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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揭晓(二)


  “师尊将自己关在竹林小苑三天了……师兄,我怕师尊他……”

  “安啦安啦,师尊的修为早已能神游太虚,辟谷什么对他来说不在话下,不用担心!”

  “可是师尊三天前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看……”

  “师尊一直都是冰山脸……你是怎么看出他脸色不好的?”

  “因为那天回来时……我在师父的脸上……看到了焦虑……”

  “啪嗒——”听人言的道童手中经书被吓得掉落在地。

  榥外的贴梗海棠如今只剩下一折就断的枯枝,风起,偶会打在窗棂上发出恼人的声响,花几上徒留萎暗的花瓣,过堂风只稍一带它们便散落一地,釉彩瓶中依旧插着她临走时的那几枝海棠,这个屋子他常来打扫,却只有窗榥附近的一切不愿涉及,以至于此刻过堂风将干枯的花瓣吹到了桌案之上他才惊觉,原来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

  她说的每一句话,就像刻在脑海中的教条,即便他怎么勒令自己忘记,都还是会在某个空寥的时间里浮现在耳畔。

  ……

  “无忱,你该多笑笑,别老皱着眉,小小年纪的比我还像活了万年的人!”

  “你骗我,人世哪里来的真情?就像你说的,人们无缘无故对人好不过是想从旁人身上摄取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罢了……”

  “不好玩,人间真不好玩,说真的,有时候我特别怀疑你当初就是为了骗我的灵修才跟我讲了那么多人世的美好,哇?你这是什么表情?难道你真的是骗我!?来来来你过来,看我不打死你,回头让此尘好好给你超度!”

  “许缨,此尘,红墓诔,咱们三个能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你想也不能想!凡人的长生乃是逆改天道!会受到天谴的!那不是你能承受的劫难!”

  “我偏要让所有人都为此尘陪葬!我要所有人都跪在他的坟前哭着喊着道歉!”

  “原来你早就研究出了针对我的方法……原来你一直都知道在此尘面前我形同凡人……你知道吗?我并不害怕失去此尘……而是害怕自己会怀疑……此尘的死,是你造成的。”

  “画像上的女孩儿挺好看的啊?若是有了心上人便去追,别不好意思!你这般优异,哪家姑娘看到你不追着跑?”

  ……

  微微抬起眼帘,画像中的绯衣女子一如当初风姿飒爽地站在槐树下,一曲古朴之音从埙中缓缓流淌,她敛眉如画,丹唇素齿,雾鬓风鬟,当时矗立在遥守镜前的自己只觉得与她之间仿若隔着一层薄薄的水光,只要轻轻一点,涟漪就会将她整个荡开,明明该是最亲近的人,却似相隔千山万水,于是他研磨执笔,将她这一刻的风华留于宣纸,便成了如今的画像。

  “咚——咚——”

  男人抚了抚不自觉加速的心口,强制自己撇开黏在画像之上的目光,视线像是被活生生撕下的皮肉,绽在冷空中一瞬间的跳动,随后渐稀冷却,最后落在一盏精致的褐胭色木盒之上,盒子之中存放着此尘的舍利以及被炼化的怨祖灵修。

  桌案上破损的羊皮制古书被翻阅到了最后一页,这一页的象形文字记录着某段不为人知的过往,一直尝试着解开文字秘密的男人在这半年来几乎走遍了天下的每一个角落寻访了诸多原住民,终于让他解开了这最后一段文字的所有秘密。

  他所理解的故事,应是这样的:

  洪荒时代的上古各族部落都有着自己传承的祭祀文化,那是一个天神与人类共存的时代,是一个充斥着野蛮,挞伐,原始崇拜的时代。

  再此之前更加遥远的时代。初代的神明与天地共生,盘古开天辟地后身陨为大地山川,烛龙掌管世间一切秩序,斗母则向着更深的宇宙星辰探索;三位创世神的诞生也一并带出了诸多的一代神明,如是女娲,伏羲,这些传说中的神明各司其职,为了创建美好的家园而付出自己的辛劳,天道初成,日月交替万物繁衍之变化,女娲创造出了人类,那个时代的人类寿命很长,有些人甚至能活到千年之久,经过一些特定的修炼他们甚至能够与神灵比肩,伴随着天地之间充盈的灵气,二代神明也随之诞生,他们源于人类,与之初代神明拥有更加完善的思考能力和欲望,他们来自地面,所制定的规则更加适合世间的繁衍,渐渐地,一代神明们除了掌司日月变化,权利被全完架空。

  长达万年的权利交替之中,二代神明冥冥之中摸索出了某种规律,尚可称之为秘密,那便是神力的来源乃为人类的信仰。伴随着人类世界崇尚女娲伏羲的部落被吞灭,上古大神们也迎来了身陨。

  天地日月的运转是世界形成的法则,只要拥有这个权利,烛龙便永远是压在二代神明所制定之规则头上的巨石,作为高等维度的大神,烛龙曾不屑参与斗争,然而他所在的雷泽部落却因一场莫名的误会而惨遭屠,愤怒的他引领初代之神与二代神明展开了一场旷日恒久的大战,中原大地上一片战火荼毒,人类在这场战斗之中几乎消失殆尽。

  一代神明之中出现了反叛者——斗母。

  斗母以烛龙生性残暴的理由加入二代神明的阵营,大战之际引爆元神重伤烛龙,初代大神的黄昏就此来临,伴随着烛龙的战败,悉数初代神明被迫陨落。

  战败的烛龙逃匿至钟山崖底,神力枯竭的他这一睡就是十万年。

  这十万年间,新的天地规则诞生,新的人类繁衍在这片大地上繁衍生息。

  初代神的故事已消散在历史的长河之中,二代神被推上了崇拜的祭祀台。

  十万年后的某一天,东夷部落的水泽神女玄邑也就是部落首长之女,为了传道来到了钟山,跟随着她的两位侍女,其中一名便是红姓少女。

  烛龙与神女的故事在轶城广为流传,连个稚子都能将其中的情节讲的缠绵悱恻荡气回肠,人人拍手感叹这一出天神之缘,然而殊不知传说中的情痴者另有她人。

  那位情痴者,如今全然遗忘自己到底为何住在钟山崖底,有关于她成怨前的一切,似乎伴随着遗失的历史亦空空如也。

  古书上有关于钟山传道的记录戛然而止,这部羊皮书详细记录的是巫祭一族的历史传承,有关于其他的一切只是寥寥带过却已是世上现存的记载中最为详尽的,无忱将书本翻到了中间,被撕去的一章显得格外突兀。

  男人摩挲模棱的书角,眸子中暗流涌动。

  “母亲……既然巫祭一族的命运不可更改,您又为何宁愿付出生命也要将我诞生于世……无忱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使命,难道与他们是一样的吗?”清冷的人落寞地凝视古书之上用一代代鲜血所描绘的字句,嘴角抿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

  继续往前翻,男人的视线倏忽凝驻在歪七八扭的文字之上久久无法挪开,这段记录就像是谁生命垂危之际随便抓了什么黑炭写上去似的,不论多少次阅读,都能令他身临当时险恶的情况,他甚至能听到书写者当时惊恐的心理活动:

  ‘那个人没有死……她没有死!她回来了,她回来复仇了!逃啊……大家快逃啊……’

  她。

  万怨之祖。

  巫祭一族诅咒的源头,便是这个人。

  一场洪水,导致部落民众受尽磨难,即便如此,人们还得时时刻刻防范鼍灾,是的,就是那凶残的两栖动物,鼍兽,在那个蛮荒时代里,它被作为图腾崇拜而存在,洪水过后它们的数量暴增,作为水泽神女的侍女,红姓女子被人祭于鼍兽之口,也因为她,部落之人奇迹般的逃过了一劫。

  被推入悬崖的那一刻,红姓女子凄厉悲怆的诅咒声响彻天地:

  “巫祭之罪,罪在戕害,你们无法被牲祭取代,因为我要你们世世代代鲜女嗣无男嗣,我要你们像蝇虫一样卑微的活下去!像蝇虫一样卑微的活下去吧!哈,哈哈哈……”

  看到这里,男人发出一声嗤笑,神情迷离地自言自语:“真像你的口吻啊……”

  其实这一页的书写者不必这般惊慌失措,因为那个归来的人什么都不记得了。

  做了这么大的恶事,却对自己当初犯下的事情一无所知,不仅如此,她所有的前尘往事都似乎一笔勾销了,该说她被宽恕,还是罪有应得呢?

  从此以后,她一个人辗转轮回之外,看尽天下的悲欢离合。

  合上书,无忱倚靠在凭几上,仰后沉沉叹了口气,挂在房梁上的风铃随着过堂风不住的摆动,发出清脆的铃声来,这是当初为了防止她练习术法时怨梓外泄的报警器,与自己寝屋里的那串相连,而今只作为装饰物悬挂在顶……曾经,他嫌风铃响声太过频繁,嫌她愚昧蠢笨连个小小术法都学不会,而今,他却希望她能永远留在这里,他会为她创造一切,为她背负一切,只要她……好好呆在……自己的身边……

  男人不动声色一摆手,风铃从屋脊上脱落,轻巧地落在了他的手上。

  “因为你,母亲的生命被定格在我年少的时光里,我所在的族群不得不以苟延残喘的方式卑微的延续下去……”无忱盯着手中的风铃呢喃自语,眼中闪着黯淡的光亮:“也是因为你,我才从这卑贱的命运中脱离开……”这就是天道开的玩笑吗?自己被种下恶果的人所拯救……一点也不好笑啊……“我该恨你的不是么……你是这世间规则之外唯一的波澜,却也是定下旁人命运恶果的凶手……你是怨,而我早已发现了能将你杀死的办法,我明明早就该将你从这个世界超度,可我却没有办法下手……我居然还妄想长生,妄想能伴你千年万年……”说着说着,男人自嘲地笑了起来,那一贯被世人奉为太虚之仙而云淡风轻的面庞倏忽露出无限的悲伤来,冰冷的泪滴划过脸颊滴落在风铃之上。

  无忱,当初的宁安寺主持为他取字,要的便是他一生无爱,无情,要他超脱凡尘俗爱。

  “……你会原谅我吗?”半晌,男人冷冷清清地问,回答他的只有依然不断的过堂风。

  只道是情不知何所起,一往情深。

  埋在心中的小小种子不知何时长出了参天大树,盘旋在脑海里多年的计划,也开始步入了正轨,无忱紧紧握住风铃,风铃在他强劲的灵修之下化作粉末,风来,消散无踪。

  “阿嚏——!”

  遥远京城的某处风景如画的阁楼里,万怨之祖猛地打了好几个喷嚏,她怀疑自己得了风寒,然而身为怨体,她又怎会染病?“一定有人在背后骂我……阿嚏!哎呦喂……哪个龟孙儿这么骂本怨祖!?”鼻涕横流的红坟心下一定要创造出一种能顺着喷嚏找出背后骂人者的术法来。

  “笃笃——”敲门声起。

  “稍等!”赶忙胡乱擦拭鼻头。

  这个时间段敲门应是媪妪过来送吃食了,反正都一起生活这么久,头发糟乱衣衫不整也不碍事,这般想着打开门,“吱呀”一声的瞬间,红坟愣怔地与敲门者四目相对,最终由敲门者终结了这场木讷的沉默。

  “你这是什么表情?”雪色狐裘淡金华袍的肖琛储眉头一搐,眯起眼睛打量红坟不修边幅的模样,碎念道:“还有你这衣服?头发?怎么回事?”嫌弃地捋了捋红坟散乱的鬓发,发自内心地“噫!”了一声。

  “肖琛储……你怎么来了?”迟钝的某位怨祖挠挠头,疑惑问。

  “我怎么来了?这是我的地方,我不能来么?”这丫头,之前不是给她捯饬的像模像样的吗?多日不见怎么又开始邋里邋遢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怎么突然有空过来?”红坟咧咧嘴,装模作样地理了理衣服。

  肖琛储舔了舔唇角,说话突然结巴了起来,“呃……那个,明日,你要不要随我一道……出席一场接风宴?”

  “接风宴?”

  该怎么解释荣王回朝呢?算了,就这么说:“嗯,家弟从外头办事回来了,给他接风而设的宴席。”

  “宴席……有没有好吃的?”某怨祖双眸发出绿光来,吓得前者往后跄了几步。

  怎么满脑子都是吃的……“当然,宴席之上的食物我可以打包票,乃为天下之最!”男人骄傲地竖起拇指来。

  “我要去!”红坟雀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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