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04
手伸出去的那一瞬间，鹿渺渺紧张到甚至呼吸都快要停滞了。
然而在她快要碰到牧晚亭的刹那，不远处的假山小道附近却有一阵脚步声正往这边传来，吓得鹿渺渺如被火烫了般把手给缩了回去，面上仍旧是那副无辜清纯的神情。
将视线从池中移开的牧晚亭看起来应当并未察觉到她方才的恶意，笑容甜美文静：“渺渺，待我先向祖母请安以后再来找你。”
鹿渺渺压下心头思绪，一如既往曼声道：“好。”
“我会做草编蚱蜢了，等回来的时候教给你。”
“好。”
“渺渺之后见！”
“好！”
牧晚亭的兴奋对她来说烦不胜烦，鹿渺渺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只觉得这人的回来实在不是时候。
她着实是对牧晚亭这样的女子没有任何好感，尤其是想到对方这样的酸腐闺阁女长大以后会横刀夺爱，先她一步嫁给风流俊朗的男主庄凌，就要替满心雄图抱负的庄凌觉得委屈。
像是那等顶天立地的男儿郎，本应当和她……
【确定兑换该物品？】
【已确认，2好感度（＝2点消费金）消费完毕。】
掌心忽然出现了一颗圆石，趁着黯淡的光线，牧晚亭走动时状似无意地摆手，屈指向后一弹——
“啊！”
一声短促尖利的叫声让原本朝桥下走去的牧晚亭“慌忙”跑了回去，连带着走来接牧晚亭不明所以的大丫鬟也往桥上直奔。
而刚刚还好好站着的鹿渺渺竟是摔倒在桥边石阶上，踩到水坑里的绣花鞋被溅满了泥，头上缀着的一支攒金八宝钗在松了的发髻里摇摇欲坠，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已。
软糯的青苔间竟是有一颗圆溜溜的小石头，天色昏暗，加上又是先前有人清扫过的，鹿渺渺的丫鬟玉璧也没仔细留神。此时见自己主子摔倒慌忙去扶，又见鹿渺渺喊痛，不由紧张道：
“奴婢记得这里日日都是有人来检查有无石子的……”
“我知道！”
鹿渺渺没好气地来了句。
牧晚亭满脸忧心的模样，边使唤着祖母派遣过来的大丫鬟帮忙把鹿渺渺扶起边斥了几句她的贴身丫鬟玉璧。让玉璧有口不能言，只得委委屈屈地应了。
而本来怀着怒气的鹿渺渺在听到牧晚亭训斥自己的丫鬟后忽然又生出了几分逆反心来，她之前一直就没什么事，但在牧晚亭回来的这时候就忽然开始倒霉，必定是这个灾星带来的。
“晚晚。”鹿渺渺盯着她的脸就开始说教，“丫鬟也是人，与我们都是一样的，她只是没有投胎到大户人家而已，为奴为婢已经够可怜的了，你怎么能这样说玉璧？”
说罢将一脸感激的玉璧扶起，顺便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脏污，强自压下心头的火气：“玉璧我们走，你受委屈了，回去将那燕窝给你吃。”
牧晚亭就静静地站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表演。直至看着主仆二人走掉以后才对旁边目瞪口呆的丫鬟扬唇一笑：
“我们也走吧，别让祖母久等了。”
丫鬟这才从讶异中回过神来，趁着牧晚亭不注意撇了撇嘴，对于两人的不同心中已然分明。
前世的鹿渺渺也是这样惺惺作态。
当时的牧晚亭还不知道她是“穿书者”的身份，只觉得鹿渺渺满脑子的奇怪想法，总爱另辟蹊径。
譬如怂恿已经跟人定亲的闺阁姑娘去“勇敢追求爱情”，暗中与另外一个小生私通，最终那姑娘败露以后绞了头发去青灯古佛常伴一生。
譬如自诩不畏强权，不肯在太子面前屈膝还出言挑衅，被那凶名远扬的太子一马鞭抽得险些毁了容颜。
譬如帮助她爹院子里的妾室跟侍卫私奔、女扮男装进青楼调戏花魁要帮人赎身，又没带够钱不了了之……
每一件都是她觉得不可思议的事，可到了鹿渺渺和喜欢她的那群人口中就变成了奇思妙想。
牧晚亭前世出嫁之前甚至还因为鹿渺渺的作乱，碰到那花魁跑到了自家门口上吊的事，最后还是她爹出面摆平，不痛不痒地训斥了鹿渺渺一顿了事，年纪轻轻的花魁的命就白白送了去。
可她做的每一件事却都有人会追捧，例如方才给玉璧说话，玉璧的满怀感动都快要从眼中溢了出来。
但将丫鬟的身份一点点托大起来，那真的能算是好事？
思索间，沉默无言的丫鬟已经将牧晚亭带到了一座院落的门前。
她仰起头来看向上方的牌匾，苍劲有力的“青松院”三个大字在昏暗天色下依旧清晰瞩目。
再往前去，一路便是苍翠笔挺的松柏搭成的绿荫，暗色中点燃的一抹明亮是祖母的居室，里面的憧憧烛火，是远隔一世的熟悉。
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
红漆染过的桃花心木门在丫鬟的通报声中被里面人“吱呀”一声打开，中央的祥鹤延年椅上坐着的是牧晚亭再也熟悉不过的身影。
下首的几位姨娘娇柔艳丽，不管真正心中所想如何，在看到牧晚亭的时候脸上都堆起笑容来嘘寒问暖。
牧晚亭跨进门槛的时候先依着礼数给坐上的老太君行了个礼，随后还没等她吩咐，竟是直接扑了过去。
“奶奶！”女孩的声音软糯甜蜜，字字句句仿佛都敲打到了她的心坎里，“晚晚好想您！”
老太君接住她的动作熟稔无比，眸中转瞬溢出一抹慈爱的柔情。
这是她的嫡亲孙女！
前些日子听说牧晚亭病症还在反复，为了防止传染，老太君本来有把人接回来的心思也暂且歇了。
不过上次派遣管事前往探视以后，倒是见牧晚亭给她捎了一些书册来，老太君不明所以地打开，却看到是字字句句手抄的佛经。
相府千金自三岁时由启蒙先生带领着识字，五岁就能写字念诗，但面对诗文或许还能有些兴致的孩子已经算是较少，更别说晦涩难懂的佛经。
而十来岁的牧晚亭竟是能耐得住性子一笔一划地将整本佛经都为她给抄录了下来，光是这份心意都属实难得。她感动之余忙就询问晚晚的病情，在得知基本无碍后就给接了回来。
如今看来，牧晚亭的脸蛋上当真也是一点疤痕都没有。先前清安寺的那位方丈给他们家的批命果真没错，家中有福星在，必定所有都能够逢凶化吉！
想到福星，老太君一边拍着牧晚亭的背一边不经意朝旁边的丫鬟道：“渺渺去哪儿了，怎么还不来用膳？”
丫鬟不敢隐瞒，把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叙述了一遍，听得老太君眉头皱起：“好好地怎会脚下有石头？”
丫鬟其实也不晓得怎么牧晚亭走过去的时候是好好的，到了鹿渺渺那边路上哪里来的圆石。府中日日都会有人去四处清理，尤其是那些主子常去的道路，一般是不会出岔子的。
可既然老太君发问了，丫鬟也只能道：“许是……”
“许是与打扫的人无关，是渺渺不小心自己弄的。先前孙女想要罚那些打扫的人，是渺渺自己说无关其他的。”
牧晚亭接过话头后，那丫鬟亦是点头。她有个好友就是打扫那一块的，自然不希望好友受罚，心中对体贴温柔的大小姐更加感怀。
老太君闻言便也点头没再多问，那两个姨娘也和牧晚亭假意絮絮几句后，又见一抹亮色倩影走了进来，正是换好了衣服的鹿渺渺。
她之前回去的时候才后知后觉感觉到后脑有些疼，既然不想拿身边的人杀气，就打算到老太君面前好好告上一状，顺带着让她知道自己的孙女是个煞星。
然而刚刚迈进门槛的刹那就见牧晚亭朝她笑得灿烂无比，高声道：
“我与奶奶说渺渺善良大度，奶奶还不信。渺渺，你先前是不是说摔着了那一下并不怪下人们？”
鹿渺渺刚想告的状被她一堵卡了壳，嘴唇张了张，只得顺着说是。牧晚亭旋即揪住老太君的袖口轻轻晃了下：“奶奶瞧我说的可对，不仅如此，还将燕窝都给了玉璧吃呢！”
老太君原本还想夸赞的话语一下子被堵了回去，看向鹿渺渺的神色中略带了些微不满。
寻常的人家吃不起燕窝，而相府内供给的都是上好的官燕，价值不菲。鹿渺渺再怎么说也是外来者，能够好吃好喝的当成自家小姐养着就已经算是优待，慷他人之慨给个下人算什么？
“晚晚……”
鹿渺渺不是真的小孩，她在穿越过来之前也有二十岁了，当然能看得懂人的表情。一见老太君神色不对，慌忙娇声叫了句牧晚亭的名字扯开话题：
“听说晚晚病中还为祖母抄写经书，当真是令人感动不已。相比之下，我只是在寺中为晚晚祈福，着实是算不得什么了。”
冠冕堂皇。
牧晚亭记得前世她也与她说过相同的话，当时她还颇为感动地觉得姊妹情深。如今想来，鹿渺渺应当想祈福她快些死在外面才是。
“这些都是贵在心意，并非是必须得在困境当中才去做。就像我给奶奶抄录经书，其实也是在病情好到差不多的时候。当时庄子上的陆娘还说我的经书抄了也是白抄，根本送不到奶奶面前呢。”
牧晚亭的声音还带着未褪去的稚气，却也一板一眼道：“寺中住持曾言，亲自为亲人抄录经书可保平安康泰，如今我看奶奶容光焕发，想来是陆娘说的不对。”
老太君看向牧晚亭的眼神中柔色更甚，愧意在眼中闪过，颇为高兴地为她撩起鬓边垂落的发丝：
“管事已经上报，陆娘竟敢悄悄苛待相府大小姐，已经叫人牙子把她们母女给带回去了，其余人也杖责三十个板子，我们相府要不得这样的贱婢。”老太君顿了顿，“之后的太后寿辰，我们晚晚……”
“母亲。”
许久没怎么发话的二姨娘却忽而站了起来，微微朝她一福身子，继而颇为歉疚惋惜地看向了牧晚亭。她的眼中暗含机芒，宛如想要将猎物一击毙命的毒蛇，蓄势中终于得到了时机：
“太后寿辰的帖子下来以后，相府报上去的名中并未有大小姐。先前还说大小姐身有病症不宜面圣，若是贸然过去，恐有惊了凤驾之嫌。”
若是别的府邸的邀请派人去说一声或是直接带去也就罢了，不会有那么严谨。但此次邀约的是皇家，又是太后的大寿，必定要慎之又慎。
没有请帖，皇宫的守卫首先就不会让牧晚亭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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