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涅槃
水域之边，浅月静坐水岸，从天亮坐到夜暗，从满心期冀坐到意冷心灰。
他果然是骗她的。
浅月笑着摇了摇头，是啊，他那样的人，高高在上，俾睨天下，傲视九天，怎么可能将随口说给小孩子的话当做承诺。
是她太天真了。
天边泛起鱼肚白，银亮的光撕裂黑夜挣脱出来，浅月心灰意冷的站起身来，欲回到水晶宫去，然而她才刚站起来，一双镶金黑靴突然她的眼。
靴跟靠合，靴尖微开。不论是质地，色泽还是花纹都无比的精致，精致的熟悉。
那年，就是这样一双靴子落于眼前，在紫阳手下救下了她的命。
浅月的心蓦的漏了一拍。
她极力平复着内心波动，努力告诉自己要淡定，淡定，然后才僵硬硬的抬起头，去看那张梦回百转的脸。
男子俊朗的脸一点点映进眼中来，眉飞入鬓，眼波横岚，一如当年模样。
七万年沧桑巨变，她已经从一个懵懂的小女孩长大成人了，他还是当年那般俊逸不凡。
浅月心中狂喜，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好久不见。”还是扶央先开了口。
“好久不见。”浅月闻声回过神来，应了一声。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浅月说。
“我看起来很像说话不算话的人吗？”扶央挑眉。
浅月闻言连连摇头，“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浅月解释的略有急促，扶央浅笑，没再和她纠结。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扶央说，“你弟弟应该已经回来过了。”
“是，您说的都对上了。弟弟回来后我按照您事先告诉我的做，再见的时候弟弟已经把一切都记起来了。他现在已经飞升上神了，救出娘亲的魂魄应该不成问题。”浅月说，隐隐含羞的看着扶央，“龙鱼族能等到今天，要多谢仙君当年仗义相救。”
说到这里，浅月才意识到，他救了她，救了龙鱼族，还指引她认回了弟弟，可是她却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浅月有些羞涩的抬起头看着扶央，“我叫浅月，不知仙君如何称呼？”
“仙君？这名字不错，你便叫我仙君吧。”扶央语气淡淡，却是没有告诉她名讳的意思。
浅月脸上有掩不住的失落一闪而过。
“是我唐突了。”浅月晶闪的眸子黯了黯，随即微微一笑将失落掩饰过去。
“仙君帮了龙鱼族这么大忙，浅月代龙鱼族全族向您真诚致谢。不知仙君可有空入宫小坐片刻，让浅月略尽地主之谊以报答仙君仗义之恩？”
“坐就不坐了，我很忙。”扶央摆手拒绝，“我今天来此是想问你，你可愿意跟我走吗？”
“愿意。”扶央话音刚落，浅月想都没想当即答道。
“你都不问问我要你跟我去做什么便答应吗？”扶央诧异她竟应的如此痛快。
“七万年前紫阳屠族，杀了夫君，杀了大哥，逼死了娘亲，抢走了弟弟，宫里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这么多年支撑我活下来的唯一信念便是报仇。”浅月说。
“如今，紫阳死了。支撑我活下去的唯一信念也没了。我甚至不知道以后该为什么活下去，现在，我等到了你。”浅月的脸上露出一抹浅浅的笑。
“当年，在我濒临绝境的时刻，是你出手救下了我，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从前，我活着是为了报仇。以后，我活着就是为了报恩。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从今以后我的这条命就是你的。不论你要带我去干什么，只要你需要，我都义无反顾。”浅月色厉决绝。
扶央见她严肃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放心吧，我不是什么誓要毁天灭地的大魔头，不需要你出生入死，只是缺个替我办事的人。你若是愿意，便跟我走。作为回报，我会教你一些仙术道法，不是什么大神通，勉强够得到上神之境吧。”
“真的吗？”
扶央点点头，“自然。”
“我愿意。”浅月连连应道，“只是……”
“你还有什么顾虑？”见浅月尚有犹豫，扶央眉头微蹙。
“我没有顾虑，只是我被紫阳下了封咒，暂时还无法离开这片海。”浅月说。
扶央闻言看了看她身后的海，微微一笑，“原来如此。”
扶央说着，扬手一招，一道金光落在她身上，浅月只觉得身上一轻，再抬头，扶央已经走远了。
“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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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凤大战以两方交和落了幕，罪魁祸首的紫阳死后，两族重归旧好。
说也奇怪，虽说紫阳是罪魁祸首，可两族对战死伤何止千千万，手足之仇当也不共戴天，可是紫阳一死，这干戈白不提黑不提，好像就彻底化解了一般。
两族不仅往来日益密切，两位尊主的关系更是好的非比寻常。尤其是那位新登基的天帝不在他的九重天老实坐着，天天往凤翔跑，恨不能和凤主天天腻在一起。
日子在平平淡淡中龇牙咧嘴的熬过去。
渐渐的，弱水河的水冲掉了腥气，两岸的土也都换了新泥，没人再提紫阳，也没人再提当年。
天地归于平静，一切也都回到了正轨。
如此，日升日落一万年，花开花谢一万年，云涨云消又一万年。
时间悄悄在指缝悄悄溜走，转眼间，自冷亦非继任天帝已经过去了三万年。
三万年里，天宫众神鲜有机会见到他们这位天帝，天宫大大小小一应政事都是二殿和三殿处理的。要不是看着两位殿下一脸不耐烦的模样以及知道冷亦非实力不凡，还以为天帝被这两兄弟挟持了。
不少老神惦记着后宫空空，主要也是听到了天帝天天往凤翔跑的风声，所以日常琢磨着充盈后宫。
山海各界各族贵女列册，音容样貌入籍，整理的板板整整，只需天帝拿起墨笔狼毫在稍入得眼的姑娘名字底下勾上一笔便可立即送到后宫去，为龙族衍生。
可惜三万年过去了，他们勤勤恳恳认真筛选，请见了三万年，却连天帝的面都没见着。
和两位殿下提及此事，两位殿下万年不变一句话，“此等大事还得陛下亲自定夺”便将他们打发了。
“后宫不盈，社稷堪忧啊～”老神们痛心疾首，然而两位殿下铁青着脸忙着处理奏章文书，根本无动于衷。
月下仙人扯着红绣球哼哼一声，转头便走，一群老顽固，也不去姻缘石去看看，他家天帝根本就没有那个婚娶的命，逢姻遇劫，一步一个坎。
而他们的天·神出鬼没·不干正事·孤独终老·疑似断袖·帝此刻正在凤翔赏花吹风喝酒纳凉。
他每天天不亮便来凤翔，日落后悄无声息的回到天宫去打个卯便再回来。
身为凤翔之主的漓凤每天都会来赶他几次，奈何任其花招尽出，言语狠毒，冷亦非自岿然不动，安稳如钟。
“同样是一族之主，为什么你可以天天赖在我凤翔吹风喝酒，我却要被这些破烂绊着，不公平啊不公平～”漓凤看着身前不到一个时辰便堆起的半人来高的文书，愤愤不平。
回答他的是自由的风啪啪抽脸，让他瞬间无比清醒。
人间有一句话叫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扔扔扔！扔了他得了！
“唉～”漓凤长叹一口气，本想拉个垫背的和他一起受折磨的，也好苦中作乐给自己找点慰藉。没想到最后被折磨了的却是自己。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
漓凤抱起文书怏怏往紫阳殿走去，不能再犒了，再犒一会儿，冷亦非还是那么潇洒，他跟前堆得文书可就抱不动了。
可悲可叹啊～
漓凤走后，树下慵懒躺着的人缓缓睁开眼，手在空中随便一捞拎出一壶酒来。
冷亦非斜卧在软椅上，单手支头，一手拎着酒壶，举高，壶口压低，透明的酒自壶口落下，在空中划出一道好看的弧。
冷亦非稍一扬下颌，张嘴去接，透明的酒哗啦啦正落进嘴里，冷亦非酣畅豪饮，视线则一直落在身前的凤凰树上。
他在这里等了千年又千年，眼前这棵树像棵假的一样，叶不落，花也不败，三万年了，一直保持着这个样子，仿佛在它的世界里只才过了一天。
他不知道丫头还要多久才会醒，但他要保证她一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他。
所以除了每天应卯他要短暂离开一会儿，他全天候守在这里。
“丫头，你已经睡了三万年了，这一大家子我都快起不出来名字来了。”
冷亦非俯身从地上捻起一块泥巴，指尖微动，泥巴被揉圆搓扁再拉长。
冷亦非专心致志的摆弄着手中泥巴，不一会儿便将其捏成了一个泥人模样。
泥人不过拇指大小，雕刻却着实精细，连发丝都一丝不苟的还原了百分之八十。
冷亦非指尖一动，为泥人捏一个高挺的鼻，刻一个娇俏的嘴，再配一头高束的发，飞扬跋扈，最后，为她镂上动情的眼。
拇指拿开，露出泥人的全脸，那张脸，赫然便是君兮的样子，巧目盼兮，栩栩如生。
“你就叫花·三万四千八百六十二·容吧。”冷亦非刮了刮泥人娇俏的小鼻子，把它放到树下属于它的位置上。
凤凰树下，一样的泥人密密麻麻，数不清望不尽，足有三万多个。
那些泥人远看都长的一样，细看却瞧得出她们虽然都长着和花容一样的脸，神情仪态却不尽相同。
或喜或嗔，或怒或悲。
冷亦非坐回软椅上去，静静地看风吹树叶，飒飒飒，权当是丫头在和他说话。
“你又调皮了。”冷亦非自言自语和树叶对着话。
每天他都会雕一个和她长得一样的泥人摆在树下，每天他也都会坐在树下对凤凰树说说他的心里话。
没办法，他在这里静静地等，等的衣服都生了蘑菇，后来他便想了这些办法打发时间。
毕竟，三万年太长了啊，长到他已经在梦里和花容过完几辈子啦。
“丫头，你安心睡着，九哥哥会一直陪着你的。”冷亦非说，突然，他的眼角余光瞥到一片红英飘飘，落在他肩上。
冷亦非身子陡然僵硬，好半晌才颤颤抬手拾起那片花，送到眼前来。
双指指尖夹着的是凤凰花片，一瓣。
凤凰花！
冷亦非倏地抬起头，望向头顶火红花海。
满树凤凰花红彤灿烂，开的正艳。
突然一阵微风拂掠，树动，枝摆，凰花落，飘飘洒洒，缤纷似礼花，一片一片自枝头落下。
冷亦非怔怔起身，下意识抬手去接落花，花瓣挂于指尖，竟带着不低的温度，滚烫滚烫。
满树花瓣尽皆飘零，凤凰树上只剩满树嫩叶葱葱郁郁。突然有红芒一点乍现，而后迅速扩延，呼的一下，突起业火焚天，将凤凰树整个拢炼。
那树也不同凡物，不仅没有在火中化作枯炭，枝干反而变得红彤璀璨，像一块成金，百炼愈坚。
“什么情况？”漓凤在紫阳殿远远便见花浮宫突起火光冲天，匆匆赶来，看到眼前一幕不禁愣在当场。
凤凰树着了！
“快灭火啊！看什么看！”漓凤一见登时跳脚，容容能不能重生全仰仗这棵树了，怎么说着就着了，这小子还在这看，看毛线。
“别急别急。”冷亦非一把拉住他，“你看。”
“看什么？”漓凤没好气的说，却下意识回头沿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不看不要紧，一看大吃一惊，“容容！”漓凤惊呼一声。
前面，火焰吞天，将凤凰树整个笼罩。凤凰树冠金灿中央，有一只金凰敛翅闭眼，似在沉眠。
“这是……”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业火焚炼，渐渐的，凤凰树被整个吞没。业火愈盛。燃没金凰长羽，燃化金凰肌骨，最后将金凰整个吞没，变成金黄一团。
冷亦非的手心里满满的都是汗。现在的他纠结极了，他不知道花容现在面对的是什么，他该不该出手相帮，他怕他贸然出手会影响她涅槃，又怕不帮她，她一人应付不来。
正想着，火团轰的一声炸裂开来，万千业火团飞溅，火光之中，一道金光呼啸冲天。
“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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