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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回 这一场缓慢而盛大的毁灭


  十三万年未见了,可他却只对他说:“林夕,交出那个魔女!”

  他低头。

  有酸涩的东西从心底蔓延上来。

  你总会认识这样一个人,他知道你所有的故事,知道你所有的软肋和伤疤,知道怎么样一句话,可以让你从云巅之上瞬间跌落,不管你爬的多么高走的多么远,一击即中。

  就这般对峙了片刻。

  他终于浅笑一声:“没有人可以动我的弟子。”

  这一次,没有人可以肆意伤害他想要保护的人,谁都不可以,师父也不可以。

  十三万年未见,他也还是那副执迷不悟的样子。

  “放任禁器流落,放任你的弟子使用禁术,你就是这样守护三界的么?林夕,你别忘了你的身份!”

  他们都不是当初了,林夕看着他:“我也未曾想到,有朝一日,您会和天帝联手来对付我一小小弟子。”

  若没有元崖的手段,白染何至于被逼迫到这样的境地,同样的,若没有造化之主的某些承诺和部署,元崖又怎敢动人皇的弟子。这个幕后的人按捺不住的走到台前来,林夕看到他,就全都明白了。

  “为何你到今日还不肯认错?”这位木族的始族之神,造化之主,他看着衣衫微微凌乱,染着大片血迹的林夕,仿佛能穿透岁月看到当初那个倔强的跪在他面前的少年。

  他活到今时今日,他已经活的太久太远了,许多事情最终都会淡忘,但他一直记着他倾力教导的最为优秀的也是唯一的弟子,那个叫林夕的孩子。那个三界中第一个,真正生而为神的孩子。

  可林夕只是淡淡摇头:“我没错。”

  他嗤笑一声,嘲笑自己,竟还会对他抱有一点期望。

  “白染的命,是我要的,你若不许,那么你便对我动手吧。”

  眉头拧起,这场景那样熟悉,因果轮回,这就是因果轮回吧。为了绝他一个念头,他不惜做到这个地步。

  真正是毫不留情,造化已然出手,伺机而动的元崖自然极其配合的将白禾压制住。

  “林夕,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今日要么我要杀了她,要么你就杀了我!”

  他一掌击去,并不是赌。杀了白染很好,被林夕杀了也很好。都是解脱。

  可他没想到,林夕没有动用一点修为,他挡在白染身前,用肉身接下他所有的怒气。

  “没有人可以动我的弟子。师父,您也不行。”

  他暴怒,再次爆发出惊天一击,一下一下,全都落在他身上。林夕始终没有动用一点修为,他将全部的全部都封印起来。

  他凭借师父这个身份伤他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可他还是不会对他的师父动手,永远不会。

  在这个人面前,他收起作为人皇的所有气度和姿态,任他发泄,他眼神坚硬,却笑容悲戚:“师父,我与你不同,我收了弟子,就不会再抛下他们。”

  那怒火就这么停顿下来。造化之主看着这个挡在自己身前的还是一副少年模样的林夕,嘴角已经带了血。

  迟晚晚一生中最痛恨,最不愿见的两个人。

  林夕和造化之主。

  他哀叹一声,撕开一小条虚空入口。

  他当着一个快乐的小人物,随同整个魔界一道做小伏低,这样低调了十几万年的良好形象,今日看来是要全线崩塌了。

  虚空中,他戳戳身旁那条悲痛欲绝的小蛇:“这么巧,你也是虚空蟒?”

  迟晚晚不认得小染,小染却见过他,他是殿下的朋友。

  “殿下陨落了…”

  “嗯?哪个殿下?”

  “殿下,七殿下,我的殿下。”

  迟晚晚僵了一下:“你说什么呢小不点!”

  小染把目光转向地上一处,迟晚晚顺着看过去,半晌不语。

  然后他站起身,向着高空,继续前行。

  那里,君与臣,师与徒,都十分好笑。他静静看了一会儿,走出来。

  “我说你们这帮神仙。”他将半空中的白染捞在怀里,“都累不累?”

  又落下地面,收了无尘的肉身。

  林夕神色一动,没有回头:“带他们回月落湖。”

  而在他对面,造化之主神色不定的看着突然出现的迟晚晚,忽然厉声道:“是你!”

  迟晚晚瞥他一眼,笑了一下:“好人不长命,祸害留千年,今日咱们三个祸害也算是聚头了。”

  “你竟然还活着!你这个魔头!”造化之主登时便要冲过来。

  自然,被林夕挡住。他森寒目光朝迟晚晚甩过去:“少废话,赶紧走!”

  迟晚晚又看了林夕一眼,笑容讽刺。

  即便落了一个境界,白禾依旧缠的元崖脱不开身。他只好将眼神传给琰琅几个,那五位既不敢对白禾,更不敢对林夕,眼下便全都对迟晚晚这个魔头拉开了架势。

  迟晚晚看了一眼那铺天盖地的攻势,浑不在意。

  他转身再次将虚空撕开一角,重新回到刚才那个地方。

  小染却看见他,仿佛变了一个人。

  他的所有浪荡不羁在这片虚空中,没有人的地方,一瞬间全部消失。

  捏着手上那枚装着无尘肉身的储物戒,他声音寒凉:“小东西,走了。”

  “林夕,你竟跟这魔头勾结!你看看你如今都堕落到什么地步了!”

  林夕看着气急败坏的造化之主,眼神冷漠。

  还是那句话,师父,你恨我吧,我们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这场闹剧该收一收了。

  他挥手便将他定住。

  他缓步走来,将夜空踏出涟漪。一步一步,不用刻意释放什么威压,便已是无敌的气势。所有人都停下手来。他们都是这元宇宙中的神灵,他们也都是他脚下的蝼蚁,他们蝼蚁一般的看着这个世间唯一真神。便知道要有一场裁决。

  可这个真神,他早已身心俱疲。

  “元崖。继续做你的天帝。白禾。回去吧。从今日起,灵族便不再是天界的灵族。你们,都离的远远的。”

  所有人都震惊,都不满,也都失望。

  元崖的内心在怒吼,他眼神疯狂想要喊出来,他不同意,他绝不同意灵族独立,可此刻他已不是林夕,是人皇,是只要一个念头就可以将他碾成虚无的存在。

  没有人可以忤逆绝对的力量。

  林夕走了,最后都没有再看谁一眼。

  月落湖畔,迟晚晚一言不发的将源源不断的本源精气渡入白染的体内。她的伤这样重,体内肆虐的天火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伤害她的身体,这让他不能带她回玉明宫,他从来不信林夕,但也只有林夕能抵抗禁器的力量。

  他为她渡去无穷的精气,看着她缓缓睁开眼睛。

  一动不动。

  “你,节哀。”他没什么能做,让她靠在他臂弯。

  不远处,离风从木屋中出来,他看到这个场面,他慌乱的扑过来。

  白染看着面前的月落湖,又闭上了眼睛:“为什么?”

  她的声音那样沙哑。方才她哭的太用力。

  月落湖水万年不变。正如险恶人心。

  小染把头垂在她腿上,一件事一件事,一句话一句话的告诉她。它也想知道为什么。

  “大染,这是为什么?我见过你的父亲和母亲,不是这样的,父亲和母亲不是这样的啊。”

  她听着,从一片死寂,到浑身发抖,到神魂皆颤。

  她的夫君,是以这样的方式,死在自己的生身父亲手下。她喉咙梗住。

  而小染还在摇着她:“大染,大染,你说话啊,你说话啊大染,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他们早就察觉了你的身份。”

  不知是何时,林夕悄无声息的站在湖边,轻声道。

  小染愣住了。

  林夕轻叹一声,走过来。迟晚晚手臂一松就站起身,他们擦肩而过,皆是恩怨。

  迟晚晚将白染和无尘留下,就走了。

  林夕看着踉跄起身的白染,扶住她一只手臂:“他们早就察觉了它的身份。那些,不过都是做戏。”

  她呆了一瞬,脑子才慢慢开始工作,做戏,骗局,利用,背叛!

  迟晚晚走了,没有了灵力压制,散去了主人元神印记的储物戒也终于开始碎裂开来,白染低头,看着无尘手上那枚当初装着九萝遗物的储物戒,这真是太可笑了。

  她看着那一件件奇珍异宝被崩溃的空间之力绞杀成虚无,看着这一场缓慢而盛大的毁灭,像是在为他的主人逝去而进行的默哀仪式。

  直到她看到那个东西。

  她探过身一把抢到手上,手掌被绞的鲜血淋漓。

  她的血是红色的,可那个东西上面是赤金色的。

  她不可置信的拿着它,回身看着她的师父,她又开始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事到如今,他不愿也做骗她的人,善意的也不愿。

  “这是我给他的。小白,他有机会。但…他最终放弃了。小白,他是自己放弃了。”

  他是自己放弃了。放弃了。

  她的喘息声一下比一下剧烈,她笑起来,就像那个时候的无尘。

  原来你说,你累了,你倦了,还剩这一身骨血,都还给他们,是这个意思啊,竟真是这个意思啊。

  那个她用一颗真心,三世人生,千年陪伴才治愈的夫君,就这么…被他们两个毁了。

  他们知不知道这样的话是会杀人的。

  无尘,她的夫君,他从尘埃里走出来,敞开怀抱,拥抱她,也拥抱这个世界,他奢求什么了?他奢求什么不属于自己的了?每个人从母亲的身体里离开,都带着重新回到那个怀抱的本能。他就只有这么一点点本能。

  可是,殿下啊。

  神死不能复生,是你的大道天恩,却是我的无边炼狱啊。

  她又开始吐出血来,体内的天火伺机而动,让她五内俱焚。

  一瞬间她就想这么一道去了。

  “殿下,我知道你对这世界失望了,你不想留在这个世界了,我不怪你,真的。但你告诉我你去哪,你带上我。”

  她呢喃着,眼神迷离。

  却将离风吓得大哭起来:“师姐,师姐你别这样,师姐!师姐你看看我,师姐!”

  林夕一把抓住她手腕,浩瀚的灵气冲进她体内将肆虐的天火逼退,可她根本就不阻拦,火石碎裂,天火已然融进她每一处血肉,她不阻拦,所以每一处血肉都从里到外的燃烧着。

  求死之人,神明也无可奈何。

  林夕紧紧捏着她手腕,只能强求,用他的无上神力强求的将她身体每一寸覆盖住,终于,他一怔。

  一瞬欣喜,又转眼悲伤。

  “小白。”

  “你有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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