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做一颗钉子

张小山这个女子，应是画卷上的女子吧！

　　她捧卷笑着，这一次或许是算计了这位自诩为很聪明的吴王殿下，长安很好，只是她自己没去过，想要去瞧一瞧，也只能在心里想一想长安的模样，可是凭空想象，却不是很真切，长安的模样也是她想象不出来的，所以只能寄希望于他人。

　　于是，李从嘉便中了招，毕竟是个在长安城生活了十六年的人，又身为质子，虽亲贵不至于那些新宋的皇族，但也比长安的普通人强些，那些宫城，那些只记录在书册中的辉煌宫殿，想来他也是见过的，说不一定，还用手触摸过，用脚一步步丈量过。

　　所以，以故事为引，李从嘉长篇大论地描述着过去的那个在长安发生的故事，张小山虽是没去过，可也在李从嘉的话语中感受过了，这便也满足了去瞧一瞧长安风貌的愿望。

　　…………

　　礼部尚书陈逸之被引着入了后宫暖阁，暖阁素来是咱们这位皇帝陛下歇息的地方。

　　陈逸之今日一大早便整理了此次会议舞弊案一干证词，撰写文书，准备上呈燕王，开堂审理此案，可刚入宫门，便遇见了大内官林华，直接宣他进宫去见陛下，说有要事相商，这君命不可违，虽是舞弊事大，这位老大人也不得不耽搁下了。

　　陈逸之是六部官员中最年老的一位，六十多岁，满头白发，只是面容方正，倒也不见得有那么老，这些年礼部的事情也没多少经过他的手，倒也清闲自在，更显的年轻一些。

　　进了暖阁，陈逸之一眼便瞧见倚在塌上，许久未见的老皇帝李璟，李璟看起来气色很好，并非像传闻中说那般，要长时间养病在后宫的样子。

　　“陈卿入宫所为何事啊?”李璟瞥了陈遗之一眼，懒懒地问道。

　　“回禀陛下!”陈逸之躬身应道：“昨日恩科结束，今日前来，是处理当中的一桩舞弊案件，一应证词，文书已经妥当，准备送到燕王那里，若得恩许，便准备正式开堂审理此案!”

　　“舞弊……”李璟咂了咂嘴，故作惊讶:“那可是大事情，一定要查的清清楚楚，将文书卷宗递上来与朕看看!”

　　陈逸之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文书，心中有些疑惑：“陛下这……陛下此次召臣，不知所为何事？”

　　李璟清了清嗓子，招了招手：“就是为了此事，舞弊!”

　　陈逸之皱眉愈发深了，抬头瞧了李璟一眼，稍稍停顿，再次说道：“陛下不是不……”

　　话出口，陈逸之心中阵阵后怕，还好直觉让自己停住了嘴，虽说李璟现在不理朝事，外边一切皆有燕王主理，可九五之尊依旧是李璟，他若想做什么事情，管什么事情，谁也拦不住。

　　想到这，陈逸之释然，缓缓地俯下身子，双手呈上此次舞弊文书，林华挪着小步子，上前取走文书。

　　李璟慢慢展开所呈上的此次舞弊文书，刚开始看时，脸上还没什么，等看到第四页的时候，已是气的有些发抖。

　　“陛下，这其中有十余份证词，所陈述的与事实相吻合，臣以为是可信的，但案犯执礼的证词稍有出入，还得再查。”

　　陈逸之静静说道：“从最初的舞弊事发，到昨日的连夜审理，臣一层一层地追查下去，真相就愈发的扑朔迷离，所有矛头全部指向了国子监祭酒苏无用，故而臣今日前来，为了真相，请旨召先生前来对峙。”

　　“不是证据齐全吗？还请什么旨，苏无用既然有罪，理应严惩!”李璟呵斥一句。

　　听到李璟这句话，陈逸之就更加疑惑了，原以为李璟看完文书，气的发抖是因为有这些证词全部攀咬的是苏老先生，李璟因是先生名誉被诋毁故而愤怒，没想着是因为不早做判罚而生的气。

　　“虽说最终指认到了先生头上。”陈逸之怔怔地说道：“但是……但是臣认为先生没有理由要这么做的!”

　　对于这个问题，李璟抿了抿嘴唇，没有要作答的意思。

　　“陛下!”陈逸之欠身行了一礼，道：“臣自知臣不是审理案子的最佳人选，怕冤枉了他人，也怕轻信了小人之言，臣自请现刑部尚书李景达主理此案，召明天理!”

　　“刑部尚书李景达!”李璟面色有些阴沉，手中握着的文书终于飞了出去，反问一句:“尚书大人何必要多此一举?”

　　是的，对于李璟来说，再细查下去就只是多此一举了，令他愤怒的是陈逸之拖沓不绝的处事方法，既有证词，苏无用既然有罪，难道不该早做判罚吗？

　　“回禀陛下，臣此番所请并不是多此一举，此案疑点重重，臣不是专攻审理案情的官员，这方面的能力有所欠缺。故为了真相大白，水落石出，臣恳请刑部尚书审理此案。”陈逸之一直神色如常，虽是心中有惑，可面上也不曾表露出来，一副公事公办的冷淡模样。

　　若是请李景达审理此案，怕是真的要水落石出了，这可不是李璟想要看到的，他用手指轻轻敲打着软榻上的垫子，想了一会，再次开口说道：“那就依尚书所请，尚书既是不能使真相大白，水落石出，那便换一个人来审……不过不能由李景达来审理此案，朕决意齐王来主理此案。”

　　然后，吩咐着林华速去传旨，叫齐王进宫觐见，也不给陈逸之反驳的机会。

　　这道旨意传的出奇地快，不到半个时辰，齐王便出现在了暖阁之中。

　　“舞弊事发，就由齐王主理此案!”没等着齐王行礼完毕，李璟便坐直了些身子，吩咐道。

　　“臣遵旨!”

　　陈逸之眉头一扫，眼角扫了齐王一眼，见他喘气均匀，穿着得体，不像是风尘仆仆前来，倒像是早就在殿外候着了。

　　“若无事，卿且退下吧，朕要与齐王说上几句家常话。”李璟面色缓和，说道。

　　“臣遵旨!”陈逸之缓缓退出殿去。

　　出了殿，陈逸方方才觉得舒畅许多，今日舞弊之事，本想着请旨燕王，召见苏无用前来对峙，可没想着却是将这手中审理案情的权力也给丢了，不过脱身此事，也好。

　　陈逸之撩衣，加快了步子，这皇宫还是快些离开的好些。

　　…………

　　梧桐街，十七巷。

　　陈逸之乘了车驾到了此处，准备扣门拜访苏先生时，却吃了个闭门羹，这便要走时，又被人请了去。

　　是吴王请的，陈逸之有所听闻，没想着吴王殿下竟与苏先生住的如此近，一墙之隔。

　　来请人的是一个丫头，生的清秀，只是头上束起的那一条大马尾辫格外引人注目，而且还系了一朵大大的红色蝴蝶结。

　　进了院子，陈逸之这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吴王殿下。

　　李从嘉拄杖起身行礼：“见过大人。”

　　陈逸之也回了礼：“见过殿下。”

　　按理说，这两个人，李从嘉是不用行礼的，毕竟一个尚书职位还没有一个亲王的职位高，可李从嘉还是起身行了礼，让陈逸之觉得此人甚是知礼节，好感顿加。

　　脱了鞋子，跪坐在席子上，还有一位姑娘在煮茶，看着动作倒是十分娴熟的模样，只是脸上神色有些冷淡。

　　“不知吴王殿下请臣过来，所为何事?”

　　陈逸之开口问道，毕竟是一个王爷请的，他们两个素来也无交集，他还是要问清楚的，以免出了什么差错，生出些误会来。

　　“大人不必如此拘谨，随意些……我听闻大人才从宫中出来，这便马不停蹄地赶到这里，是想告知苏先生一些事情吗？”

　　“也没什么事，只是好友，许久未来，拜访一下!”

　　陈逸之心中有些不安，按理说，自己才从宫中出来，是没人知道的呀！这人是从哪里知道的，消息竟是如此灵通？

　　“可我却听闻，大人素来与先生不合，这好友一说，从何而来!”李从嘉偏头，有些好笑，笑这陈逸之倒也是什么瞎话都能编出来。

　　陈逸之怔了怔，没有说话，只觉自己方才说的话实在是蠢，与苏无用的关系并不好，还有些小过节，可这事也是十分隐秘之事，他又是从何处得知的?

　　“要我说，大人不必如此防着我的……算了，我就实话实说了吧！大人与先生不合，我早就知晓，大人才从宫中回来的消息，我是猜的，我还猜到大人今日进宫是去见了陛下，是为了恩科舞弊一事，对吧?”李从嘉笑了笑，推了杯子到那斟茶的女子面前，女子瞧了，白了一眼，但还是斟了两杯茶。

　　陈逸之前所未有的吃惊，要说前几件事李从嘉知道，倒也是有迹可循，可这舞弊之事，旁人是万万不知道的。直到今日，陈逸之自觉将这件事情处理的很好，包括审理那几个考生都是秘密进行，没有几个人知晓的。

　　“你……”陈逸之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有些不可思议。

　　“大人不必如此惊慌，我怎么知道的这些事情，大人并不需要知道，大人只需要知道的是，我们的目标是相同的，大人希望公正处理此次舞弊，可是审了几个人犯之后却发现牵扯进了一个大人物，苏无用苏老先生，虽说大人与先生不合，可那也是个人观点，学术上的问题，涉及到人格品性方面的，我相信大人还是信得过苏老先生的，明摆着这次，就是有人栽赃陷害苏先生，大人看不过去，就想着前来提醒一二。”

　　“你……”

　　“大人今日当是被陛下召见了吧！陛下听到大人所说案情的疑点，一定表现的十分生气，大人肯定也举荐了旁人审理此案，大概……是李景达吧！，接下来，陛下更生气，肯定没准许大人所请，至于陛下接下来要什么人审理此案，我还没猜出来。”

　　“齐王，是齐王!”不得不佩服，陈逸之今日算是大开眼界，面前这位其貌不扬的吴王殿下竟也参与其中。

　　“齐王吗?这个我倒是没想到!”李从嘉抿了一口茶，也推了一杯给陈逸之，说到：“大人也喝一口吧！”

　　陈逸之神不知鬼不觉地自己拿起了茶杯，等拿起茶杯，才后知后觉，自己为什么要听他的，又赶紧放下手中茶杯。

　　李从嘉又笑了笑：“我都如此坦白了，大人还不信我吗?大人应当知道我可不是什么坏人，我也只是希望苏先生，在此事中安然脱身罢了!”

　　“就因此?不是为了旁的……像夺嫡?”

　　陈逸之现在也是有什么说什么了，反正在李从嘉面前什么也隐瞒不过，不如将心中所想说出来。

　　“大人瞧着我配吗？”李从嘉指了指自己瘸着的那条腿，有些嘲弄似的问道：“大人以为我救先生于水火，是因为太子被废后，东宫之位空缺，我因此得了苏先生助力，而加重了我自身夺嫡力量的砝码?”

　　“难道不是吗，东宫之位空缺，现如今京中也只有齐王，八皇子能与殿下相争，殿下又是为质新宋，归国有功，又这般年轻，就不想去争一争那储位吗？”

　　陈逸之六十多岁，与苏先生是同一时代的人物，看惯了风云，看多了王朝交替，像李从嘉这样的，他也见过，所以不得不往这方面上想。

　　“苏先生执拗，但在我看来，大人比先生还要执拗，大人说什么便是什么吗？夺嫡也好，旁的也罢，大人也不希望苏先生因为舞弊一事而受所牵连吧！在这方面，我们是站在同一条船上的。”

　　“所以呢，今日叫老夫前来，到底所为何事?”

　　“参与其中，并公正，清白地审理此案，我们都有理由相信先生不会参与舞弊，现如今齐王主理此案，谁也不能保证他就能公正清廉地审理此案，所以，为了先生，还需大人做一颗钉子，楔在这块木板之上。”

　　“于我又有什么益处呢？”

　　“那大人今日到梧桐街到底为何呢？既不是来提醒先生小心些，难道也是想从中分一杯羹，想让先生感谢于大人?”

　　陈逸之恍然，的确，都快已经忘了自己的初心了，可是又不想在嘴上认输，便说着：“也不是没有这个打算，让苏老头欠老夫一个人情，也不是不可以!”

　　“那就请大人再进宫一趟，说要协助齐王审理此案，陛下没有什么理由拒绝大人的!”李从嘉微微一笑。

　　“我会的!”陈逸之刚想站起身来进宫请旨，脑子中却是又反应过来，怎么今日处处被这人牵着鼻子走。

　　重新坐下，好好的品尝一杯茶，叹道“福鼎老白茶，名不虚传!”

　　“再多就没有了，大人喜欢，可以送大人一丢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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