

        “阁楼没有人住。”秋晴辩解道，她又说，“我并非有意闯入。”

        军官深深地看着她，过了会儿，问：“你来巴黎干什么？”

        “求学。”

        “学什么？”

        “法国文学。”

        街风吹过，秋晴的头发往后捋去，露出光洁的额头，脸上涩意难耐，她才发现满脸都是惊吓而出的冰凉泪水。

        军官肖蒙的眼神始终肃然莫测，良久，才低沉地问道：“你读过雨果的〈九三年〉？”

        身旁的副官咳嗽一记，暗暗提醒道：“将军……”

        秋晴不解其意，这问题似乎与生死无关，她答得利落，“读过很多遍。”

        “请跟我来。”

        秋晴进入公馆，飘扬的红黑大旗扑啦啦响动。这条道旁曾种满指顶花，新色篱笆露水淋淋，那究竟是几天前还是几十年后……转入金碧辉煌的大厅，记忆与现实交织得令秋晴难以承受，她跟着肖蒙进入书房，铺延的书籍珍册涨满了她的眼帘——这本来应该是伯爵的书房。

        那本书摊在壁炉前的书椅上，白纸落下墨迹，笔记工整严谨。肖蒙将书递送到秋晴面前，态度已缓和许多，“我有个问题请教你，你知道，这里没有人愿意为我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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