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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前尘往事


  齐辅成了从龙功臣,因着开国辅运之功封了正一品世袭的安国公,领着太子太保的虚衔在刑部尚书位置上致了仕。

  如果故事就讲到这里,还真是一个令人感动、皆大欢喜的圆满结局,至少对齐昉的嫡亲祖母王氏这么个任劳任怨,尽心尽力辅佐夫君一路打拼,最后位极人臣的女子来说。

  可惜自古男儿多薄幸,世事常常不尽如人意,齐辅功成名就之后,原配王氏就成了那过河后被拆掉的桥。

  那时,天下尚在战乱之中,大周赵氏父子初初在西北一带站稳脚跟,以长安为都建立了大周。

  但前朝烈帝先是以身守城,为城中的百姓争取到了逃离南迁的时机,后又颁发诏书,“大宁享国三百余年,时至今日气运已尽,天下有志之士不必追随宁氏,若遇明主则尽投之,望诸君从今往后守土一方,护佑华夏。”

  因此,宁朝虽亡多年,天下人仍思念故国。

  宁氏宗亲淮安郡王借机收拢了不少势力,在南方重新打出了大宁的旗帜。

  这就造成了虽有烈帝的话在前,但在天下人眼中,大周始终并非正统。

  同样的,太祖赵虎最信任的也始终是追随自己揭竿起义,从关中拉起的那帮草台班底。

  出于某种考量,赵虎决定从老铁们家中挑选些女儿,嫁入新投效过来的臣子家中,美名曰加强双方感情交流。

  其实众人都清楚,这么做不过是为了加深彼此间的利益绑定,防止投靠了大周的人又转投南宁怀安郡王。

  这时齐辅的处境就颇为尴尬了。

  有人别有用心地指出榆中齐氏本是宁朝重臣,对宁氏一向忠心耿耿,为何不去南边反而投靠大周,开始质疑起齐辅投靠大周的用心来。

  一旦赵虎父子起了疑心,则齐氏一族危在旦夕,更遑论位极人臣,挣那份从龙之功了。

  为了破解僵局,齐辅最终选择了牺牲发妻,他向王氏提出了和离,并亲自恳求赵虎赐婚,迎娶了安陆侯柳猛男的妹妹柳氏。

  从那时起,齐辅便彻底取得了赵氏父子的信任,一跃成为了赵虎的心腹重臣。

  这位猛男兄弟,不对,现在是舅老太爷了,根正苗红的寒门出身,原是景明帝赵真自幼的拳脚师傅,后来跟着景明帝上了战场,真正的人如其名,作战勇猛暴烈。

  不仅如此,他还极其幸运,是景明帝放出去的一众护卫中,为数不多从几场惨烈的生死大战中活下来了的人。

  因为这些过往,柳侯爷很受赵氏父子,特别是景明帝的信任赏识,如今早已累军功至侯爵,彻底改换了柳家的门庭。

  柳氏是再醮的寡妇,她之前的丈夫死在了战场上,死时只是一名小小校尉,柳猛男怜惜唯一的妹子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又愧疚是自己将妹夫带去战场上挣前程的,便做主将柳氏接回娘家安置。

  谁知柳氏那时已怀了身孕,并于几个月后产下一名男婴。

  那几十年连年征战,人死的太多,人命尚贱如草芥,又有几个在乎守节不守节的呢?不论官府还是民间都鼓励寡妇再嫁。

  柳氏新寡后,柳侯爷便提出不如将孩子记在自己名下,再给妹子寻户好人家。

  谁知柳氏却牛心左性的,非说自己伤透了心,无论如何不肯再嫁人了。

  世事无常,本打算守着独子过活的柳氏,不过十几年光阴,竟眼睁睁目睹了赵氏父子建立起大周朝,她们柳家也随之水长船高,越发尊贵富庶起来,而她自己,则不可避免的被搅进了联姻事件中。

  齐辅前头夫人是荥阳王氏的嫡女,虽说荥阳王氏早已随着被拓跋氏灭族而灰飞烟灭,可王氏女自来就以风仪闻名天下,自有族谱以来,一共出过五位皇后,诸家都以能娶到王氏女为荣,时至今日,这天下还没几家敢把自家闺女同王氏女放在一起掂量计较的。

  加上王氏本人素有贤名,齐辅因着权势自保就做出停妻另娶之事,心性未免凉薄,明眼人都知道他不是良配。

  更遑论王氏的两个儿子均已长成,老大齐守眼瞅着就能成亲生子了,即便将女儿嫁过去生下儿子,今后能不能继承家业尚且难说,实在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算清这笔账后,几家功臣都不愿将女儿嫁来齐家,推来推去的,这事就落到了根基最浅的柳家头上。

  柳氏感念兄嫂这些年对自己的好,又实在不忍花一样年纪的侄女儿嫁给个四十多岁的半老头子,不就是联姻吗,只要是姓柳的都行!

  于是她将心一横,就带着儿子自己嫁了过来。

  那年柳氏尚不满三十,儿子十二岁。

  儿子就是如今的齐家三老爷,齐辅将他收作养子,按照齐守兄弟的排行改名齐宏。

  只可惜,祸害遗千年这话也不是每回都灵验的,单看齐辅,便是做了坏人也没能长命。

  柳氏过门次年生下一女,就是齐昉的小姑齐宛。

  齐宛周岁时,齐辅便因偶感风寒撒手人寰,柳氏就此晋级成了太夫人。

  两度嫁人两度很快守寡,外间不由纷纷给柳氏安上了命硬的名声,使得柳氏本就孤拐的性子变得愈发古怪起来。

  齐辅死了,已经进门生女的柳氏却不能被退回去,这烂摊子就此留了下来。

  后来齐守兄弟各自婚娶,齐昉的大伯娘出身京兆卢氏、阿娘则出身东海束氏,都是七大世家嫡枝的姑娘,嫁进齐家尚算俯就,自然更看不上行事做派十分粗鄙的柳氏了。

  说到底,齐家三房只是顶着齐姓而已,与齐家人并无血缘关系,彼此自然不能亲密无间。

  大房、二房和三房就这么别别扭扭的相处了快二十年,彼此间井水不犯河水。

  四娘子便是大老爷齐守的嫡女,八娘子则是三老爷齐宏的嫡女。

  帘子被掀起,齐昉瞧见两位小娘子联袂而来。

  前面那个大约十二、三岁的年纪,穿一件月白色满绣缠枝纹窄袖上衣,下配湖蓝净面齐胸襦裙,肩披一条鹅黄细纱披帛,典型的齐家人相貌,容长脸,柳叶眉,烟管鼻,樱桃小嘴,头梳双平髻,左右各簪一对指甲盖大小的蜜蜡珠花,小小年纪,眉宇间已有几份沉稳端庄之感。

  后面那名女童年纪约在九、十岁之间,穿了一件藕粉色对襟上衣,外罩桃粉色半袖,下配一条杏黄色襦裙,一张甲字脸只有巴掌大小,脸颊上的婴儿肥尚未完全褪去,越发能映衬出她那双俊眼水泠泠的,头上一左一右梳着两个小揪揪,上面各缠一串肉粉色米粒大小的珊瑚珠串。

  四娘子齐暄见齐昉这个时辰竟还懒在塌上,不由抿嘴一笑,戏谑道:“八妹妹快来瞧,好一个安乐窝里未醒人。”

  找不出破解齐家灭门之祸的办法,齐昉见着姐妹们也提不起精神来,甚至她更觉痛心。

  任齐暄再贤淑又如何?任齐昳再刚烈又如何?眼前的诸般美好,都是昙花一现罢了,在齐家这个倾巢之下,她们姐妹终将以不同的方式走向毁灭。

  即便是向来沉稳的齐暄罕见地俏皮了一回,也不能逗的齐昉一乐。

  她只是看向窗外那热闹浩大的驱邪团队,懒懒道:“四姐姐和八妹妹怎的有空过来?前头的祈福法会可还顺利?”

  齐暄见齐昉淡淡的,不像往常那般与自己亲近,更没有一听姐妹们揶揄自己就张牙舞爪地跳起来回嘴,很是有些意外。

  不过她向来涵养上佳,丝毫不介意自己讨了个没趣,好脾气地顺着齐昉的话耐心作答,“阿娘请动了两间禅寺并两个道观的师父们,说是先要在府中念上七日的经,再挪去寺中、观中,要前后足足做满四十九日的法事不能间断呢。”

  “明日就是在家中的最后一场了,因阿娘安排布置得当,这次的法会很有些体面排场。如今外头都说祖父过世十五年了,咱们齐家也不曾分家,眼下又大肆为他老人家的冥寿祝祷,实乃子孙贤孝、亲族和睦的积善之家呢。”

  齐暄自幼以母亲大夫人卢氏的端庄贤淑为榜样,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皆效仿卢氏,因此提起自己母亲的这番能干来,她很是骄傲欢喜。

  此时齐暄年纪不大,尚不能完全做到喜怒皆不行于色,她捏了捏帕子,勉强压下面上的得意之色,顿了顿才接着道,“前面的法会暂告一段落了,阿娘怕我跟八妹妹跪久了累着,又怕二婶挂心着七妹妹你,这不,就打发我跟八妹妹过来看看你。”

  前世宫中寂寥,齐昉常将齐家的旧事翻来覆去地琢磨,想从中寻找到一星半点齐家败落的原因。

  后来她查出,齐辅离世前曾留下两条遗言,其中一条便是自他死后,齐家三代之内不得分家。

  在经历那场大祸前,齐昉也如眼前的齐暄一般,对齐家的四世同堂、亲族和睦很是自得,认为这才是世家大族应有的典范,让他们齐氏子孙能昂首于人前。

  可经历了两次宫变的齐昉,再不是从前那个单纯的闺阁女儿,家族名声于她而言不过就像是手边的折扇,需要便顺手拿起来用用,但决不会天真的为了名声而做出有损齐家利益的事情。

  于是齐辅的这条遗言就成了齐昉想不通的地方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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