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猴子的骄傲
鹰愁涧草木不多，多是怪石林立，山涧小溪多不胜数，当中一条大河，甚是宽敞，看路线图是要过这河，一时间有些忧郁。
不多时便下起雨来，阴风阵阵，凉的很。
我从行李中拿出一件厚棉袄，看猴子蹲在石头上，毛发都湿了，心中怜悯他，便拿出另外一套给他。
猴子不理睬我，只是默默的看着河水，雨越下越大，河面上涨。
我慌慌张张的在石头下躲雨，缝隙太多，雨水时不时淋在身上。天气寒冷，我蹲在地上，只感觉浑身颤抖不住。
忽然感觉雨水似乎停了，我抬头一看，石头缝中竟是盖了几片芭蕉叶，猴子的声音和雨水一样冰冷：“你一个凡夫俗子，可别冻死在这里了。”
我道了声谢谢。
猴子又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救我出山，我帮帮你也是在情理中。”说到那好生之德时，语气轻蔑不已。
我看他在外边淋雨，就问他进来躲雨，他摇头，说：“白马也在淋雨，畜生就是这样，人总是高高在上的。天宫里那些家伙，就是高级的人，比地上的人类还要高级。”
我听他几次说起天宫，都是非常不满，很是憎恨，便道：“怎么个高级法？”好歹，我对天宫也没什么好感。
这里，可能很多人就会问了，怎么你会对天宫没有好感呢？
我主要是信佛，我是佛家弟子，这佛家弟子，和天宫的道家，可是有点小矛盾的。
至于是些什么矛盾，主要就看上面几个大佬怎么谈了，他们谈的怎么样，好不好，我们是不知道的，主要还是执行问题。
虽然我只是一个出家人，但毕竟见过的世面多，渡过的人多，形形色色什么都有。曾与陛下谈笑风生，与宰相饮茶详谈。也和那天下富甲之人在船上乘风破浪，与绝色妇人畅聊人生理想，总之，这里头的道道我其实很是清楚。
猴子道：“他们掌管天地万物，六道轮回，地上的人死了归他们管，活着归他们管，去了阴曹地府，他们还要管。连你的下一世他们都要管，这还不够高级么？”
我想想，也对，只是这轮回并没有他说的那么复杂。
人嘛，总是要往高处想，别动不动就觉得有人在陷害你。
大唐皇帝厉害不？
“悟空，大唐皇帝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权势无双，钱财万辆，后宫三千。而且天子一怒，血流成河，比起阎王爷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是高级的人不？”
猴子想了想，道：“是。”
我认为猴子想的是，天下平等，这东西太玄了。
我呵呵一笑，就地坐好，说道：“悟空，这么说吧，人是分为三六九等的。非要说人人公平，这只是一种理想中的事情，我渡过的人太多了，什么人我没见过？便就给你三千石俸料，一万地，你便不肯老实，便要往上爬。这一爬就要杀人喝血，你爬上去，别人要下来，能不恨你么？”
猴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我继续道：“这便
就是人的贪得无厌了，非要扯上什么自由、平等、公平的大旗去作孽，怪谁？”
与你三千月俸，一月吃穿不愁，你却非要觉得，世间太不平等，我不服。
有人不公，我不服。
我要戳穿这个天，我要踏碎这个地……
等等。
你为什么要踏碎天和地？
这天和地侮辱你了？伤害你了？还是你走路给你来了一榔头，摔倒了？
我忒不明白，便如此质问猴子。
猴子说：“你不懂，因为你没有失去过，你没有看到喜欢的人死在自己的眼前，你没有看到那些高高在上的那群人的，虚伪！”
我哦了一声。
一只猴子，脑子里净是怨天尤人的想法，不好，不好啊。
我看着大雨，天际灰蒙蒙的，这山水风景在兴风作浪，我等凡人只能躲避。心中忽地有过诸多想法，却也都一一抛去，问道：“悟空，你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猴子道：“你一个和尚话真多，什么都要问。”
我阿弥陀佛一声：“悟空，不要这么容易动怒，生气会减少人的寿命，你说你被压了五百年，怎么一点也不珍惜？”
猴子怒道：“还提这五百年？”
我见他猴脸扭曲，生怕他激动杀人，安抚道：“便就不说了，你是怎么出生的呢？”
猴子在雨中翻了个跟斗，在身上搓了一阵，道：“我是天生石猴，无父无母，在那花果山，我便是猴王。修炼五百年，我杀上天庭，大战十万天兵。在蟠桃园里，我与二郎神……”
我摆手道：“罢了，我知道你是石猴便行啦。”
猴子的情绪低落下来。
我怕他不高兴，安慰道：“其实，做和尚也挺好的，你也该知足了。你想想，一般人或者是猴子，也就几十年的光阴，你却活了上千岁，徒儿啊，要知足。”
猴子瞪着我。
我再道：“不过，你如果要做和尚，这毛发有些多了，为师这里有剃刀两把，可以替你修剪修剪。”
猴子摸摸头，说道：“我乃美猴王，这猴子要是没了这一身毛，就不好看了。”
我上下打量猴子，这美猴王是谁给取的？
猴子得意洋洋，神色顿时就高傲起来，说：“是我那群猴子猴孙取的，之前我脱困后，一个筋斗就去了花果山，那些猴子猴孙啊，好多都已经死了。我本想去地府找阎王判官算一笔账，但想起来我好不容易才脱了五指山，还是先规矩几日。不过我那些猴崽子们都还认得我，知道我是大王，我心里高兴，但却很悲伤。”
我仰起头，大概一个倾斜的角度看着天空的雨水，说：“是这样吗？”
猴子冲我嗤了一声，两手拍打，道：“你要怎么给我剃度。”
我从行李中拿出两把剃刀，招呼猴子过来，他看着我手里的刀，问道：“就这破玩意？五雷都轰不死我，三昧真火也烧不毁我，你这刀……”
“一把好刀，两把，便是一双好刀。”
猴子慢慢靠近，哈哈一笑道：“和尚，你且看看，俺老孙有七十二般变化，就变个和尚给你瞧瞧。”
我一听，顿时高兴起来，这荒山野岭的鹰愁涧，实在是无聊的很。拍手道：“赶紧赶紧。”
猴子摇身一变，就变成了一个和尚模样，他嘿嘿笑道：“和尚，如何？”
我道：“果然不得了。”
他便又变回本尊，头顶却光亮的很，他指着脑袋，说道：“你看，我要是变成这样，还能叫齐天大圣吗，便是这里的土地神见到了我，怕也是要说一声：你是哪里来的怪物。”
忽闻到有人在喊：“大圣，大圣。”
我一瞧，是一个矮子。
猴子转过身，从耳朵里抽出那如意金箍棒，喝问道：“土地儿，死哪里去了。”
那土地喘着气道：“实不相瞒，方才啊是那三圣王的大寿，我便去凑了番热闹，来的迟了。”
猴子举起棒子就要打，我忙道：“悟空，住手！”
土地吓的双腿发颤，见我出手相助，猴子便不打了，赶紧道：“圣僧可是大唐来的？”
我心中大感奇怪，这土地熟悉的很，点头道：“是啊，从大唐而来，要去西天拜佛求经。土庙神仙原是如此，贫僧实在是惶恐不已，神仙可是此地的大王？”
土地道：“大王不敢当，这雨便就要停了。”
猴子道：“这雨来的蹊跷，龙王是闲着无事可做，来这里呼风唤雨么，给我叫来了，当场给他一棍子。”
这脾气就是暴，不过护我去西天，理当如此。
土地道：“那可不是，只是这里有一条小龙，厉害寻常，我时常与他谈心，他抑郁的很，每每不想活了。”
猴子仰头道：“原来是这样，那龙心中凄苦，天就要下雨照顾他，可不是一般的龙啊，想必与东南西北的那些龙王有些关系。”
土地道：“正是。”
我听的出神，插话道：“那这龙在哪里啊，可否带我们去瞧瞧？”这一辈子还没见过龙呢，也不知长什么样，此地若是有，便要瞧瞧。
土地道：“此刻啊，他怕是在睡觉，我唤他过来，有大圣在此，他可不敢有半点忤逆。”
猴子便又得意不已。
真是得意须尽欢，想必他也是清楚，脱困后不知何日又会不小心被压几百年，能骄傲就尽管骄傲。
我见雨停了，便提着行李走到白马旁边，猴子过来帮我将行李放在马上，道：“小心一些，这龙都很高傲，我是压在山下的臭猴子，你是取经西天的小和尚，他可不会放在眼里。”
我笑道：“悟空，不要想太多，这不放在眼里便不放，免得他揉眼睛。”
猴子一愣，古怪的看着我，足足好一阵子，他才走去。我牵着马在后面跟着，路难行，一步深一步浅，走的甚累。
土地道：“就是这里了，我唤他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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