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薄野翎在周一到校时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示好和追捧, 虽说刚开学与第一次活动结束时她也都颇受关注, 但两者的热情完全不同。薄野翎好像在短短几天里就被重新认识了一遍, 学生们用热切的目光注视她, 直率的搭讪和告白也以高频率出现, 还有许多询问她个性详细的声音, 伴随着走廊上叫她‘女王陛下’的善意调侃。
“知道这几天你不在的时候，我是怎么过的了吗？”上川曦深沉地说着。
薄野翎微微笑着, 没有多说什么。
关于去英雄科的事情，通过交谈，薄野翎已经知道她们两个被拆去了英雄科的两个班。不过现在期末考已近, 所以正式的分班是在下学期, “这件事我还不知道怎么跟小跃说呢。”
普通科里最不乏的就是以转入英雄科为目的的学子, 可一个体育祭过去, 没有普通科学生顺利顶下英雄科的席位, 反而是她这个成绩垫底体育祭也划水的人过去了。
世事难料。
正说着话，薄野翎忽然捕捉到一声细小的快门声, 她下意识望了眼, 却没看清是谁在拥挤的走廊上拍照。上川曦见她侧头，习以为常地摆了摆手，“不用太介意, 大概是我们的cp粉吧。”
“嗯？”
“你没关注网上的情况吗？”见薄野翎有些困惑，上川曦掏出手机递给薄野翎, “这次活动的结果可是不同凡响哦。”
的确是不同凡响, 虽说上一次学生活动的直播情况已经非常出色, 但这次变得更加火爆。薄野翎草草浏览了一下，发现相关搜索下的主题贴大多是在猜测她和上川的个性，也有一部分在感叹活动剧情的反转设计，还有不少人都猜出了他们影射斯坦因事件的事，只是就评论来说大家的想法褒贬不一，倒是再次掀起了一股辩论潮。
在这些严肃正经的主题帖下，有那么几条不怎么显眼、但题目意味不明的帖子穿插其中，薄野翎点开一条，是一则自制视频，准确的说，是她和绿谷出久的自制视频，旁边的关键词是「被讨伐女王与逆反の王国护卫」。
“……？”
“噗哈哈哈。”看薄野翎表情微妙，上川曦忍不住笑出声来，“别这样，至少视频剪得还是不错的。”
薄野翎接着往后翻，才找到了所谓cp的源头。
那是一张张直播时的截图，图片应该是经过了处理，每张看起来都很有个人写真的精致和清晰。看得出来选图者是个心有大爱的人，不仅把薄野翎和绿谷cp配对，还有「王国使者与恶犬守卫」这种爆豪和上川的cp。但楼主怎么会局限于此，他突破了世俗的边框拥抱了彩虹，他做出了绿谷和爆豪的「忠诚and叛逆」相关特辑，以及目前人气最高的「光明与黑暗★~隐藏于敌对下的不可言说」的黑白女王系列。
“……总觉得很厉害。”薄野翎由衷地感叹，将手机还给上川。
薄野翎之前还担心活动的草草收尾会不会辜负大家的期望，没想到在意结尾的人根本不多，偶有评论，也大多在开着‘两个英雄科学生都很优秀，所以我选择欧尔麦特’这种玩笑。
上午的课程结束，薄野翎跟向日跃打了个招呼，离开了教室。
已是六月末了，阳光依旧热辣，不见半点颓势。薄野翎在去食堂的路上等到了轰焦冻，把手制糕点给了对方。她今天起得早，看冰箱里有一些食材，便自己做了点小蛋糕，打算带给轰和欧尔麦特以作回礼。
轰收下了糕点，向她道谢，少年始终是没什么表情的礼貌样子，气场却温驯得像只晒着太阳的猫。
和轰说完话，薄野翎又穿过走廊，到了曾被欧尔麦特带来过一次的办公室，敲响门扉。
门开了，开门的却不是欧尔麦特，而是前段时间见过一面的绿谷出久。
“翎、翎同学？！”大概没想到她会在这里出现，墨绿发色的少年一怔，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以几乎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涨红了脸。他不知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还是单纯觉得这样直面薄野翎有些受不了，下意识用手挡在脸前做出拙劣的遮掩。
“绿谷？”她试探地叫。
不加敬语的直称让绿谷一时更加羞涩，但也让他想起他们目前还没正式的互相认识过。便努力按捺住情绪结结巴巴地回应，“是，我我我我是绿谷出久，翎同学。”
看绿谷情绪起伏有些大，薄野翎耐心地等对方缓了缓，才继续对话。
“是这样的，我找老师……”薄野翎说到一半，想起自己除了对方想隐瞒的英雄身份外一无所知，只好努力描述道：“就是，一个金发的老师，很瘦，这里应该是他的办公室。”
“欧……唔，我是说，老师。”绿谷险些顺着薄野翎的描述直接说出欧尔麦特来，他急忙憋回那个称呼，局促地转开话题，“老师他，暂时离开了，翎同学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看欧尔麦特不在，薄野翎便将包好的糕点拿出来。
“这是给老师的谢礼，虽然也不算什么。”银发的女孩子露出一个山明水净的笑来，她轻言细语的说话，眉眼间氤氲的明明是属于少女的细弱美丽，却又充满一种平静隽永的气质。
等欧尔麦特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手捧着东西站在办公室门口，望着走廊另一边傻站着的绿谷出久了。
“……绿谷少年？”
“哇啊啊啊！欧、欧尔麦特？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被吓了一跳的少年跟被少年吓了一跳的欧尔麦特说了几句话，才拿起手里薄野翎拜托他代为转交的糕点，递给了对方。也是心怀好奇，绿谷问了问‘谢礼’的来历，才知道薄野翎经由欧尔麦特担保住进教师宿舍这件事，话题点到为止，又转往别处。
毕竟薄野翎的事与他并无关系，虽然在同一个学校，也穿着相同的制服，但普通科与英雄科的距离太远，课程也没有丝毫重叠，若不是那场学生活动，他们到现在也不会有任何交集。没有互通过姓名，也远不足为朋友，接触仅止于那个被黄昏所朦胧而显得分外美好的微笑，所以实在没必要打听太多，交浅言深。
就在绿谷出久这么想的当天下午放学，他就又在地铁站门口撞见了银发的精灵。
天气炎热，正值上下班高峰的地铁站人头攒动，站内冷气全开，暂时逼退了夏日的暑气。排完队的绿谷刚打卡过关，就看见了站在占据整面墙的地铁线路图前仰头观望的薄野翎。也许是他目光过于直白，银发的女孩子似有所觉地望回来，瞧见了他。
绿谷出久还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薄野翎已经笑着冲他打了招呼。
“翎同学。”绿谷沿着人群间的缝隙侧身走过去，“翎同学也坐地铁吗？”
“嗯，去商业街那边买点东西。”
交谈了两句，得知彼此乘坐的线路一致，两人便并肩下了楼。地铁高峰期的人潮实在不容小看，自动扶梯就已经拥堵了不少低头族，可薄野翎和绿谷一起走下楼梯，却发现站台上还等待着数量更为可观的人群。
薄野翎一下站台就有些寸步难行，只好紧跟着身边的绿谷出久。还没待多久，地面便有隐约震感，似是列车入站。人实在太多，门开了人刚下完，人群便一拥而入。
早已习惯这样上下学的绿谷出久被裹在人流中挤进车厢，随后顺顺当当的被贴在了车窗上，他艰难的四顾，却发现薄野翎被挤开了他身边，停在了离他两三步远的地方。
银发的姑娘抱着书包淹没在人群里，看起来有些狼狈，但绿谷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都是动弹不得的状态。
列车重复着关门，起步，报站声响的过程，薄野翎和绿谷出久始终没能动弹。即使中途站台停了不少次，人们上上下下，最后车厢里的人仍旧是不减。眼看下一站就到薄野翎该下的站点了，绿谷出久挣扎着把脑袋从车窗上挪开试图提醒对方，“翎同学……”
啪——！
绿谷出久的话音还未落，一股仿佛车辆急刹般的失重顿时袭来，伴随着短促的尖叫和痛呼，将车厢照得如同白昼的顶灯与广告灯牌同时熄灭。突如其来的发展令人们手足无措，两三秒之后，缓过神来的人们才纷纷拿出手机照明，发出惊疑不定的猜测和质问。
不知为何突然停止了运行的列车停在隧道里，车厢一片黑暗，门也紧锁不开。
车厢里有些骚乱了，尽管很快有人高声安抚，告诉大家很快会有工作人员来解决，但应急电源没有反应，拥挤在车厢里的人们被黑暗放大了本能的恐惧，甚至连是不是有敌人进行恐袭的言论也冒了出来。如果不是那个安抚的声音一直没停，并响起了其他稳定情绪的理智劝说声，这个拥挤的车厢想必立刻就会变得混乱起来。
绿谷出久也掏出了手机，车厢里太黑，人们的手机所形成的光源反射在车窗上，只能隐约的显现出人群的轮廓。漆黑拥挤的车厢，高举着手机的人群，噪杂不休的担忧和抱怨，绿谷出久在这些充满着浮世绘意象的画面里看往沉在黑暗中的某个方向。
“翎同学？”他在车窗边，手机的光只能隐约照出一个因为处于车厢中间，而不停被有些骚动的人群挤得狼狈不堪的影子。绿谷出久朝那个方向伸手，可手伸过去他就察觉到薄野翎很难发现他的动作，他刚想收回手挤过去，一只微凉的手就握住了他，细腻的手心紧贴他的手指。
“绿、绿谷。”他听到了被噪杂吵闹的人们压住的声音。
绿谷出久刚刚还有些忧虑的心情顿时安定下来，他抓住那只手，想把对方从孤立无助的境地中拉到他身边来。那只手也紧紧抓着他，像是一尾正努力从沼泽中脱困的鱼。车厢里太挤，他们的动作必不可免的碰撞到了身边的人，黑暗中响起了几个不满的声音，被人们的情绪所影响的薄野翎刚想道歉，就听见绿谷出久已经连声说了对不起。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毫不动摇地把薄野翎拉到了他身边。
“你还好吗，翎同学？”不好用手机光直接去确认薄野翎的神情，绿谷出久只好这么小声问。
薄野翎正在努力降低人们惊慌失措的情绪对她的影响，只是低低回答：“我没事。”
得到回应，绿谷刚放下心来，又猛然注意到自己还握着对方的手。方才还理智镇定的少年顿时又闹了个大红脸，他触电般想松开，却又发现薄野翎还紧紧握着他没放。少女一声不吭，却紧紧握着他的手，这样的认知让他迅速离开了羞赧的状态。
他想了想。
“没事的，翎同学。”绿谷轻声安慰，“地铁应该是临时出现故障，所以才紧急制动停下来的。你放心吧，我们是在市中心，很快就会有工作人员或者相关英雄来解决问题的。”
他重新握紧薄野翎的手，像这样就能给薄野翎力量一样，“……你别怕。”
少年的心绪从交握的手中侵染而来，让困扰于满车厢负面情绪的薄野翎得到了片刻轻松。她重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轻轻地回了一声，“嗯。”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不管是所谓的敌袭还是来救援的工作人员都没有出现。车厢里的冷气和换气设备都停止了工作，闷热的夏日气息入侵了进来，空气里逐渐粘稠起来的汗意慢慢演变成一股盛夏特有的潮湿怪异的气味，带来一种接近中暑般的眩晕感。
拥挤噪杂的车厢，腥膻窒闷的空气，绿谷出久单手将手机放进口袋，而另一只手还与黑暗中的另一个人交握着。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半小时，即便他自己清楚握住手的动机单纯而诚恳，但随着时间的发酵，却越发让他惶惑。
所有人都被困在漆黑的车厢里，大家抱怨或愤怒，不停地发出声音，而他们却在黑暗里悄悄牵着手。
这让绿谷有种好像有什么正在眼前的黑暗里发生的感觉，这感觉让他不知所措。
四十分钟后，地铁站的工作人员终于赶来了。穿着制服的人们打开了紧闭的车门，引领人们离开车厢。有人去质问也有人追责，但更多人只是庆幸地随着工作人员的引导，徒步在被应急光照得影影绰绰的隧道里前行。不知走了多久，商业街站的明亮站台终于在视野中划出一抹亮色，这时心里或许应当轻松，但奇怪的是绿谷的心情十分平静，他去领了在站台边免费发放给受困乘客的水，转身递给薄野翎，忽然发现他还握着对方的手。
“……啊！对不起！”明明在黑暗里彼此紧握了那么长时间也并不觉得不妥，可是此刻一袒露在明亮的光线下，某些他还无法认知的东西似乎也在阳光里逐渐分明，绿谷出久急忙松了自己的手，紧张地跟薄野翎道歉。
薄野翎慢半拍地收回自己的手，微微笑了笑。
没必要去为难已经被乘客们缠得焦头烂额的工作人员，薄野翎和绿谷出久离开了地铁站。薄野翎来商业街的原因是想重新买一部便宜的手机，她的手机进了水故障，修理的费用几乎能赶上重新买需要的钱了。
绿谷不忙着回家，他听薄野翎这么说，便提出跟薄野翎一起去看看。
买手机的过程不必赘述，毕竟两个人都不懂，只能听卖方推荐，性价比合适也就可以了。只是卖家似乎认识他们，一开始他们俩进店的时候就露出了一副震惊脸，后来更是十分殷勤，甚至主动给了折扣。
虽然什么都没说，但结完帐后，两人都听见对方迅速拨了个电话，惊喜又感动地跟电话那边嚎了句‘呜呜呜呜姐妹儿我磕到真的了！！’这样的话。
绿谷出久：？
虽然不解，但绿谷也没有再回去问，他跟薄野翎交换了一下号码，此时已是逢魔时刻。
看时间不早，绿谷出久也跟薄野翎告了别，准备坐公交车回去。只是他还没走出几步，又忍不住想到另一个一直有些在意的问题。
“那个，翎同学……”绿谷出久有些犹疑以他们现在的交情能不能问这样的问题，但看薄野翎看向他，他还是继续说：“我后来，有看过活动的完整视频。翎同学的个性很厉害呢，可是为什么翎同学没有选英雄科呢？”
也是察觉到自己的问题可能会产生误会，他露出了有些焦虑的表情，匆忙解释：“我、我是说，翎同学的个性真的很厉害，拥有那样强力的个性，如果能成为英雄的话，翎同学一定会成为很出色的英雄的！”
“为什么没有选英雄科吗？”薄野翎诚实作答：“因为考不上。”
她考普通科都是靠爆豪押题挂了个吊车尾，就别说什么英雄科了，分数线根本可望不可即。
“诶——？”大概没想到理由如此真实，绿谷出久愣了一下，一时有些呆。
“那绿谷呢？”看绿谷问完了话，只当是闲聊的薄野翎便也问：“绿谷为什么考英雄科呢？”
“我吗？”绿谷出久用手碰了碰自己的后颈，其实和别人说自己的梦想实在有些不好意思，但他都走到这里，所追逐的志向和愿望都十分明显，再扭捏也毫无意义，他便轻缓而赤诚地回答：“当然是，想要成为英雄啊。”
又是黄昏了，斜阳把影子拉得老长老长，绿谷出久抬头就看见了街面最大的广告栏里有一张欧尔麦特的图片。被人们敬仰的英雄穿着黄金时代的战斗服，露出灿烂可靠的笑容，“不过，我也知道我离那个目标还很遥远，但我会努力的……”
“是吗，我倒是觉得没有那么远哦。”
“？”绿谷出久转过头去，发现薄野翎也在看着那张图片。
“我其实不太了解世人眼中的英雄该是什么样子，但就我自己来说，我觉得绿谷离英雄的距离并不远。”薄野翎也回过头来，笼了半片天空的蓝眸恰好撞进绿谷的眼睛里，他听见对方继续说：“因为那个时候，我很慌张，可是绿谷朝我伸手了。”
“我抓住绿谷的时候，忽然就安心下来了。”
“我觉得这就是英雄。”
银发的女孩子在笑，她注视着绿谷，眼中闪烁着细碎的光晕，像白日隐现的星辰。
绿谷想说什么，却在那样的目光下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应该高兴，为这认真诚恳的认可，为这成为朋友的契机，可是他望着对方的眼睛，却怎么都做不出反应。他的脑子变得有些奇怪，一下子能想到放学前和欧尔麦特说的那些话，前不久看过的书，路边广告牌上令人发笑的词句，从现在往前的人生里所经历的事件里的所有小细节，可是一下子又觉得自己什么都想不了，思维被困在此刻正注视着他的那双眼眸里，甚至顺着对方的眼睛和话语回到了某个粘稠静默的情境。
确实有什么发生了，绿谷出久此刻已经能够确定。
在那个漆黑吵闹又混杂着怪异味道的车厢里，在那双黑暗中与他紧紧交握的手中。
确实有什么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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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迫停运的地铁，被困的拥挤人群，人群里偷偷相握的手，一直想写这个呜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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