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撑不住了

十年前，小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福利院大门口见到霍北川，牢牢记住了他的笑容。因为霍北川的资助，小树终于可以买心爱的画笔和颜料，可以学画画，可以期待属于自己的未来。在小树心里，那个人是世上最温暖的最善良的人，他希望有一天能画下霍北川的肖像，当面感谢霍北川。

        考上大学的小树开始努力打工，并用第一笔工资给霍北川买了一枚领带夹，作为那一年的生日礼物。他鼓起勇气去找霍北川，却在公司扑了个空。好在他遇到霍北川的一个朋友，对方把他带到了他的长腿叔叔面前。

        那时他发现霍北川的生活距离他想象的太遥远了，他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他的礼物廉价得让他无地自容。随后他意识到霍北川误以为他是朋友送来的“惊喜”，他在错愕之余却没有解释，就那么将错就错和霍北川发生了关系。

        即使后来他依然把领带夹寄给了霍北川，可他暗暗把自己当成是给霍北川的生日礼物。

        小树有想过向霍北川坦露身份，可是很快他就明白，他对霍北川来说什么都不是。像之前那些和霍北川共度了一段时光的情人一样，他或迟或早都要离开。

        他虽然感到难过，可又有点欢喜。他终于走到了长腿叔叔面前，甚至还能陪在霍北川身边，就连他们约会的公寓，都让小树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

        他没有任何奢求，只要他的长腿叔叔开心就好。

        前年年底的时候，小树发觉自己的记忆力越来越差，时常有些失控的举动和情绪。他开始患得患失，怕有一天霍北川会厌倦他们的关系，怕自己又一次被抛弃；开始害怕自己会忘了与霍北川有关的一切。

        他发现自己和其他人一样、甚至更贪心。他从霍北川身上得到的温暖越多，他的渴求就越强烈。他想占有霍北川，让长腿叔叔只属于自己一个人，这强烈的感情令他自己感到害怕。

        他先后做了多次检查，最终确诊患有早发性阿尔茨海默病，现在已经出现了初期阶段的症状。

        他在无数个被恐惧惊醒的夜里，默默看着熟睡中的霍北川，不断用眼神描摹他的五官轮廓，将他的模样深深烙印在记忆里。他一遍又一遍画下霍北川的肖像，都没想过，他也有可能忘记自己……

        霍北川离开的时候，像失了魂魄的空壳。徐慕也没有留意到他是什么时候走的，只是独自在秋风中发呆。

        接到蓝郁死讯通知的那一刻，徐慕的心也随之沉入大海。当初他毫无来由地恨过蓝郁，是因为他需要一个可以憎恨的对象，而蓝郁恰好就在他身边。

        知道蓝郁被助养后，他也曾嫉妒难忍，埋怨命运不公。可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满腔怒火，他所有的煎熬和苦楚，都被蓝郁抚平，他只是不愿意承认。

        他从蓝郁的照片里认出霍北川的时候，强烈的妒意和难过让他无法再漠视对蓝郁的感觉。那时他不得不承认，他想要的不再是蓝郁的愧疚。

        徐慕打开手机，那上面是蓝郁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我不怪你。但我撑不住了。】

        屏幕上的文字被一滴滴滚烫的眼泪砸碎，徐慕蓝紫色的嘴唇强烈颤抖，始终发不出完整的音节。他抓着剧痛的胸口从长椅上滑倒在地，很想再听到蓝郁的声音，哪怕只有一次，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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