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难寻你芳踪（六）

黛丝坐在园里，用沾了水的梳子梳理她的长发，她要让自己时刻具有吸引力，哪怕这种风情是艳俗的。夏维尔站在母亲身边，摇摇晃晃，清晨的阳光把饥饿感无声放大，愁苦的表情不自觉地攀上他稚嫩的脸庞。

        秋晴闻到一股清冽的花香，阳光投到木地板上，日影纷纷，花香犹暖。在这个年代，只要一处花开静默，整个园子都溢满芬芳。秋晴走下楼梯，她尽量避开那对母子的视线，脚步落得轻盈无声。黛丝仍是发现了她，她低低地喝道：“你还在这里，你竟然还敢出现在这里……他们没弄死你吗？”

        “我交了房钱，理所当然住在这里。”

        秋晴说得云淡风轻，她知道黛丝讨厌自己，却不知其内原因：年轻女孩的出现，对操皮肉生意的女人来说是个莫大的威胁。

        黛丝盯着秋晴，“你见过伯爵先生？”

        “见过詹妮。”

        “詹妮小姐还是个孩子，她怎么可能做主让你住在这里。”黛丝现出一轮奇异的笑容，“除非是夫人，或者伯爵先生。”

        好奇心说起就起，秋晴问：“夫人？安东尼结婚了吗？”

        “没有，还没来得及结婚，那女人就死了，先生从此下落不明。”

        “怎么死的？”

        “烧了。”黛丝轻巧带过，更多的是倾泻自己的情绪，“……长得漂亮，也是名门，只可惜是犹太人，再光鲜也遮不住低劣的出身，德国人最厌恶此类渣滓……”

        明明是温热天气，一股寒意沿着背脊攀爬上来，激得秋晴打了个寒颤。那封情书委婉缠绵，却不知隐在背后的情感竟是如此撕心裂肺。

        黛丝很满意她的反应，一步一摇地返身回房了。

        几片花瓣脱了梗，风里舞弄轻盈。夏维尔站在阳光下，睡梦似地摇着脑袋。秋晴起了怜心，上前一步，俯身问他，“我有苹果，你要不要？”

        初夏，桐叶已涨满阁窗，虫音满耳纠缠。夏维尔狼吞虎咽地吞了两个苹果，对秋晴分外友好起来。他爬上一张椅子，下巴搁在椅背上，眨着眼睛。

        “你的头发又黑又直！”他忽然说道。

        秋晴听闻一笑，侧首拂过发丝，挑过一个清美眼神，“好看吗？”

        “好看。”

        “小不点……你爸爸呢？”

        “他打战去了，我妈妈说他死了。”

        窗外，教堂尖顶划破苍穹，日影歇了一线，晃晃迷人眼。无助的感觉一下子翻涌上心头，秋晴低首，一滴泪砸落。

        “你哭了，秋。”

        “因为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更不知道该去哪里。我不敢出去。”

        秋晴拨开夏维尔额前乱发，冲他安慰地一笑。

        “还有苹果吗？”

        “没了。你不是有兔子吗，让你妈妈做兔子肉给你吃。”

        “我妈妈说兔子不是给我吃的。”

        有些女人更适合做女人，不适合当母亲。秋晴无语以对，她打了盆水，洗干净夏维尔的头发，又帮他擦了擦脸，替他换了身合适的衣服。干净的衣裳带了手心的温度，夏维尔一直乖乖的。秋晴找了把小剪子，剪掉男孩手上污黑的长指甲。

        “我认识一位先生，他有时候会给我吃的。”

        清亮的童音窜过耳际，秋晴握着剪子的手蓦然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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