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宿灵鸟阿宓咂醋（二）
赵容疾脸色铁青地侧脸注视着她，眼神中隐约竟还有些难以置信的受伤意味。冯收菽见他尚且对季宓宁生气的原因不明就里，正紧赶慢赶着想帮忙开解，却见蔡上抓起随身的包裹，一并将她也扶了起来，抬手冲掌柜嘱咐道：“劳烦兄台！今夜好生关照一下我们的马车！明日自有犒劳！”
“走吧。”赵容疾将房牌信手塞在腰间，取过佩剑，向季宓宁伸出手掌：“回房。”
小姑娘的眼神始终离不开那块木牌，心想赵容疾嘴上明明说着无心受赠，实则就是把那木牌宝贝地塞进了腰带，心底怒火四溅，恶狠狠拍开了他的手，自己站起身跑上了楼。
“”
欲言又止的冯收菽被蔡上强行拉着走上楼梯，面色无奈的露出了一个假笑，用力踩了蔡上的脚。
他瞬间吃痛道：“容容疾兄，我们先回房休息了！”
二人走到二层梯口，见季宓宁依然在窗前徘徊，立马远离了是非之地。赵容疾站在柜前结账，吩咐好四间房所需的热水，抬脚也走上了玄字客房所在的二楼。
他原先确实无心受赠，可季宓宁却不知搭错了哪根筋，竟坚决表态想要独自住一间，那岂不是明摆着将他推走？若不住这间仅剩的玄字房，难不成让他去跟蔡上挤一张床吗？
昨晚还主动提出想同他一起睡在帐内，今日怎么就忽然从晴空万里转到狂风暴雨了？
他径直走到楼梯口，却并没有注意到缩在角落的一小团季宓宁。
她见赵容疾竟然刻意忽略自己，立即手忙脚乱地想上去拦人，可对方步子很大，走到房前便摸出钥匙开门。季宓宁情急之下只好原地站定，狠狠冲他发泄道：
“哼！”
赵容疾回神看到她故作气势汹汹的单脚踩地，可脸上却委屈得很，不禁忍笑问道：“怎么了？”
“警告你小心一点！”季宓宁恐吓他道：“小心里面躺着一只专吃色狼的女鬼！你一进去就把你吃了噢！”
“把我吃了又如何？”赵容疾挑眉：“是你自己说要独自住的。”
“明明是你自己把木牌抓的那么紧，说不定还打算私会佳人呢？”
她失落地转头跑上了楼，赵容疾听到楼上传来一阵推门的吱呀响动，垂眸拔出了玄字号房门的钥匙。无奈盯着手心的房牌看了看，轻笑着摇头，步履轻快地下了楼。
季宓宁一猛子扎进床榻内，又拉又拽地把床上的被子枕头掀了个乱，可怜兮兮地撅着屁股趴在床沿边，气得直泛迷糊。
不久之后，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她扎在床上一动不动，铁了心不去开门。
赵容疾手里捏了个红白相间的小狐狸面人，屡次敲门被拒之后，他在房门前踱步半晌，终于下定决心，轻轻将门推开了一条缝隙。
入眼便是一只被扔在门边的软枕，他闪身进入将门闭好，打量了一番趴在榻边装死的季宓宁。
她两只手臂直直伸展，胡乱跪趴在凌乱的被子上，圆圆又的屁股向外翘起，看样子还没消气。然而季宓宁本人也并没睡着，待赵容疾靠近想将她翻过来的时候忽然纵身跃起，亲密地扑进了他怀里。
二人一起倒在榻上，赵容疾手中的小狐狸面人正巧别在季宓宁发间，简直跟她傻兮兮服软的模样交相辉映，可爱至极。
“哼！”她眨着委屈的大眼睛：“女鬼没有吃了你吗？”
赵容疾低头在她侧脸一啃：“我把女鬼吃了。”
季宓宁立即伸手挠他，呆呆认错道：“好吧，我刚才不该跟你无理取闹的。”
他大度地摇了摇头，把小狐狸送到了季宓宁面前。
“送我的？”
“嗯。”
季宓宁开心地接过小狐狸端详：“这个不可以吃吗？”
赵容疾点头：“是捏出来涂色的形状，不能吃。”他问道：“喜欢吗？”
“喜欢！”
她小心翼翼将狐狸插进床头的缝隙，再次亲昵地撅起屁股趴在赵容疾身上，右手在他胸前拍了拍。
“你要洗澡吗？”季宓宁问。
赵容疾：“怎么？”
“就是问问，我看到你给掌柜吩咐说需要打水。”她不怀好意道：“你在想什么？”
见他没有反应，季宓宁便笑着将赵容疾从榻上拉起，一同闪进屏风后换好衣服，俯身趴在窗边吹风纳凉。
她探身出去摘了两只熟透的无花果，掰开分给赵容疾一半，伸出舌尖舔了舔流进手心的甜蜜汁水。赵容疾喉结微动，也低头尝了一口淡粉色的清甜果肉，拂去了唇角的柔软果籽。
“赵容疾，你喜欢招福吗？”
他微征道：“什么？”
“关于咱们听了一半的那个故事。”季宓宁重复道：“你喜欢故事里的招福吗？”
赵容疾陷入了一阵长久沉默。
喜欢，亦或不喜欢，他尚且没有思考过这样的问题。尽管招福在这场故事中所扮演的并非是广传的祸胎角色，但他却依然难以认同诸位神君做出的抉择。封印而非永绝后患，长久的时间证明，祸患和不幸又再一次降临到了他们身边。
他同季宓宁坐在窗前，转而换了角度问道：“那你喜欢川沧神君吗？”
对方竟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我喜欢他，就像崇拜南岭神君一样。”季宓宁道：“我知道，五郡的人都认为神君有两宗罪。一来没有除掉招福，从而导致了之后的大疫大旱；二来没有彻底屠了无定，烧掉那些恶鬼的巢穴。”
她耸肩：“但这都是一传十十传百的怨言而已呀！谁又能知道当初的真相呢？谁又能证明瘟疫是招福留下的诅咒？大家只不过找了个可以攻击的借口罢了。”
赵容疾微微颔首，面无表情地望向了窗外。
季宓宁又道：“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所以也不能拿单一的准则去要求神君们。有人赞成屠城，大概率就会有人不赞成，你看神君们也没有因为意见不合就吵起来对不对？这点你们五郡的人就做的很不好！压根不愿听到一丝不符合心意的言论，哪怕提一句南岭神君的名字都不行”
“我现在不是准你提了吗？”他轻声道：“我并不恨招福或神君，我只恨无定的那场瘟疫。”
“瘟疫”季宓宁牵住他的指尖：“是因为你的爹爹娘亲吗？”
他缓慢而又沉重地点头肯定道：“五郡的疫平了，只剩无定还在水深火热之中挣扎，父亲母亲带着临神的赐福医者前去救援，却没活着回来。”
想起自己尽管也没有父母，但所幸是出生后不记事便被抛弃，没怎么体会过这般从糖罐摔碎在泥泞地里的滋味。于是季宓宁没有言语，只翘起脚轻叹一声，安静聆听着赵容疾这番难能可贵的倾诉。
“所以我也并不拜慕川沧。”他沉吟道：“或许是我太自私，明明从未虔心信拜过任何一位神，却仍不免埋怨着造化弄人。”
季宓宁反驳道：“就算你不拜神君，他们依然很怜悯开阳的生民，也会怜悯你。就像戴小姐那样，她也没有拜过南岭呀！可神君不是依然在为她震慑霍鬼吗？”
赵容疾哑声反问：“如果继任神君川沧真的怜爱世人，便该及时出手镇压了这场恶疾，而不是任无辜生命白白牺牲。”
“但这是你们自己选的，当初非要推庙灭信的是你们，若不是无定内最后一座南岭神庙在暴雨夜无故坍塌，你们五郡的医者也不愿意进去医治伤员的呀！”
季宓宁再次咬唇碎碎念道：“上古的人尽管从来没见过神，但他们依然全心祭祀许愿，把什么都看作是神的指令，结果反倒没那么多事。咱们开阳的人时代都被日月陉保护得很好，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看似过着安居乐业的生活，可一旦神君犯了错，大家就像发了疯似的诋毁他，我真是不明白为什么！”
赵容疾道：“大概所有人都觉得，本应尽善尽美的瑜璧，就不该有一寸一毫的微瑕。”
“可神君不是石头草木，他或许也有情有爱，会苦会痛。”她靠在赵容疾肩上伸手数星星，语重心长教育他道：“我叔伯跟我讲过，他说大家都是很自私的，千万别把希望都寄托在日月陉的身上。万事有因有果，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赵容疾伸手揉了揉她头顶，沉声反省道：“赵府并不是开阳中最特殊的家庭，我亦无权奢求神君的偏爱。”
他兀自发出一声模糊的鼻音，再次尝试着放空思绪。
“能遇见你，大概已是神君对我的额外照顾。”
季宓宁甜笑着抱紧他手臂，耳朵竖起指着门外：
“我听到有脚步声上楼，应该是小二帮我们打了热水来，我去开门！”
她跑到一半忽然转身，歪头冲人疑惑道：“对了，你不回去那间房睡了吗？”
赵容疾摊开空空如也的手掌：“房牌已经退还给了掌柜，你若不肯收留，我今夜便只能同跑堂小二拼桌，一起睡在大堂了。”
季宓宁哈哈一笑，朝他歪七扭八地行了个屈膝礼。
“容疾公子花大价钱为我们三个订了宽敞干净的上房，怎么能让您受委屈？”
她饱含深意地掀起裙摆，眼神扫向了被她折腾一团糟的床榻，朝赵容疾眨了眨左眼。几个小二从楼梯口刚刚迈上，赵容疾眼疾手快，大步过去将她的裙摆拉好，面露不悦地在她鼻尖上轻捏了一下。
“公子，您的热水！”
“劳烦。”他道：“请半个时辰后再送一回。”
赵容疾让他们几人将水桶摆在屋内，重新赏了一笔可观的辛苦钱，那几个小二高兴应下，眼神闪烁地偷偷打量起房内转圈跑来跑去的季宓宁，若有所思地相互对视一番，仿佛确认了些什么东西，转身离开了屋子。赵容疾动手锁门关窗，亲自将热水倒进浴桶，命令躲在帷幔后的季宓宁出来。
她古灵精怪地扇开帷幔钻出脑袋，故作扭捏地小声害羞道：“你先洗吧！我绝对不偷看！”
赵容疾早学会了见招拆招：“好，那你便先到收菽房内等我片刻，换好水后我自会去唤你。”
季宓宁嘻嘻一笑，重新躲进了帷幔里，翘着脚丫子看图画本，尝试着多记几个冯收菽白日里教她认过的字。半炷香后，屏风后已经传来了些水声，她放下书，灰溜溜搬起榻边的小板凳，蹦蹦跳跳地挤进了屏风内。
“噔噔！阿宓的惊喜！”
她把小板凳往浴桶尾端一摆，光明正大地端坐着明窥。赵容疾有些别扭地屈起双腿，冲她比了个出去的手势。季宓宁一如反常地听话，乖巧起身撤开，可怜兮兮扒着屏风恳求道：“我想看看你的腹肌，求求了，我好想看”
赵容疾：“”
他崩溃道：“等下睡前不能看吗？非要现在看？”
“我就想现在看！”季宓宁揉揉冰凉的鼻尖：“要么我和你一起洗吧？”
赵容疾立掌在水面一推，飞溅而出的水花立即打湿了季宓宁的衣裙。她冲过去撩水泼在赵容疾头顶，用瓢作盾和他玩了起来。
待季宓宁跳进浴桶洗好之后，赵容疾已经把原先狼藉的被褥枕头重新摆好，坐在榻边为她擦拭头发。季宓宁躺在他腿上一个哈欠接着一个，漂亮明亮的双眸顿时蒙上层层水汽，脸颊也被热水蒸的绯红，给本就惊艳风情的长相额外锦上添了花。
她拢着半干的头发冲赵容疾狡黠一笑，再次要求道：“这下可以让我看看了吧？”
赵容疾一言不发地脱掉上衣，大方地给她观赏了一回。季宓宁举起仅存的一盏灯仔细观摩，伸手婆娑着他轮廓清晰的肌理，可可爱爱地竖起了大拇指。
“你真的好厉害！我虽然不胖，但却没有你这样的紧实结实的身材。”
他无语道：“姑娘家不需要这样。”
季宓宁点头：“快点再给我看一看！原先都没发现，我也是刚才抱你的时候才摸到的，真了不起！”
被她这般诚恳的夸奖，赵容疾表面虽不动声色，可心底却还是不免得意起来。二人并肩躺在床榻之上，季宓宁再次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自然而然依偎进他的怀中，嗅了嗅赵容疾的味道。
其实他闻起来没什么花里胡哨的特殊气息，哪怕季宓宁一直以来都嗅觉灵敏，还是仅从赵容疾身上闻到了清水和皂角的淡淡香气。
“你真好闻。”她夸赞道：“真的很好闻。”
季宓宁缓慢将自己的里衣褪下，抬头用鼻尖轻蹭着赵容疾的下颌，甜甜腻腻地提议道：“要不要闻闻我的味道？闻闻我吧。”
“”
赵容疾的喉结上下滚动，声音愈发嘶哑道：“怎么闻？”
她在黑暗中精准寻到赵容疾的唇，二人立刻同干茶烈火般缠绵交融在了一起。季宓宁被他压在身下，身前薄裙的暗扣颗颗粒粒陆续崩开，布料不断摩擦在榻上，没多会儿便被赵容疾干净利落地扔下了榻。
他低头在季宓宁锁骨处徘徊轻////啃，两只手则依旧撑在她身侧不敢有丝毫动作，戛然而止抬起眼，在微弱的烛光中同季宓宁对视，轻声答道：
“你尝起来同方才吃过的无花果一样甜。”
季宓宁忍不住笑道：“真的？那你想尝尝更甜的地方吗？”
【】
赵容疾艰难地回神脱手，可又被季宓宁强行擒了回来。
“别这么大惊小怪嘛！今日留了灯，你要不要仔细看看我？”
他一时语塞，眼神并没有朝任何地方看去，反倒直直盯着床头的那只小狐狸面人不放。季宓宁见他良久没有反应，以为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冒犯对方，便立即将赵容疾的手掌挪开，故作大方地拍了拍他的肩。
“和你开玩笑的啦！”她裹起被子尴尬笑道：“哈哈！我睡啦！”
赵容疾方才将全部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这次终于及时意识到自己的冒犯，他立刻开口唤道：“阿宓。”
季宓宁的那双大眼睛露出被褥眨动几下，听他解释道：“我并非不愿，只是”
“只是什么？”
季宓宁小声失落道：“只是你不行吗？”
“”
赵容疾肉眼可见地变了脸色。
【】
她这才松了口气，双手环住赵容疾的脖颈解释道：“我叔伯要是知道咱们还没成亲就圆了房，他会打我的。”
“咱们不是说好了新婚再圆房吗？”他将缩成一团的季宓宁护进怀中轻拍道：“既然害怕，你还非撩拨不可？”
怀里香香软软的小人儿没有再回话，浑身脱力地枕在赵容疾的胸前，还没从方才的余韵中回过神来，紧紧环抱住他，放松地闭上眼睛睡着了。
管纵火却不管灭火，赵容疾掀开帷幔透气，内心挣扎许久之后，轻缓地将季宓宁枕在自己胸前的脑袋抬起，安置在了榻内的那只软枕上。赵容疾不由轻叹，独自翻身下床，身影消失在了屏风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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