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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除夕这一日(一)


除夕这一日,年味最浓。

  这一日,李从嘉亲自去隔壁院子,将苏大儒一家请了过来,两家人准备一同过个节,临近中午的时候,燕王妃姜氏一个人过来了,带了酱肘子,说是李景遂今日还在宫里忙的不可开交,回不来了,所以,思前想后,偌大的燕王府也没什么好值得留恋的,姜氏就一个人来自己侄儿这里,准备过了节。

  “按理说,今日兴庆宫除夕宴,王妃娘娘应该在受邀之列,怎的……”

  话还未说完,李从嘉便差使着多嘴苏堪去忙活午饭的事情了,看的出来,今日的姨娘有些不开心。

  看样子,李从嘉应该知道一些姨娘不开心的缘由,应是与燕王李景遂有些关系吧!

  ………

  午宴不是很丰盛,但没人计较,因为重头戏在晚上,中午随便吃点什么,垫垫肚子即可,漫长的午后时光较李从嘉来说,以前是极其难熬的,因为他无所事事,多是练大字消磨时间,可今日不太一样了,院子里有许多人可以陪他。

  著册忙碌的一天都见不着人的的苏大儒,这几日也得了空闲,每每待在院子里,升起炭火,都要和李从嘉在棋局上厮杀一番。

  熊二被苏大儒要去帮忙著册,这几日也得了空闲,闲来无事,总是抱着一筐花生炒货,吃个不停,这几日嘴上有泡,想是上火了。

  熊大衙差的身份,这几日也有了假,每日跟着李双双出去采购年货,来来回回,搬了不少东西,照他自己的话说,比上街抓贼还累。

  苏堪可算是几人当中最清闲的一个人了,每日从外边听来消息,都要加油添醋的给众人说一番,除此之外,他还是李从嘉院子里两只猫的贴身姆妈,不仅要管它们吃喝,还要管它们拉屎拉尿。

  今日的李从嘉没有要和苏大儒摆上棋局厮杀一番的意思,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和姨娘躲在屋子里,李从嘉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说姨娘,只得长叹了一口气,拉着姨娘围坐在炭盆边,和那日给李双双讲故事的场景一模一样。

  “我给姨娘讲个故事吧!”

  “争权就那么好吗?”

  驴唇不对马嘴,姜氏不似李双双,那般逆来顺受,她有她自己的想法。

  当这个问题问出口,姜氏的心里好受了些,连月来的压抑,她还是找到了宣泄口,在金陵,也似乎只有自己的这个侄儿值得自己说出心里的想法了。

  “他只是为了这片他深爱的土地,以及他深爱的家人!”

  “原本我也是这么想的,但现在,我不这么认为了!”

  听到这句话,连一向平静李从嘉也顿了顿,难道姨娘和燕王之间的关系已经恶化到,不可逆转的局势了吗?

  不过这个念头刚出现就立马被李从嘉从心底给打消了,就算天塌下来,一个惧内名头传遍各地的燕王也不会与自己的夫人离心,必是因为一些其他的缘故,造成二人有些隔阂。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现在看来,他和他的哥哥一样,执大义噱头,行无端之事,他以为他是谁?他以为他能改变什么?到最后,他还能剩什么?谁又会理解他?谁又会在乎他的性命?”姜氏有些激动地说道,面容流露些许可惜。

  听到这,李从嘉似乎是明白了些什么,一笑,说道:“姨娘也知道他不会成功,但姨娘在乎他,所以现在才会如此生气……可,可是,谁心中没有个梦想呢,小孩子有,大人也有,只是小孩子的梦想更简单,更单纯了一些,一件新衣,一些糖果,压岁钱……可大人的梦想就复杂了许多,也更难实现了,姨娘是觉得燕王所做的都不值得吗?”

  “啰里啰嗦……你也不必劝我了,我置气,是因为他自不量力。”

  啰里啰嗦!

  李从嘉初闻,眉头上扬,以前李双双说自己是个哲理大师,自己还不信,这下,被姨娘说成啰嗦,李从嘉噎住了,满脸难堪。

  “还有……你就是这么安慰人的吗?像个多舌的妇人一样……好了,我去准备晚上要吃的了!”说罢,姜氏潇洒地起身,推门出去,只留李从嘉一个人,看着面前的火盆,在屋里尴尬。

  “我很啰嗦吗?”问出这句话时,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当时,苏堪正在逗猫,李从嘉凑上前去,拉着苏堪,躲在小角落里,正经地问道。

  苏堪年轻的面孔闪过一丝迟疑,然后挠挠脑袋,试着说到:“还行吧!”

  “还行吧是几个意思?你给我说实话,我啰嗦吗?”

  苏堪被李从嘉堵在小角落里,看着李从嘉认真的神情,眨了眨眼睛,喉结蠕动着,缓缓说到,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李从嘉的神色,“嘉少爷,平时话少,怎么会……额,有时候吧,是挺啰……哦,是劝人向善的真理!”

  言外之意:啰嗦。

  从苏堪口中没想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李从嘉拄着手杖,哼哧哼哧地走向正在下棋的苏大儒,一屁股坐在苏老先生的旁边,伸头问道:“我啰嗦吗?”

  苏老先生正在抚短须想着自己的下一步棋,也没空理李从嘉,便顺口说道:“当然啰嗦!”

  再一次遭受打击,李从嘉看向对面坐着的熊氏兄弟二人。

  二人面面相觑,熊二憨傻,掰着自己的指头,指着不远处的李双双,说道:“她说少爷十分啰嗦!”

  而不知情的李双双现在正在揉面,和姜姨娘说说笑笑的,哪里知道李从嘉现在气的肺都快要炸了。

  苏无用:啰嗦

  熊氏兄弟:啰嗦

  李双双:啰嗦

  李从嘉捏捏自己鼻子,长吐了几口浊气,顺势捞起路过的肥猫,问道:“啰嗦吗?”

  大白肥嘟嘟的脸显现出一副好奇的模样,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可能正在思考自己什么样的回答,主人可能会高兴一点。

  “啰嗦吗?”李从嘉现在好像陷入了魔障,硬是逼着一只猫做抉择。

  大白吧唧吧唧嘴巴,“喵”地叫了一声。

  李从嘉脸瞬间塌了下来,将大白给扔出去好远,目光又搜寻到了小黑。

  小黑目睹了大白的遭遇,看到李从嘉投过来的目光后,摇摇尾巴,溜了个没影。

  啰嗦!

  李从嘉最是啰嗦!

  喜欢说一些大道理!

  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

  ……

  被人冠以啰嗦名头的,鼎鼎大名的吴王殿下,在自家院子里是待不下去了,旁人都寻着自己的事情做,只他一个人,闲来无事,又不想凑上前,去瞧对弈,更不想沾水去择菜,猫,他也是不想搭理,所以,便撑着杖,出门去了。

  远处,他是没想的,只在这十七巷的巷口转转,伸伸胳膊腿,截住来往的小摊贩,买些稀奇的玩意儿来,寻一乐。

  今日除夕,来往的人都是笑呵呵的,有几个附近人家的顽童,结伴而来,在河边放爆竹,他们将爆竹点燃,等到快要爆炸的时候,扔进河里,再远远的躲着,听见响,看见河里的水花震上来,他们嬉笑着,一次又一次地重复,乐此不疲。

  李从嘉坐在自家的巷口,看着不远处的顽童,会心一笑,男娃娃,总喜欢一些刺激又大胆的游戏,小的时候,自己也喜欢放爆竹呢。

  只是那时候,宫里放不得,便去燕王府里放,燕王府的那位哥哥,长不了自己几岁,甚是顽皮,小的时候,不知道被姨娘教训过多少回,可一想着那位哥哥去参军了,李从嘉就不免一阵唏嘘,参军有什么好的?

  不过回头想想,顶着燕王嫡长子的名头去参军,那些将军也不知道会如何巴结?想是过不了几月,就会各种荣誉加身,升的极快,领军一营也不是不可以,到了一定年纪,再荣归故里,说起来也极是光荣。

  李从岱,是叫这么一个名字吧?

  李从嘉拄拐想着,岱,泰山也!难道李景遂希望自己的儿子,有朝一日打回泰山,收复失地?

  “叔叔,今日除夕,你能给我颗糖果吗?”

  正想着,李从嘉面前已经站着一个顽童,指着李从嘉方才从小贩那里买的糖果,奶声奶气地问道。

  “好呀,说声吉利的话来听听?”李从嘉笑了笑,揉了揉这顽童的脑袋。

  顽童撅着嘴巴,想了一会,说“:祝叔叔,除夕快乐,安康顺遂,大吉大利!”

  “嗯!好……”

  李从嘉满意地直点头,这个年纪能说出这样漂亮的话来,这孩子不简单呀,于是多给了几颗糖果,李从嘉又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师从何处啊?”

  那顽童攥紧手中的糖果,挤挤眉,答道:“爹爹是建州府参将,我从小跟着母亲念书!”

  建州府?吴越,闵与南唐交界处,边塞重镇。

  建州府参将,更是了不得的职位,相比那位素未谋面的二哥,虽说职位小了那么一点,但在建州府这样的地方,参将也可是领一军的人物啊。

  再瞧着顽童模样,皮肤较粗糙,不似近处哪家大人家的孩子,穿着也不似金陵,再仔细想想,这孩子的口音也不完全是金陵的,夹杂着一些东南哝语,从东南建州来,也不是不可信。

  “那你怎会在此处?”

  “我叫他来的,嘉弟!”

  …………

  李从嘉起身,看着已经走到近前的汉子,大不了自己几岁,只是模样已经发生了大变,脸上还有刀疤伤痕,胡子也没刮,倒是头发梳的整齐。

  仔细看,倒是还有小时候的三分模样,李从嘉一笑,“好久不见,大哥!”

  “好久不见!”

  兄弟两个就这么仓促的见面了,没过太多的言语,只是一句好久不见罢了。

  多久?

  大概,十六年,十六年间,兄弟两个之间没有通过任何信件,只是在姨娘的信里,知晓了那位顽皮的大哥偷偷一个人去参军了,去了最苦的前线。

  再然后,就一直到今日,当初那个皮肤细腻,一脸英气的大哥如今像是个邋遢汉子,脸上的刀疤从眼角延续到嘴边,如今,他是丑陋的,但没人心里觉得他是丑的,刀疤是勋章。

  参将也不是靠身份获得的,如果是,他现在应该肥头大耳,一步三喘,而不是像现在这般,看起来经历了许多战场上的险恶。

  李从岱拍了拍先前跟李从嘉搭话的顽童,笑着对李从嘉说道:“这是我儿子,李念!”

  “那……那位呢?”李从嘉指了指李从岱身后的女子。

  其实这女子李从嘉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跟在李从岱身后,小巧伊人,仔细看,和顽童有四五分的相像,若是这女子和李从岱没有任何关系,李从嘉定然是不信的。

  “哦……这是我妻子,方九儿。”

  只瞧方九儿,身材矮小,身高只有李从嘉肩膀位置,脸蛋圆圆的,有些黑紫,像是穷苦人家出身,甚至拘谨。

  “见过叔叔!”方九儿上前,微微附身行礼。

  “不必多礼,我们进去吧,外边风大!”李从嘉引着李从岱一家三口就朝自己家的院子走去。

  巷子里,方九儿牵着顽童的小手走在最后面,李从嘉和李从岱并排走着,说着一些话。

  “怎的今日到了金陵?寻到此处?姨娘想必还不知道吧?”李从嘉开口问道。

  “此次回来,准备让李念认祖归宗,只是……先行回府的话,我怕我父亲……九儿出身不好,怕是不好相认……路上就听说你在金陵闯出了名声,就先想着在你这落个脚,以后的事慢慢考虑……我娘那里的话,也并不知道我回来了!”

  “那你可赚了,真是碰巧,早些时候,姨娘还嫌我啰嗦,把我赶出门去!”

  “什么?”李从岱停下脚步,抓住李从嘉,有些吃惊。

  李从嘉偏头,再次笑了笑,拍了拍李从岱的肩膀,说道:“我说,你们母子两个还真是心有灵犀,今日要一同在我这个小破院子里过除夕!”

  李从岱听罢,当场怔住了许久,而后,转头就要走,李从嘉拉都拉不住。

  “怎么了嘛?你娘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你这个做儿子的,难道还不想见?”

  其实,李从嘉明白李从岱心中的顾虑,今日李从岱先寻到自己这里,就说明了,他暂且不想回燕王府,原本李从嘉认为李从岱是不想见他父亲,这下,李从嘉知道了,李从岱是连她娘也不想见。

  “我这个样子,怎么见我娘?”

  “挺好的,颇有男子气概!”

  或许李从岱脸上长长的刀疤会吓到姨娘,但李从嘉觉得并未有什么不妥,这么多年不见了,姨娘一定是十分想念她自己的儿子的,抱上哭上一通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我一定会吓到我娘的。”李从岱强调道。

  自己这个样子,一定会吓到那个很温柔的女子的,自己的阿娘一定是希望自己好好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落魄,伤痕,一事无成。

  “这话说的没错,方才见着你,连我都吓了一跳,更别说姨娘了,但话又说回来,你这样子,抹上些脂粉什么的,也掩盖不了什么,丑是丑了点……”

  话还没说完,一旁很少说话的方九儿忍不住笑出了声,她觉得,自己这位叔叔,说话实在是太好笑了。

  快到金陵的时候,夫君就与自己说了,先去投奔一个叫吴王的家伙,说起吴王,夫君的话就莫名的多了起来。

  说这位吴王小的时候,就喜欢跟在自己身后,当一个跟屁虫,还爱哭,没想着,十几年不见,摇身一变就成了金陵炙手可热的人物,又是骂内官首领,又是不鸟老皇帝,整个金陵,或许只有这位,活的潇洒了。

  “瞧,可不是我一人这么认为!”李从嘉挑眉。

  方九儿只觉得这位吴王殿下有趣的很,不似夫君军营中的那些人,满口荤话,也不似建州边地最底层的穷苦百姓,于生活无望,布满萎靡之气。

  自瞧得这位吴王殿下,一点也不像个王爷,身穿粗布衣裳,也不是很干净的样子,胸口衣裳处还有油点子,只是气质,样貌与寻常百姓不同,一瞧,就不是常年操劳的人物,年轻得很。

  方九儿出言发笑,并未引得李从岱不满,反而是他自己更囧,拉着李从嘉解释:“我娘在这里,你怎么不早与我说,你说了,我就不来寻你了!”

  “你这话说的,你也没问我,我怎么与你说……再说了,你为什么不想见你娘啊?不会真是因为自己的样子吧?”

  李从嘉可不相信,自己这大哥会因为自己的样貌可能吓到姨娘,从而不想相见,这中间肯定有其他更重要的原因。

  “嘉儿,吃糕了,你家双儿刚蒸好的!”

  …………

  院门从里面被打开,手拿热腾腾白色米糕的妇人探出半个身子,看向巷口的几人。

  李从嘉掩面,无奈叹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刚巧不巧,原本一直在灶前忙活的姜氏,此刻已经看见了突如其来的几人。

  先是微微皱眉,姜氏这个四十多岁的妇人,眼角也有许多皱纹,她在疑惑,巷子口的那三人是谁,以前从未见过自己侄儿与之相近的,更何况,那汉子还用手死死拽住李从嘉的衣袖。

  “你们…………”

  姜氏开口,只说了两个字,便停住了口,皱眉缓缓换成了惊愕,嘴巴微张,迟迟不见闭上,她看着那个脸上刀疤入骨的汉子,有些不相信,不相信他就是自己心中想的那个人。

  糕也掉了地上,热气腾腾地,卷起一层泥土,一直滚到墙边,才停下。

  场上出奇的安静,没有一个人敢大口喘气,这条紧挨着秦淮河的小巷子,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从前,回到了那一家四口还没搬来的时候,那个时候,这条小巷子也出奇的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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