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诛人心

盛夫人神情稍缓，她知夫君办事稳重可靠，自己也派人打听过了事情经过，倒不担心莫致之受刁难，只是记挂他的伤情。因此吩咐丫鬟们将带来的东西送入房中后，又极细心叮嘱了许多。

        慈母般的叨念近在耳畔，莫致之桀骜的眉眼间是难得一见的孩童模样。

        盛夫人珊珊离开，盛阳秋的目光转向莫致之，再度严厉起来，“随我进来。”

        本就寥寥的酒意尽数消散，往事沉入心底。对于自己闯的祸，莫致之再清楚不过，没有迟疑，随着盛阳秋进了屋子。

        灯影下，莫致之落寞消沉，脸颊上已经凝血的伤痕触目难忘。

        “坐下吧。”盛阳秋看在眼里，虽然还是绷着脸，到底软了心肠，“是你自己说，还是我来说？”

        莫致之身形笔挺，结了血痂的干燥嘴唇微微动了动，“致之酒后失言胡闹，砸毁酒楼引发殴斗，不但违背将军平时教导，还带累将军替我奔波周旋……”

        盛阳秋紧锁的眉头并未因莫致之的悔过有所改变，恨铁不成钢地打断了他的话，“这些也便罢了，你可知今日一闹，曾经那些费力争取来的功业都要毁于一旦，更是留下无数口实把柄于人。”

        莫致之神情未变，他并不在意世人口中长短，左不过都是些有失公允的无知见地而已。

        盛阳秋知莫致之心性刚毅，年轻气盛不会轻易听劝，于是耐下性子，语重心长起来，“致之啊，想要有一番作为，就不该牵绊在儿女情长中，尤其不该对邱林温如用情。”

        邱林温如？莫致之面上疑惑。

        “将军所说何人，我并不认识，又何来用情之说。”莫致之侧目。

        盛阳秋微怔，莫致之心性坦荡，并不会因为做错事而故意回避，但这就更让他迷惘了。

        “你在酒楼中救的女子名为邱林温如，是邱林灼延的妹妹。”

        盛阳秋目光繁杂，神情肃然。他调查酒楼殴斗一事后，便暗中命人找到了邱林温如，与之相关的人等也一并看管了起来。

        莫致之神情一凛，再度回望盛阳秋，“属下只是看不惯那客商蛮狠欺人，既然那女子是邱林灼延的妹妹，看来此事还须从长计议。”

        闻得此言，盛阳秋心下了然，他原本最担心的事情落了地，其他也就好办了。

        “依你之见，如何处置此事？”盛阳秋抚须询问。

        莫致之眉眼沉着亦如平常，泛着些许嘶哑的声音朗然回答：“邱林温如来到南朝，邱林灼延得知消息后定然会有一番行动，到时便是我们处于主动地位。”

        两人正要细究，忽听院中来人脚步快速，紧接着屋外响起声音。

        “大将军，邱林部来使求见。”

        屋内的莫致之与盛阳秋对望，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这便去。”盛阳秋面容威严。

        深夜风紧，秋寒阵阵。

        盛阳秋与莫致之回到营地，才进了大帐，邱林部来使立即主动行礼。

        “深夜至此，打扰大将军休息，还请大将军恕罪。”来使阔脸虬髯，眉眼带笑，见盛阳秋坐定，马上命随行人员奉上礼品。

        盛阳秋抚须淡笑，并不言语。

        来使面皮紧了紧，猜不透盛阳秋的意思，躬身思索着对策。

        “来使所为何事？”莫致之声音忽起。

        来使忙向莫致之行礼，他早已听说过莫致之，见对方明知故问，更留了心。

        “邱林居次年轻不知事，不巧与同伴在南朝迷了路，幸得四公子出手相助，这正是漠北与南朝修好的见证。”

        来使的措辞，貌若有意感谢莫致之，却也借着此事将责任全部推致南朝一边。不仅如此，更是打着漠北与南朝修好的幌子，好让听话之人说不出所以然，直接放了邱林温如。

        只是，这样浅显的心思，稍稍一想便很容易得知。

        莫致之面容冷静，眸光深邃，冷然道：“边地重镇，来使依然消息通达，这倒令本将刮目相看，可惜本将从未听说有任何人在此地迷路，更不必提什么邱林居次了。”

        莫致之的话犹如重锤，狠狠地砸向瞳孔骤缩的来使身上，他也知晓莫致之难对付，只是没想到竟比想象中的还要难。

        “四公子既如此说话，在下也不妨将话挑明，公子若是以为可以用邱林居次换来物资土地的话，在下只能奉劝公子打消此念！”

        来使语气强硬，眼神却是虚浮的。莫致之看在眼中，声色不动。

        “四公子并无此意，来使何必为莫须有的事情动怒。”盛阳秋笑声畅然。来的路上，他已经和莫致之商量过此事了，一切都在计划之内。

        来使心中愤愤，只恨不能手刃这两个同台对戏，虚与委蛇的南朝人。

        “你们究竟要怎样才能交出邱林居次？”来使提高了声调。

        “来使耳聪目明，答案不言而喻。”莫致之目光明澈，直切要害。

        来使怔愣许久，方才醒悟，不情不愿地说道：“邱林居次不见踪迹是大事，巧在有来往客商告知了消息，邱林王这才命在下连夜赶来。”

        莫致之唇角微微勾了勾，邱林部来使的拙劣演技他懒得拆穿，直言道：“来使口中的客商古道热肠，是漠北和南朝修好的有力见证，便将他们送至这里，也好加以犒赏。”

        “这……”来使登时语塞，眼神剧烈的抖动起来。

        这是明着要他们邱林部承认派了哨探在南朝，并且还要他们自己亲手将哨探送至南朝人手上，好好让所有人看到，南朝可以掌控一切。那些哨探的命不值什么，可邱林部的尊严却也会因此被踩在脚下。

        若是照办，往后还有什么人敢效忠于他们。若是不照办，别说接回邱林居次，恐怕连他自己都不可能轻易离开。

        杀人诛心，莫致之这一招可真是毒辣。

        “想好了吗？”莫致之眸光冷厉，他本就是个没多少耐心的人，尤其是面对自作聪明的邱林部来使。

        来使双手攥拳，目光犹如即将熄灭的烛火。片刻后，缓缓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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