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07
面容上的冷淡和前世一模一样。
十五六岁的少年已经抽条拔节，牧晚亭想要看着他的眼睛说话都得稍稍抬起头来仰望。这样的身高差异原本应当生出些对兄长的依赖感，但牧晚亭此时此刻却唯有寒心。
她那个在京城人的口中文韬武略、在战场上纵马当先，在诗书上力压群儒的好兄长，在很久以前牧晚亭开始懂事的时候也曾经是她的骄傲，但不知何时，他的关怀却渐渐地偏移到了鹿渺渺的身上去。
人人常说“长兄如父”，但牧晚亭总觉得牧崎应该是鹿渺渺的亲生兄长才是。他前世的一腔温柔全部毫无保留地给了鹿渺渺，可鹿渺渺在和庄凌勾搭起来陷害他们家族的时候却从没有想过他。
前世牧晚亭死之前，和太傅家交好的三皇子打败太子继位，当时的鹿渺渺只说，让兄长从娘亲母族的户籍里脱离出去就能救他，让他免于死刑，只贬为庶民的身份。
当时的牧崎断然拒绝，最后准备自己上刑场的时候被鹿渺渺叫人给救了下来，但后又报复庄凌一家试图翻墙入室在那边埋下火药将其一家烧死，最终在鹿渺渺的痛哭声中，牧晚亭亲眼看着自己的兄长被斩断手足后砍头。
他其实本不用死，只是被砍断了胳膊。但在看到牧晚亭因给他求饶被马鞭抽打，哪怕断了一臂膀也拼尽全力朝庄凌撞去意图与他同归于尽，最后被活生生杀害。
牧晚亭对这个哥哥是爱也不能，恨也不得。
偏生此时的牧崎见她不答话，还气呼呼的：“你奶娘在哪里，我倒是要看看她是怎么替你管教下人的！”
按理说千金小姐年幼时，院内的下人当由母亲管教，但母亲已经过世，只能让奶娘来统一管束，就像是鹿渺渺的院子里也就是她的奶娘来掌管教导下人。
但年纪到了十一岁，也并非是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理应是懂得一些利害了。只要想到鹿渺渺的脸上变成了那样可能还有自己妹妹的手笔在，牧崎就心中发寒，难受得不行。
牧晚亭转头看向牧崎，两排洁白干净的贝齿露出：“许是哥哥太忙，都不知道我的奶娘已经去了。”
原本还气势汹汹打算质问牧晚亭奶娘的牧崎闻言一愣，刚要脱口而出的话又被咽了回去，只在这突如其来中呆愣愣地看着牧晚亭。
而看着自己兄长那一无所知的呆愣模样，牧晚亭心中酸涩，这回的举动倒是淡化了许多的表演痕迹，只生硬地别过头去不看他，转而扑向了老太君的怀里。
“哥哥不好，还是奶奶好！”
原本还因偏向孙子而不喜牧晚亭这般堵牧崎话头的老太君闻言也不由心头一软，看向牧崎的眼神里带了点轻柔的、软绵绵的嗔怪。
牧晚亭老早在上一世的时候就吃透了自己这位祖母的性格，她一向是优柔寡断的，除非是真正涉及到了底线，否则多半的时候都是在摇摆不定。
牧晚亭率先撒个娇，显露出自己与她更为亲近的意思，老太君果真就被套住。
“是阿崎的不对。”老太君轻嗔一句，“平日里在冀州忙碌也就罢了，都回来了也不知道关心你妹妹。”
牧晚亭并未因为她那一句而轻易放过牧崎，反倒是继续来了句：“哥哥其实也并非算是对我漠不关心，一进来就迫不及待地指责呢。”
她的神色像是极真诚，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直勾勾盯住牧崎的脸，清澈的目光倒是让先前怒气冲冲前来质问的少年有些无所适从。
他是在听完了鹿渺渺的描述以后就直接在心中给牧晚亭定下了罪，但从始至终都没有意识到那其实仅仅是渺渺的一面之词，而是在武断地下了定论以后就将怒火直接喷向了亲妹妹。
牧崎先前正在气头上都没细细看牧晚亭，此时定睛观察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身材娇小的少女个子还未长成，此时才刚他的脖子。
她纤弱单薄的肩膀还在微微颤着，面上虽是一派冷硬，实则盈于睫毛的泪水已经在缓缓往下滚落，又迅速地扭过头去用帕子胡乱一抹。
当牧晚亭收到【牧崎愧疚（好感）值+5】消息的同时，姗姗来迟的鹿渺渺也走了进来，一张脸被面纱遮挡得完全。
目光落到牧晚亭完好的小脸上时，鹿渺渺清亮双眸里泛起一抹恨意，虽然转瞬即逝，但还是被牧晚亭给及时捕捉到了。
面对鹿渺渺责问质疑的眼神，牧晚亭回以一个活泼灿烂的笑容，随后像是完全不知道一样朝她轻轻挥了挥手：
“渺渺，今日我来教你炮制玉颜膏啊？”
此时的鹿渺渺到底还没有将喜怒不形于色修炼到那种炉火纯青的地步，原本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情绪在牧晚亭随意的拨弄下陡然被点炸，声音都连带着不由自主地拔高了调：“不做！”
牧晚亭心中带着快意，与面上的疑惑懵懂形成了鲜明对比：“为何不做，我们昨日不是已经说好了吗？”
想到自己此时已经毁掉的容貌，鹿渺渺把牧晚亭碎尸万段的心都有了，哪里还顾得上先前在路上想好朝老太君哭哭啼啼先告状的计划，死死捂住脸上面纱厉声嘶吼：
“我的脸就是被你所谓的‘玉颜膏’给毁了去的！”
许是因为气急，鹿渺渺并未遮住的额头上依稀可见斑点痘印泛起了红，让昔日一张清秀漂亮的小脸都彻底失去了原态。
无论在何时，容貌尽毁对于一名女子来说都是无可忍受的事，鹿渺渺双眸通红，如果不是最后还残余着一些理智，只恨不得冲上来将牧晚亭掐死。
绿茶婊的莲言茶语果真好用，牧晚亭心道。
“绿茶婊”与“莲言茶语”这两词是系统先生告知她的，大抵就是用来形容鹿渺渺这种虚伪做作，看似清纯无害实则一肚子坏水的人。
牧晚亭也不知这个词汇究竟为何会用“绿茶”作为指代，倒是可惜了好茶叶。
今生她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能把敌手气结的小动作小表情，都是源自于前世鹿渺渺的垂身示范中提炼出的真知。只可惜鹿渺渺只会发功却不知如何化解回击。
牧晚亭在那之前只上前几步，趁着鹿渺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猛地伸手揭开了她脸上遮羞的面纱，将那张满是红肿斑点的脸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在鹿渺渺快要杀人的目光中故作惊讶道：
“渺渺你的脸是不是涂了我昨晚制成的玉颜膏？那是我给太后所炮制的生辰贺礼，怎会跑到了你的脸上去？你切记别哭别怒，这样的玉颜膏最忌讳的便是勃然失态，心情大起大伏，否则在脸上留下了永久的疤痕也未可知！”
被牧晚亭气得面红耳赤后，鹿渺渺又被她一番话唬得骤然收敛，声音焦急得都带了哭腔，此时也想不起来回答牧晚亭的问题，更没了先告状的心思：“那要怎样？”
旁边的二姨娘幽幽插话：“好在渺渺姑娘倒是先尝试了，这膏药若是送到了太后的那边，将太后的脸弄成这样……”
她故意顿了顿，任院内的几道目光全都落到了牧晚亭的身上时才继续道：“怕是相爷出马也担待不起这样的罪责！”
原本还满脸心疼的老太君神色一僵，骤然想起太后近几年来寻医问药只求永葆容颜的执着，后背密密涔涔的冷汗即刻沾湿了小衣。
当今太后虽说晚年以来茹素念佛不问政事，但年轻时也是替年幼皇帝以雷霆手腕摆平夺嫡之争的，与皇帝感情匪浅，自然是不容小觑。
尤其近些年来太后所求一为佛道二为容貌，万一自己这个孙女闯了大祸……
“晚亭，将那东西速速毁掉，万不可送到太后的面前去！”
牧晚亭闻言，一展袖将一只青花小瓷瓶取出。老太君见她竟然还把那东西随身携带在袖里，惊得更是如临大敌，同时对牧晚亭的怜惜渐渐转作了不满。
“渺渺可是用的这个？”
牧晚亭的动作不紧不慢，而在她回答了一句“正是”后，蓦然回首就朝二姨娘的方向走去。在她惊觉不妙正欲将人推开之前，牧晚亭的小指就已经沾上了被拧开的瓶中的膏体，趁着二姨娘伸手的瞬间向上狠狠一擦——
二姨娘发出一道短促尖锐的尖叫，再也不顾礼仪形象，踉跄着向后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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