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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噬幼灵白鬼作祟


这次就算演技再好也装不下去了,季宓宁顺势睁开眼睛,濒死似地咳嗽一阵,又咕噜呛出了一口湖水来。

        对于齐梧这么聪明的人,季宓宁很难对他成功说谎,而对方也已经猜到她方才佯装熟睡偷听那番谈话,便也没有再绕圈子,用齐骁递来的锦帕为季宓宁擦拭嘴角,轻声关切道:“好点没有?”

        她不言语,依旧躺回了被子里去,愣神望向齐梧身后的齐骁,尴尬开口道:“阿宓谢谢大公子的救命之恩。”

        齐骁道:“不必客气。”

        季宓宁被他们二人那番对话惊地头脑发懵,只能局促地紧抿着唇,根本不知要主动说些什么。她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齐家两位风姿卓绝的公子会说出那般离经叛道的话语——齐骁在季宓宁眼中一向是意气风发、骁勇英俊且嫉恶如仇的兄长形象,而齐梧则是饱读诗书的有礼名士,在府里遇到事情时总会毫无理由的袒护她,让季宓宁感到非常安心。

        可方才那番话又像有魔力似的,彻底打破了她原有的那些美好印象。

        由于从小就出落的极其惊艳漂亮,因此季宓宁丝毫不惊奇于齐梧对她的好感,可至于齐骁她从前只觉得对方是想和连理夫人作对,根本没想到他也会对自己产生些旁的好感。

        毕竟齐梧对她的迷恋向来都表现得极其明显,作为稳重克己的哥哥,齐骁本该不会再对季宓宁有什么想法才是。

        但方才听过他们二人所言,季宓宁也差不多猜出了个十有八九。齐梧见她变了脸色,依旧面色平静地问道:“阿宓,你刚才都听到了?”

        季宓宁将半张脸缩进薄被内,冲他装傻充楞道:“听到什么了?我什么都没听见。”

        一旁站立的齐骁随即了然道:“既是如此,我们也不妨问问阿宓的意思。”

        季宓宁道:“什么?”

        “阿宓,若你更喜欢兄长,也可以兄长之妻的名义嫁入齐家。”齐梧温柔道:“你意下如何?”

        “什么”她几近瞠目结舌道:“怎么可以这样!嫁娶之事哪能如此随便的决定?”

        齐梧立刻解释道:“自然算不得随意,只是在我与兄长两者间取其一而已,既然我们二人皆对你有意,便该”

        “你胡说!”季宓宁猝然怒道:“我是人!不是物件!不能被拿来给你们分享!你以为这是吃糕吗?难道要把我一分为二切给你们两个人?”

        见她如此激烈地反抗,两人陷入沉寂,齐梧索性直接询问道:“那么阿宓,若我与兄长同意你的要求,你或许能从我们二人中选出一人吗?”

        季宓宁反应极其强烈道:“可我先前已经说过许多次了!你带我回齐府时我是怎么告诉你的?我说过我不会在这里久留,你也承诺过我了!我又怎么可能会嫁给你们两个?”

        “虽是这个道理。”齐骁抱臂靠在榻边,平静开口道:“梧儿所言不错,阿宓,若你嫁进齐府,便是名正言顺的齐夫人,倘若你依旧有所疑虑,我可以替他向你保证,不论未来如何,齐府、我与齐梧二人,都只有你一位夫人。”

        季宓宁:“”、“”

        她噌地从被中坐起,颔首揉乱了散下的黑发,抱着脑袋解释道:“问题是几个夫人吗?问题是我没办法做你们两个的夫人呀!”

        齐梧坦然道:“为何不能?”

        “因为”

        季宓宁没想到如此正经传统的真理也会有人秉持如此固执的偏见,只好尝试着一字一句、耐心冲这两人剖析道:“我懂大公子的意思,齐夫人原先就是因为连理娘子的所作所为才丢了性命,于是你们认为对待妻子应当忠贞且专一,这是好事,再加上你们之间关系亲密,我很明白,可你们有没有想过一个最简单的道理?心仪之人亦或是明媒正娶三媒六聘娶回来的妻子,应当是一件姻缘女神赠予的恩赐,而不是可以拿来交换的物件。假如我嫁给齐梧,那么我就跟齐骁没有关系,懂吗?”

        听她解释完毕,齐梧并没露出什么所谓“不能理解”的神色,而是轻笑着反问道:“阿宓,你以为我读那么多年书都是摆设吗?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怎会不知?”

        季宓宁愣道:“对呀!你明白的话还问我做什么?你真心喜欢一个姑娘的话,你会愿意跟旁人分享吗?”

        “我自然不愿与旁人分享。”齐梧道:“可若兄长也渴望这位姑娘,此举也未尝不可。”

        “如果这是玩笑的话,我承认你们真的吓到我了。”季宓宁缓缓道:“而且我对这个玩笑非常不能够赞同。”

        齐骁道:“阿宓,我们并未同你开玩笑,而是诚恳询问你的选择。”

        她见这两人如此固执,只好索性顺着话头提问一旁的齐骁道:“好吧!大公子!如果不是玩笑话,那么我有问题请问:如果新婚之夜时齐梧也想和你分享呢?这难道不是在讲天书吗?!你自己想想可不可行?”

        齐骁耸肩打断道:“若他开口,我不会拒绝。”

        季宓宁:“那孩子呢?生的孩子总不能也稀里糊涂的吧?”

        齐梧:“都是齐府的骨肉,对我们二人而言并无分别。”

        她不住叹息扶额,简直被震惊到面如死灰,二话不说直接跳下榻,手忙脚乱穿上衣服便要向外逃去。身后的齐梧和齐骁并没有开口或出手阻拦,实际上季宓宁压根不知道、也不感兴趣他们在想什么,只竖起食指朝他们二人为难道:“我我很感谢你们救我性命,也很喜欢在齐府的日子,甚至对于今日你们返程回家都很兴奋,可关于刚才讨论的那件事,我绝对不能答应!你们找谁都行,反正离我远一点就行!”

        她说罢便准备溜之大吉,刚一拉开齐骁正房的屋门,季宓宁挂在指尖的银铃便被一阵邪风吹的叮铃作响,她转头望向齐梧,忽然感到周身一片寒冷冰凉,就像什么东西随着那阵阴风路过了她身边一般,有股瘆人的错觉。屋内剩余两人明显也感受到了这份怪异,双双挪步到了她身后。由于从水下被救上来后擦拭了头发,季宓宁抬手将头发挽在耳后,缓慢抬起指尖的银铃,定睛注视了它一会儿——晚风甚至都没能将她的发丝吹起几根,可这不轻不重的银铃却在纯静无风的地界里再次晃荡着响了起来。

        齐骁一把将她拉回,转身紧闭屋门,并在房内重新燃起了屋内的灯烛。季宓宁倒吸一口凉气,浑身僵直地指着窗外的方向呢喃道:“那那棵树上有东西。”

        她被齐梧护着坐回榻边,手忙脚乱地将头发挽好,惊魂未定地将银铃系在了头上。齐骁同齐梧对视一番,率先开口试探道:“阿宓,你看得到?”

        “我为什么看不到?那东西就坐在树上呀!”季宓宁端坐在榻边,两只鞋局促紧挨在一起,拇指抠着食指侧面的皮肉,微微启唇道:“它头发稀疏,体型很小,他满身满脸都是煞白的,直直望着起漪园的方向,然后便望向了我”

        话音方落,季宓宁清晰看到自己的唇边泛起一阵白雾,紧接着便是齐梧齐骁二人面前涌起雾气,她惊呼一声向后仰去,胡乱在面前一呼扇,那白翳便悉数散去,飘忽着消失在了空气当中。现下明明就还没到寒冬,主屋内又极其暖和,说话时绝无可能忽然显出哈气。齐梧转身将窗撑取下,安抚她道:“阿宓勿怕,现下天色已晚,你许是看错了。”

        “我虽然眼睛不太好,可刚才却一定没看错。”季宓宁起身质问道:“那真的是霍鬼吗?你们两个是不是早就知道府里有小鬼的传言?”

        “什么是霍鬼?”齐梧转而冲齐骁问道:“兄长,你听过这个词吗?”

        “不曾。”齐骁抱臂轻笑道:“阿宓大约是受到了惊吓吧。”

        她辩解道:“不论是不是,总之你们千万别去触碰这些诡异的秘法,我叔伯说过的,召唤回的亡灵都只是残缺破败的身躯,他们不该在这里,更不该在你们家里,听我的话赶紧把它送”

        齐梧打断道:“阿宓,你在说什么?我们二人并未召唤任何的亡灵回到世间,自然也不会把它们带回府里。”

        “”

        季宓宁心底深知他们二人的做派,只好先行装作乖顺地点了点头,小声呢喃道:“希望如此吧,我大概是说在胡话了。”

        她一边示弱,一边假意在屋内徘徊打转,正当齐骁以为她已然定神平静之时,季宓宁忽然侧身埋头向外冲去,越过屏风竹帘,一把拉开屋门逃了出去。

        “阿宓!”

        齐梧三两步上前去追,在身后呼唤道:“阿宓!回来!”

        季宓宁径直飞奔到那棵树下,眯着眼睛抬头望去,踉跄地退后绊坐在地上,清楚地探出了那小鬼的样貌——它体型虽为婴孩模样,可长相却有如八旬老翁那般皴皱干裂,面色煞白地呲着烂牙朝树下看,季宓宁盯着它阴森的眼神慌乱起身,抬手蹦跳着朝树上打骂道:“滚开!滚出去!快点滚开!”

        齐梧和齐骁上前将她牢牢阻拦,季宓宁却依然不死心地愤怒道:“该死的霍鬼!还敢现眼到我面前来了!看我不教训你!”

        树上小鬼倒挂着沉下身来,刹那扑到了季宓宁面前,细长血红的舌尖停在她眉心,贪婪地轻舔了一口。齐骁欲上前将它挥远,回神便看到季宓宁夺过他腰间佩剑勇敢向前冲去,一剑刺在了小鬼的脚踝上。

        她头顶的银铃清脆响动,那小鬼不知是确实感到疼痛而大叫一声或是另有缘由,方才碰过季宓宁的那段舌尖立即溃烂滴血,随即立刻又仿佛不怕疼般开嗓尖啸,惹的四周树杈平白一阵震颤抖动。

        树叶与碎花随着扑簌簌的阴风飘落下来,园内的动静也意料之内地惊来了拾翠同几个小厮,他们几人从门外快步赶来,见季宓宁举剑站在那颗广玉兰树下,脱力似的倒在了齐骁怀里。

        由于拾翠同其余旁人并不能看到树上的白鬼,因此也只听信齐梧所言认为她是落水受惊后犯了癔症,连忙帮手将季宓宁送回了屋内安置。她将手中利刃还给齐骁,轻喘着从榻上坐起,夺过齐梧浸入温水的帕子便擦上了额头,恐惧且嫌弃地擦拭数遍确认干净,这才缓缓回神休憩,半枕在了那只绣着双鹿抵角的绸面软枕上。

        “阿宓。”齐骁道:“有关此事,你需得为我们二人保密。”

        季宓宁平静道:“不论保密或泄密,你和大公子都得告知我真相。”

        齐梧:“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不会反噬我们二人,更不会伤害你,只不过替我们办些事罢了。”

        她指尖轻抚着枕上的白鹭,忽然疑惑道:“对了,院坟郡的神兽,是不是叫偃灾?”

        齐骁将拾翠先行遣出,听到院坟便想起那该死的稷里,满脸疲惫地回道:“是。”

        “偃灾貌似是鹿面垂耳的,应当也有这样雄伟漂亮的实角吧”季宓宁纠结着坐起身,随即很快回神,大咧地抱起膝盖道:“二公子,请问你们如何能够确定不会遭到反噬?又如何保证它不会伤害到我?这霍鬼要为你们办什么事?原先连理娘子屡屡小产、齐郡司隐疾旧病一起复发,是不是都跟你们有关?”

        她抬手制止齐骁开口的势头,真诚解释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看得到这个东西,但大抵明白你们二人的目的。说句难听话,我也很讨厌连理娘子跋扈矫情的作风,而且对齐郡司往年犯下的糊涂错误十分不赞成,因此并不是不能理解你们二人。”

        齐梧了然道:“所以呢?阿宓,你是何意?”

        “你们要如何下蛊报复,都是你们自己家的事情,我明白你们的难处,绝不会多加评判。”

        她竖起食指,歪着脑袋坦承道:“你们也知道,我是无定生无定长的,确实极其不喜欢这种东西,就像不喜欢你们方才那个天马行空的提议设想一样。不论如何,既然神君选择封印和驱逐亡魂,那一定有他的道理,听我的劝告,哪怕选择别的途径,只别选这个就是。”

        “既然不会多加评判,大抵也该明白我们二人的处境。”齐骁轻声道:“事情已然到了这个地步,阿宓,你知我们不会收手,便别再问了吧。”

        季宓宁无言垂眸,神情晦涩道:“那个白鬼的亡魂,是不是齐夫人腹中那个未出世的胎儿?”

        这次,齐梧并没打算隐瞒糊弄过去,反倒一反往常的点头承认道:“是。”

        见他如此坦诚,季宓宁又一向聪慧机灵,得到了供以猜测联想的线索,自然也就不再追问下去,只了然点头示软道:“好吧,我明白了,不问了。”

        齐骁亲自动手遮下床边帷幔:“夜已深,阿宓,你先休息吧。”

        季宓宁摇头婉拒道:“不必了不必了!我回自己那里去睡就好!大公子你也早点休息吧!”

        齐梧伸手将她摁回榻内,面色严肃地望向她眉心,不容置疑地冲季宓宁诚恳劝阻道:“今日出了太多变故,你先睡在这里,我与兄长歇在外间即可。”

        “我又不怕那些东西。”她勇敢道:“我是活生生的人,从没做过亏心事,我心里没有恐惧,自然也就没有危险啦!”

        “此举并非怕你恐惧,而是需确认你今夜、甚至往后平安无虞。”齐骁看着她那冒傻气的正直模样,不由弯起嘴角道:“阿宓,能否借予我们一随身物件,明早必会原封不动归还。”

        季宓宁思虑纠结半晌,还是点头答应,将头上银铃取下递给齐骁道:“这个或许可以,但明早一定要还给我哦!”

        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季宓宁便拉起帷幔换回衣裳,安分地躺进了柔软温暖的床榻内。今日之所以没有坚持回房,大概也和齐骁所言有些关联,不论她自己内心是否恐惧,关键是怕那白鬼对她做些什么。季宓宁自认手无缚鸡好吧!缚鸡之力倒还算有一些的,可如果是束缚小鬼的话,她还远远没到那个道行,且这辈子大概也修不了什么奇门遁甲术了,所以还是安分睡在这里作罢,外头有齐骁和齐梧,自然能确保她的安全。

        借出银铃之后,仿佛总觉得心里缺了些什么。她百无聊赖地拈着一绺发丝缠缠绕绕,逐渐腾空头脑陷入了沉沉睡意之中。齐梧离开前并没忘记将屋内灯盏灭去大半,还额外微微支起一扇小窗,天外高处的清寒月光堪堪洒在屋内的案几杯盏之上,如同给内含暗涌的齐府笼上了静谧的轻纱,使它缓慢沉浸在月色湖底,彻底冷却了下来。而榻内安静沉睡的季宓宁却猝然眉间泛红,清秀稚嫩的眉眼间散出几粒小小光点,平白从安然无伤的皮下涌出半滴血液,“啪”地滴在了软枕表面所绣制的鹿角之上,晕开了一片鲜红印渍。

        映着夜幕的黑,那血也仿佛失去鲜艳和活力般,化作一小滩并不起眼的黑水般渗进绸面,死气沉沉地染脏了季宓宁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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