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豆豆是孤儿

阳光柔软得像一块天鹅绒布，空气里飘荡着洗衣液的柠檬味。霍北川说自己并不是什么慈善家，他助养那孩子的本心无关任何高贵的品格。非要说的话，只是一个有钱有闲有一点情结的人，为了弥补自己少年时的遗憾，一时心血来潮的行为而已。

        他从来都不是好人。就像现在，他的慷慨只是为了接近蓝郁。而他明知自己不该觊觎肖想甚至打扰蓝郁，可他还是忍不住。

        风有些冷，蓝郁扯了扯衣领：“霍先生太谦虚了，或许你的动机并不是所谓的社会责任感，但行动和结果是善意的就足够了。你的资助对一个孤儿来说，不仅有实际意义，而且能让他感受到来自他人的关爱，这一点非常重要。”

        他聆听时的表情很专注，说话的语气也十分真诚。霍北川在他认真的眼神里心跳加速，不得不借着扔掉饮料罐的机会喘口气，免得一时冲动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

        等从垃圾箱前走回来的时候，霍北川换了个位置，从左边换到了蓝郁的右边：“可能就是因为这一点善意，上天给了我很多眷顾。”

        “好人有好报。”蓝郁说，“那孩子后来怎么样了？”

        “他生病了，然后走得很远很远。”霍北川沉声说，“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好在上天还没有收回给我的眷顾。”

        虽然他的话没有确切回答问题，但蓝郁可以感受到他隐忍的感情很汹涌。

        “豆豆也是孤儿。”蓝郁看着远处一片稀疏的白云悠悠道，“去年年初画室参加社会活动，老师和学生一起去福利院教小朋友画画。不知为什么，第一次见面豆豆就很粘我。之后每次去，他都拉着我的衣角不放，等我要走的时候，他就躲在门后偷偷掉眼泪。活动结束后，我带锋哥去看豆豆，锋哥心肠很软，又觉得和豆豆有缘，商量过后就决定领养他。”

        霍北川猜到了豆豆的身世，他并不是很想听蓝郁和姚蓄锋是如何组建了三口之家的过程。但或许是此时此刻的氛围使然，平日不怎么开口谈及私事的蓝郁，眼下肯侃侃而谈，对霍北川来说已是难能可贵。他默默听着，被柠檬味充斥的胸腔一点点胀满，满足又酸涩。

        “之后呢，为什么没有继续去福利院，而是在老人院做义工？”霍北川问。

        蓝郁轻吸一口气，将悠远的目光收回，浅笑道：“我怕多去几次福利院，豆豆会添许多兄弟姐妹，我和锋哥可负担不起。”

        敞开心扉的时间转瞬即逝，他又一次用轻松的笑容把自己伪装起来。霍北川好不容易走近的一点距离，立刻又被拉远了。

        义工活动结束后，霍北川问蓝郁要不要一起吃饭，蓝郁说晚上约好了去姚沁那里吃晚饭，然后接豆豆回家。

        送蓝郁去姚沁家的路上，霍北川陷在沉闷的空气里默默无语。蓝郁几次看他，都发现他看着窗外走神，也便没有打破沉默。

        到了姚沁家门口，蓝郁下车后对霍北川说：“今天又给你添了许多麻烦，好像认识你之后我总是很失礼。希望这不会影响你对我工作上的印象。”

        “不会，我是个公私分明的人。”霍北川说，“而且，我从没觉得你有给我添过麻烦。我只希望你不要跟我这么客气才好。”

        蓝郁礼貌地微笑说再见，霍北川在他转身走向楼门之后，脸上轻松的表情垮落下来。

        小区里栽种的黄梅正盛放，在暗沉的冬夜里犹如坠了满树的星。蓝郁一家五口温馨的画面，和那天逛建材市场时他和姚蓄锋满是温情的画面，在霍北川眼前交替出现。他站在孤寂的星辰之下，有种窒息的感觉。

        他不是不想跟蓝郁说话，只是大部分精力都用来掩藏失落的情绪，怕稍一分神就会失控。

        眼下只有他自己，他可以在阑珊的灯火中肆无忌惮地落寞，淋漓尽致地失望。

        一阵冷风卷过，霍北川意识到自己该走了。他打开车门正要坐进去，忽然听到蓝郁叫他。

        “霍先生，谢谢你。”蓝郁站在拉开的楼门前，整个人被楼道暖黄色的灯光包裹着，看上去温暖而柔软。

        霍北川迅速调整情绪说：“举手之劳。不过你还是要小心那个男人……”

        “不是那件事。”蓝郁唇边泛起清浅的笑容，“谢谢你帮我挡风。”

        他转身走进楼道，大门缓缓关上挡住他的身影。但霍北川依然愣在那里，仿佛被施了魔咒。他的胸口顷刻间一扫窒闷，被腊梅清甜的香气取代填满。

        下午和蓝郁坐在院子里聊天时，风从蓝郁右边吹来。他走开又回来时换了位置，免得蓝郁着凉。

        他以为，蓝郁不会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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