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意中人之五
重获生命的小梨被这奇异的景象吸引了，她没有立刻逃离这个她认为到处都是坏蛋凡人的地方。
在人间并非神庙的地方，却存在着供奉之力。
闻所未闻。
很值得探究一番。
更何况这里有着这么丰富的食物，她很需要。
小梨从那天起，就一面躺平吸纳灵力，像是回到了青泽山吃喝不愁的日子，一面跟着岑殊，观察他的行动。
随着灵力的吸收，小梨的半瓶水修为也增长了不少。
让她更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她在岑殊身上，看到了和死尸房一样的金色的供奉之力。
事情愈发扑朔迷离了。
这些天调查下来，岑殊似乎并不是想杀掉她，还总是在墙角放一些肉类和水，看样子是给她准备的。
明明那天是要杀掉她，把她的皮毛做成狐狸大氅的不是吗？
小梨的好奇心达到了史无前例的顶峰。
岑殊，是这凡间的一个国家的将军，国家大概就是类似青泽山的一个团体，将军就是保护青泽山的人。但是他们玉面狐狸一族都是一个团体，和狐狸一族也是一家人，抵抗的都是不同种类的外敌。
凡人好像不一样，岑殊杀的敌人，是和他一样的、同一种类的凡人。
小梨没什么见识的狐狸脑瓜子想不通，索性不想了。
但她在岑殊离开的那天，好像隐隐约约窥见了那不明供奉之力的来源。
岑殊身穿闪着寒光的铠甲，握着一柄红缨枪，坐在马背上，带着下属离开这个暂时驻扎的小镇。
那些被整齐摆放的尸体也在其中，用白布盖着，随着活人的军队一起离开。
街道两旁，站着许多镇上的民众，他们对着这一行人面露尊敬，在看到那些灵柩后，有不少甚至掩面而泣。
那层供奉金光，更加浓郁了。
小梨惊讶地观察这一幕。
玉面狐狸的课堂上学过，供奉之力来自于有魂魄的灵物，凡间人类的念力是最强的，因而天庭佛界对于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小凡人，都会加以保护，不能轻易伤害。
他们的念力不仅对神明仙佛有加持的力量，对于同类，甚至是死去的同类，也有这个效果吗？
那这个念力又是什么？感激他们，尊敬他们，还是祈求他们时的恳切忠诚？
小梨继续逗留凡间，或者说，是形影不离地跟在岑殊身边。
她对人间的了解也越来越清晰深入。
保家卫国的将军，有时候受到的供奉念力，甚至会超过一个国家的皇帝。
而朝代的更迭，也是因为这家皇帝失去了臣民的念力，龙脉就断掉，新的得到人心的王朝会再诞生。
但凡间一隅的领袖会变，玉帝佛祖各色神明的庙宇，却能万年屹立不倒。
这就是区别。
虽然小梨意识到了这个不一样的地方，但岑殊在她眼里，俨然已经成为了一方神明。
跟着他还有灵气吃，何乐而不为？
于是她继续兢兢业业地盯着岑殊。
终于在那天，落英缤纷，她探出的狐狸脑袋，对上了在树下擦拭长剑、随意仰头观赏花瓣的岑殊的眼睛。
将军双目澄澈，一片坚毅清明，他笑着：“小狐狸，你果然还跟着我。”
将军心底感触颇深。
动物的感情真的比人类纯粹许多，一次救命之恩就让她从边疆小镇跟到了京城吗？
人类何时也能这般纯粹简单？
他长叹了一口气，再回神时，小狐狸火红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小梨蹲在她在京城暂住的小窝里，摸着她滚烫的脸颊和怦怦跳动的心，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不谙世事更不谙感情的她并没有想太多，只当她是逃跑太急切，身体有些气喘吁吁罢了。
从此之后，岑殊就时不时地见到小梨，从京城到边疆，从庙堂到战场。
小狐狸就像一个影子，并不言语，却一直跟在他的身后。
安慰了他孤寂已久的干涸心灵。
小梨也同样享受着这种若即若离的关系。
没那么亲近，没那么疏远。
但是你的身边，总有我的身影。
直到岑殊在京城的住处，来了一个不速之客——王朝的公主。
她倾心于这位大将军已久，皇帝也有意撮合他们。
原因无他，岑殊的功绩几乎到达了一个将军的顶点，是时候让他卸去军中官职，做一只养在京城这个金丝笼子里的闲散鸟儿了。
察觉这一事情的小梨出离愤怒，她也再次明白了凡人的复杂程度。
大权在握的人，面对帮助他们建立功业的人，总是一边感激一边怀疑。
等到皇帝觉得有功的人对他的王朝权利产生威胁时，就毫不留情地将他们铲除。
岑殊这个顶头的皇帝似乎已经是最良善的那一群了，还打算放岑殊一马，让他在富贵温柔乡里安度晚年。
可是小梨的将军是属于战场上的风，是铁马冰河里飘扬的那一面旗帜旗，是享受着民众供奉之力的战神。
她查阅许多典籍发现，这种非对皇帝的供奉之力，积攒到一定程度，是可以飞升做神仙的！
那时候她就能去岑殊的仙府里，混个小仙使作做了，也算在下山后建立了一番功业不是吗？
谁也不能阻止岑殊将军搞事业！
小梨暗自下决心，甚至打算去蛊惑皇帝的心，让他改掉想法。
幸好，边关告急，御赐的一纸婚约还没来得及下发，岑殊就披甲上阵，去了边关。
这次，岑殊发现，他的身边没有了小狐狸的身影。
他坐在军帐里看着给小狐狸放置糕点的碟子，对着明明灭灭的孤灯发呆。
这挑嘴的狐狸，该是有灵气的，不吃生肉食物，偏偏喜欢吃些甜腻的糕点。
若是个凡人，该是个嘴角坠着甜蜜小酒窝的小女孩罢。
将军勾起嘴角，眼底却一片落寞。
报完恩，也该离开了罢。
与亲友兄生死两隔的事情他已经在战场上经历过许多次，自觉心脏应该早已筑起了铜墙铁壁。
却在想起再见不到小狐狸时，隐隐抽痛。
“嘶——”心上的痛楚果然比肉/体上的狠辣得多。
一场血雨腥风的战争下来，岑殊铠甲又多了不少兵刃划痕。
他纵马归京，在看到街道两旁的民众时，才多了一点慰藉。
然后，他在抬首望向城门之上迎接他的皇帝时，看到了他那绣着龙纹的龙袍边，一点灰青色的道袍衣角。
那人周身的气质，是那么地熟悉又陌生。
熟悉在似曾相识，陌生在从未见过。
年近半百的皇帝得意地向他介绍身边人：“这是得了神仙机缘，专程来保佑我国的钦天监国师，小梨道长。”
小梨道长对着岑殊行礼，笑起来嘴边漾着两个甜美的酒窝，周身丝毫没有钦天监那帮老古董神神叨叨的气质。
干净，太干净了，干净到惹人怀疑。
岑殊蹙起眉头。
但功臣不言帝王之过，他把这怀疑摁了下去，接下了皇帝的赏赐。
意外地没有同公主的婚约。
小梨看着眼前又沧桑许多的岑殊，眯着眼数着他身上的供奉之力，满意地在她的计划里填上一笔。
不到十年，足够原地飞升。
她在这次岑殊出兵后，幻化作人形，凭借玉面狐狸一族洞察人性的天赋，在京城装神弄鬼一番，很容易地混上了钦天监国师一位。
她平日赖以生存的灵气，也从牺牲的将士，变成了刑部大牢被处决的犯人。
有些脏，有些难以下口，不过为了岑殊的飞升大业，忍了。
至于婚约，小梨给她的私心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岑殊位列仙班后，何苦留下公主一人在凡间哀伤度日？这人间对于寡妇好像多有成见。
她哄骗皇帝：岑殊是上天赐予他的战神，最多只会剩下十五年寿命，等到为了王国完成开疆拓土的任务，他就要回归天上，不能用尘缘将他拘禁，否则他身上的仙气会通过公主影响王朝的气运，不可不可。
老皇帝已经对这位神乎其神的国师死心塌地，闻言二话不说放弃指婚，恨不得战事莫要有间隔，岑殊早日打完仗早日归天。
小梨看出来这老皇帝也没安什么好屁，但目的达到了，她也就随他了。
但是岑殊很抗拒小梨跟着他一起去战场。
皇室贵胄的报喜鸟，就该待在锦绣京城，若是在战场上，刀剑无眼伤了她，他这一身功绩还有祖辈功碑，都不够赔的。
无奈皇帝坚持，岑殊也就只好带着这么个吉祥物上路了。
小梨跟来也不是只是想陪在他身边。
她已经想到了加快岑殊飞升的办法：去敌方阵营迷惑他们的将军，把他们的攻打计划偷过来，帮助岑殊获得战争的胜利。
对外只说是她掐算出来的。
这样也能加快战争，减少民众伤亡，虽然有违玉面狐狸一族的禁忌，但也算一种曲线救国的功业不是吗？
小梨发现，一旦找到借口，无论多么违背原则的事情做下来，都没有负罪感了。
一次岑殊不信，两次岑殊不信，三五次下来，他也不得不信了。
战争早点结束对一个以保家卫国减少伤亡的将军来说，无疑是最大的诱惑。
王国的国土以一种惊人的速度不断扩大，皇帝却对功高震主的岑殊毫无嫉妒之心，甚至给他修建“战神”庙宇，享受供奉。
这其中少不了小梨的吹风。
终于，水将满钵，只差一次战争的功绩，就够岑殊飞升了。
小梨严阵以待，却在军队驻扎的营地和岑殊起了冲突。
岑殊一直改不了他救助动物的习惯，但小梨在这次莫名对那些灵识都没有的禽兽起了怨念。
尤其是在岑殊提起当年也在救助时遇见了一只小狐狸的时候，她压抑的怒气终于到了爆发的顶点。
她一个青泽山灵狐，怎么和他们相提并论？
她想着天机不可泄露，才不告诉岑殊她就是那只狐狸，还为他积攒供奉、位列仙班做出了那么多努力，可岑殊只是将她作为一个料事如神的军师看待。
对她只是表面熟络，内心却在抗拒她接近。
这种怨念，小梨已经分不清到底是那种负面情绪了，这大大扰乱了她的心神。
所以，那场战争，她前一夜没有去确认敌方将军的情报。
功败垂成。
岑殊遭到埋伏，用将军的命，给王国换取了最后一场胜利。
天上只有战后的飞灰，没有飞升的光明和神鸟唱诵的梵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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