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是杯酒渐浓（四）

“将军亲笔所题，绝不会弄错。这是命令，弗莱。”来者不慌不忙地说着，目光飘忽着落在安东尼身上，态度变得恭谨，“我想您明白其中的缘由，伯爵先生。”

        安东尼跨前一步，冷静回应道：“没有人比我更期待巴黎的解放。”

        “谁都期待这伟大的日子，包括您和我，还有几百万的巴黎人民。”来者觉察到弗莱阴沉的脸色，收了文件，对他说道，“您可以问您的同伴，先生，我相信伯爵他能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说完，匆匆离去，通道里响起皮靴冰冷的回音。

        安东尼始终保持冷静的风度，多年的教养使他习惯于以优雅的姿势应付冲突，包括这次。待那人离去，他才开口道：“是民政责任。”

        “民政责任？”弗莱冷笑一声，“就知道他们会找这么个借口，我从不相信那些美洲蛮荒之地来的家伙们。”

        “不是借口，巴黎攻占后需要承担民事责任，需要重修铁路、添置燃煤和食物、还需要驻军保护这座城市，会极大程度地拖延其他地区的解放，这样的风险他们不愿意承担。”

        弗莱缄默。

        古旧的石墙根，一对情侣凭肩私语，满衣是细碎的花影，他们以缠绵的姿态向路过的德国士兵宣战。心被晨阳抚得暖暖的，秋晴含了一缕笑，神情平静而遥远。

        一辆车蓦地在她面前刹住，轮胎在地上擦出胶痕。车子后面绑了个锅炉，木柴烧得吱吱响，下面是一张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德国牌照——巴黎没骨气的出租车司机不少。司机受了惊吓，探出脑袋大骂一个欲穿过马路的孩子。

        夏维尔跑得不快，偷来的果子从兜里颠落，咕噜噜滚过马路，他一路追着果子跑，全然不顾司机的责骂。司机来了劲，拍了拍车门，吐出的脏言成篇，“婊子养的小杂种！”

        一枚果子滚到轮胎下，夏维尔俯身找着他的食物，稚气未脱的脸流露与年龄不相称的固执。司机彻底火了，干脆下车，一手拎过夏维尔的衣领，将他甩到一旁。秋晴看不下去，她跳下马车，扶起夏维尔，她不明白司机为何会对一个孩子使暴。

        “你真卑劣！”秋晴忍无可忍，冲他喊了声。回神之际，拍了下夏维尔的肩，低唤：“快跑。”

        两人跑过马路，巴黎荣军院的金色圆顶展现眼前，再穿过一条大马路就是公馆的大门，秋晴突然间有了顾虑，她停下脚步，对夏维尔说：“你进去吧。”

        “那你呢，秋，你要去哪里？”

        “我不进去，朋友在那边等我。”

        “你什么时候回来？”夏维尔眼里饱含渴望，“可以再给我一块牛肉吗，像上次那样的牛肉？”

        秋晴蹲下，与他平视，目光睒闪，“夏维尔，这样的日子很快就过去了，到时候你可以吃到很多好吃的，很多你没有吃过的东西。”

        夏维尔皱眉，“是什么时候呢？”

        树影扫过花砖路，头顶密叶激起浓音如潮，身后蓦然响起一阵不祥的皮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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