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走密道

莫致之不语先笑，侧首凝看怀袖灵动水眸。女孩聪敏，从两人初次相识就已知晓。对方有此言，他并不惊奇。

        “姑娘可猜得到密道在何处？”莫致之停住脚步，慧黠一笑。

        寺庙殿堂众多，但今日皆人满为患，显然不可能在那里。抬眼望去，长长的回廊尽头有一处房舍，怀袖莞尔，“是不是在精舍之中？”

        那里显有人迹，即便是本寺僧侣也鲜少踏足，多半有下山的密道。

        莫致之抚掌而叹，柔软的眸光中含着缕缕赞赏。

        “四公子与住职相识，但这样的秘密并不合适今日告诉四公子。四公子如何得知？”怀袖踱步向前，说出心中疑惑。

        住职早已远尘嚣，今日又异常忙碌，即便是他的俗家亲弟弟，恐怕也难以得见，按理说莫致之并不能知晓。

        莫致之挑眉，粲然一笑，“姑娘怎么笃定一定是三哥告诉我的？”

        三哥成为住职时间并不长，且他诚心佛事，又常为民众问诊看脉，哪里还有多余时间花在寺庙的构建上。

        “那你如何得知？”莫致之的回答令怀袖更好奇了。

        春色潋滟，朵朵梨花轻舞于霭霭浮光中，深藏的回忆似画卷般慢慢展开。

        莫致之遥望精舍，眼底蕴藉起淡淡的哀思，“我幼年时得了一场大病，不管是宫中太医，还是重金请来的名医皆束手无策，我娘日日在寺庙焚香祝祷，不想我的病情却愈重了。”

        幼子早慧易夭，必定带累爹娘，信远侯相信了府中四处流传的谣言，下令将他远送。

        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漫天洁白的梨花让他想起冬雪之夜，母亲跪在信远侯书房门口苦苦哀求的凄楚模样。

        “后来呢？”怀袖心尖微微一颤，世间俗世皆无法扰乱其心的莫致之，在他玩世不恭的外表下究竟藏着多少难言过往。

        “后来啊，”莫致之唇起淡笑，平静的神情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后来我娘在寺中遇到一位来自高昌的云游高僧，他治好了我的病。我娘感念高僧，供养他在江州的一切用度。精舍中的密道便是我那时发现的。”

        信远侯本就不想继续留他在府，母亲主动提出带他离开，信远侯当即便同意。后来得知他真的治好了病，府中的谣言不攻自破，才派人接回了他们母子。

        寺庙中的生活清苦而单调，但却是他年幼时最快乐的时光。

        精舍内密道的偶然发现，他躲起来想要给娘一个惊喜，不曾想却听到了另一个秘密——无法医治的病乃是长兄下毒所致。

        温良恭俭，常常将孝悌忠信挂在嘴边，对待弟弟们永远和颜悦色的长兄。

        莫致之冷冽的眼神仿佛出鞘利刃，怀袖心下一凛。生病痊愈本是好事，莫致之说起往事何以面容哀伤，甚至是愤怒，可见事情并不简单。

        “四公子的娘肯定是位很慈爱的母亲，她一定希望四公子平安快乐。”怀袖仰起头注视着莫致之，笑容温和。

        谁都有悲伤的记忆，如果莫致之愿意告诉她，她自然倾听。但对方不想多言，她也不会无礼追问。揭人伤疤来满足自身好奇心，这是令人不耻的。

        温软的话语似春涧潺潺，汨汨缓流直达心田，莫致之眼眸中的冷意敛尽，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拨了拨怀袖额发，一片梨花落了下来。

        “姑娘一定是仙人转世。”莫致之重展笑颜，凝视着女孩小鹿般的杏眸。怀袖好似从天而降般落入他无望的生命，惊艳了所有的时光。

        回忆满是疮痍，每揭开一次，便觉痛彻心扉。但这满是伤痛的回忆中却也有点点美好，比如母亲给予过的呵护和亲情。

        正如怀袖所言，娘一定希望他平安快乐。

        怀袖莞尔，环顾过精舍后，还是不能确定陈设简单的屋内哪处是密道入口，“凡人莫致之快带路，本仙人现在饿了。”

        美目盼兮，娇俏动人。莫致之微微咳了咳，走至侧墙边敲了敲墙角，暗道入口从里面被开启，“我便是从这里进来的，姑娘放心跟在我身后即可。”

        一言毕，莫致之率先步入。怀袖没搞懂莫致之的局促不安缘何而来。但现在她也没空细想，跟着莫致之走入了暗道。

        暗道狭长，怀袖亦步亦趋走在莫致之身后。忽然脚下一空，怀袖低呼，本以为要摔倒时，稳稳地落入莫致之怀中。

        “姑娘不要紧吧，有没有崴到脚，都怪我，没有及时提醒姑娘这里有台阶。”不甚明亮的暗道中，莫致之的声音急促而慌乱。

        温暖的气息萦绕鼻端，怀袖忙推开莫致之站定，低着头小声道：“没事……继续走吧……”

        只是一瞬的亲密举动，但足以在心底掀起波澜万丈。她开始懊悔自己太过大意，竟然没有带火折子进来。

        “哦。”莫致之微怔一瞬，牵起女孩的手，不太自然的说道：“我们走慢一些。”

        手指相触，心剧烈的跳动起来，从未像此刻一般紧张过。怀袖微微抬起头，莫致之背影挺拔，稳健的脚步声让她不再犹豫，安心地跟在对方身后。

        不知走了多久，耳边传来“哗啦啦啦——”的水流声，一线光明近在眼前。

        两人走出暗道相连的山洞，莫致之趟在浅溪中，扶着怀袖走过水中石块。怀袖担心莫致之湿了皂靴，脚下石块又滑得厉害，越急越走不快。

        莫致之看出怀袖顾虑，心中暖意融融，眼见距离陆地处并无石块可以落脚，不由分说抱起怀袖，大步跨过溪流。

        “这靴子有一层防水的油蜡，并不碍事，倒是姑娘的丝履有没有沾湿？”莫致之放下怀袖，只觉她轻若无物。

        闻得此言，怀袖忙将双脚缩回到裙底，低着头便往上走，慌慌张张地回答道：“不碍事，可以走。”

        鞋子自然是湿了一些，但这肯定不能轻易说出口。

        莫致之怔了怔，快步追了上去，掩去面上一缕尴尬，撑起温雅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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