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蒙德很难形容国王目前的状态。
在那天晚上得知雷诺佩斯战死沙场的消息后，国王的面色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国王站在窗前，整个人融入一片黑暗中，唯有白发散乱地披在身后，他披着红色的天鹅绒外袍，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消瘦。
他转过身，那双红色的眼睛似乎没有什么神采，在蒙德身上停留了片刻便离开。
国王只是冷淡地回答了一句“知道了”，便让蒙德退下。
似乎这位将自己的一生都献给了夏勒戈尔的老人的死亡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蒙德难得对于国王产生了压抑在心底的愤怒。
国王似乎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消沉下去，甚至他在第一时间便封锁了消息，他知道这只会加重夏勒戈尔民众对王室的不信任。
似乎一切都还在按照正常的轨迹运行，但蒙德又能够清楚的感觉到国王的异常。
赫尔兰斯似乎越来越沉默了，他将自己的全部时间投入到政事中，休息时间大幅减少，只会在过于疲惫或者蒙德的劝说下短暂的小憩，然后不出预料会在十几分钟后从噩梦中惊醒。
蒙德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国王坐在王座上，冷漠的处置了一大批军队的蛀虫，还有……奸细。
那如同利剑般的钢铁王座，四周缠绕着荆棘和月季，将国王纤瘦的身体包围其中。
哭喊和哀求在大殿响起，紧接着一名骑士举起惯用于断头台的斧子，大殿地面上华丽的花纹被鲜血覆盖，大殿重新归于寂静。
这柄并不锋利的斧子已经布满锈蚀和凝固的黑色血痕，可想而知有多少生命断送在它之下。
国王并不让骑士用自己的佩剑了结这些人的生命，用国王的说法是“他们不配”。
这柄斧子太钝了，即便是骑士也无法一次性砍断那些人的脖子，蒙德已经不止一次听到骑士抱怨这件事了，而正是因为无法一次性了结生命，才是最残忍的事情。
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几天，国王召集了所有王城的官员和军队的将领们，就这样在现场找出那些蛀虫，宣读他们的罪行，然后就地处死。
大臣们噤若寒蝉，即便耳畔被斧头砍过脖颈的钝响以及尖叫环绕，他们也只是艰难维持着自己颤抖的身体，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原本一同共事的官员们被按上无数罪名，被处以死刑。即便这些事情在他们看来还不足以算的上的罪名。
国王疯了。
所有人都想到了这一点，他们这时似乎才想起，王座上这位从来不是什么宅心仁厚的明君，而是一位不折不扣的疯子暴君。
就像是数年前在北境时那样。
大殿的大门被打开，大臣们一边庆幸着自己还活着见到了太阳，一边头也不回地匆忙离开大殿，仿佛这道大门是一个食人的怪物。
阳光从大门照射进入大殿，象征着这场“清理”告一段落，寒风裹挟着鹅毛大雪卷入大殿中，呼啸着在空旷的大殿回荡。
国王站起身，在风雪中浑身肃杀之气，因为缺少休息而显得暴躁阴沉。
“陛下。”蒙德上前为他披上披风，接着将一份名单交给赫尔兰斯，“名单上的人员已经全部清除。”
这是一份记录着需要被“清除”的人员名单，现在上面的每一个名字都被划去，代表着这条生命已经成为斧下亡魂。
“让人将大殿清理干净。”赫尔兰斯并没有抬头，他揉了揉额头，觉得大脑尖锐的疼痛，“我不希望下一次看到地面的血迹。”
……
很快，蒙德就知道了赫尔兰斯这段时间忙碌的意图。
王宫被封闭，对外只是宣称国王病重需要休养，而那些大臣们相比短时间内也并不是很想再看到国王陛下那张阴沉的脸。
没有人知道，赫尔兰斯带领着自己的骑士团离开了王城，来到了边境，雷诺佩斯死亡的地方。
赫尔兰斯带着骑士们旅居在边境小城的旅馆内，并没有惊动任何人。
雷诺佩斯率领的军队也知道了雷诺佩斯的牺牲，一切都在火海中消失，连尸体都无法找到。
这支群龙无首的队伍很快被紧急召回的霍尔和凯尔莫接管，同他们一起到来的还有他们手下凶残的“奴隶军”。
而曾经被提及的新武器也被运送至此。
霍尔和凯尔莫站在赫尔兰斯面前，他们已经褪去了曾经身为奴隶的畏缩，眼神中的坚定和果敢不输任何一名英勇的骑士。
“军队已经集结完毕，现在神圣帝国的大军已经达到了他们的目的，估计短时间内并不会再次出现在夏勒戈尔边境。”霍尔说着，小心观察国王的神色。
他们知道，国王这次是真的动怒了。
想到在北境和最近流传出的“国王疯了”的传言，霍尔很害怕国王暴怒之下在此时进攻神圣帝国。
“现在我们只需要等待奥多摩罗那边的消息。”赫尔兰斯很清楚现在并不是进攻的好时机，他看向霍尔担忧的眼神，不禁失笑，“不用担心，我很清醒。”
霍尔动了动嘴唇，他不知道该如何劝说国王陛下，没有人能真正体会国王和雷诺佩斯亲王之间的感情。
“您会留再卡罗德卡高地吗？”到最后，霍尔也只是问出了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问题。
赫尔兰斯掩下微抬的眼眸：“是的。”
他说道：“我需要找一件东西。”
卡罗德卡高地已经被大雪覆盖，只是在某些地方依旧裸露着枯黄的草地，远远看去像是白色皮毛上一块块丑陋的斑秃。
想要找到那片丛林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在当时就已经被大火化为灰烬的地方，此时也许依旧被大雪掩盖起来，来年春天，原本被烧毁的地方又会长出新的植被。
就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赫尔兰斯站在白雪之上，马蹄留下一个个黑色的蹄印。
忽然，赫尔兰斯一扯缰绳，马匹停了下来。
“你也感觉到了，是吗？”赫尔兰斯翻身下马，马匹自然无法回答他，只是不安地动了动蹄子，喷出一个响鼻。
赫尔兰斯蹲下身，他用手抚开覆盖着的一层雪，露出里面被烧焦的土地。
是这里了，赫尔兰斯借着昏暗的月色和火把的光芒继续寻找着。
他摸到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件很熟悉的金属物件，赫尔兰斯记得在夏勒戈尔的冶金技术达到稳定时，他送给雷诺佩斯一把新的佩剑，后来这把剑真的代替了雷诺佩斯曾经的剑，跟随雷诺佩斯征战沙场，成为了雷诺佩斯亲王身份的象征。
他摸到了剑柄上熟悉的荆棘月季纹样……
“陛下为何会失踪？”此刻旅馆中的蒙德和亲卫们已经乱做了一团，清晨蒙德正准备叫醒赫尔兰斯，虽然他知道现在国王基本上是无法入睡的。
他在叩门后等待着国王的声音。
可是门后一片寂静，在重复了三次后，蒙德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他推门而入，却并没有看见赫尔兰斯的身影。
国王失踪了！
瞬间整个旅馆都进入了戒备，甚至就连收到消息的凯尔莫都带着一队人马来到旅馆门口。
就在所有人都打算戒严全城寻找赫尔兰斯的下落时，赫尔兰斯已经站在旅馆门口。
此时的赫尔兰斯看上去实在狼狈，整张脸被冻得发紫，身上落满了雪，原本披在肩上的披风被解了下来，昂贵的狐皮披风此时正想块布一样包裹着什么东西。
赫尔兰斯紧紧抱着披风，整个人看上去虚弱不堪，但蒙德明显感受到那双原本暗淡的眸子中有了一丝神采。
“陛下……”蒙德重新取来一件披风，为赫尔兰斯披上，他轻声问道，“您去哪儿了？”
赫尔兰斯看向蒙德，语气中带着明显的高兴：“我找到了……”
蒙德下意识想要接过那被包裹着的东西，但很显然，国王将它抱得很紧。
蒙德看到了那个包裹中露出的一角，他哽住了。
他看到了那包裹中露出的带着荆棘月季王徽的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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