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占着
姬家传来的消息没查到流言的源头。
不过这一切都在姬冰花进入江南地界后被压下了。不是谁做了什么而是姬冰花出现了。
举个不恰当的例子，一个村里有个虎背熊腰无人敢欺的壮汉，有一日他外出邻里知道他居然是她，是个女人。大家生出了几分轻视和嫌弃，以世俗的女人定义她不行她弱。等女人回来了，众人直观面对她比自己大一倍不止的身躯和蒲扇大的巴掌，就会啐自己一口世俗算个屁。大家还是都在俗世待着吧。俗世里这个巴掌真能呼死人，跟它的主人是男是女没关系。
江南的人基本都吃过姬家的米。作为江南的大地主无论历代姬家家主做什么，种地的地都没人动过。这种老牌子店主人家里出点什么事传播的速度非常快。姬冰花有点失望，跟赵英琅道：“把负责消息这块儿的人换了。”从消息出现到爆发肯定有一段时间，没发现没作为已经表明这个人的对消息的敏感不够。
赵英琅道：“是。家主。”他自然的把眼前的事揽下来。“源头被人抹了我该怎么做。”他说这话不是在替人求情，是摊开自己的缺点寻找比他聪明的人帮助。家主教他的。
姬冰花点头，道：“做这事的是个喜欢玩弄人心，信奉攻心为上的人。流言如刀，他打算用这种方式攻击我就暂时不会动手。你让人查查酒馆青楼赌场最近有谁突然有了大笔钱财挥霍。流言找这些地方的倒霉鬼最合适。”
姬家在江南的地位被低估了。姬冰花在姬家的地位也被低估了。传播流言的人可能只以为姬冰花送了些赈灾的粮物，琼华夫人米店节日送给穷苦人的米面。为的就是个善人的名头。姬家是善，善又会跟无害联系在一起，人们嘲讽起来胆子也大。舆论一起来，鬣狗就来了，一旦姬家出血自然会被闻到味儿的猛兽分食。
可惜姬冰花是“拥有蒲扇大手掌的壮汉”，而非“巴掌大点巴掌的男人”。正常的看到姬冰花就不会动她。傻的，傻子什么也做不了。
江南十几年无论发生什么一直不见上涨的米价。各个新式的大作坊串联起来使人能赚钱能买更丰富的东西。慈幼局里那些被遗弃的女婴长大后进了姬家的店面。这些才是姬冰花的底子。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无人说。人这种生物绝大多数都八卦，还善于原谅自己。反过脸再鄙视之前流言并不会脸红。
这样的流言说的人再多也没意义。想让人抗拒姬冰花再抗拒姬家产业，引人吞下姬家的产业。传消息的人得先找到一个能买完的姬家的房地，吃下整个江南市场的粮的人。姬冰花也愿意跟这样的人聊聊，一个在江南‘衣食住行’上占两样的家族怎么跟朝廷拉扯。
两人在姬家老宅外的大道分离，姬冰花回姬家老宅，让赵英琅去处理流言的事。这次姬冰花回来没带赵小东和蔡哲文。赵小东要在处理船和后续的一些事，蔡哲文留给他了。宋刻舟早早传了信回来，所以江莫就在姬宅等着姬冰花，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把脉。
“家主身体不错，心情也不错。不错不错，蔡哲文这小子没乱开药。”江莫今天三十三，已成婚有三个老婆两个儿子一个孙女。他原本在姬爹走后就可以脱离姬家，可姬冰花包揽了他儿孙学医的费用，也经常支持他们义诊。江莫就留了下来。“上回在东瀛犯心疾影响不大。”
姬冰花看他没有再交代的，收回手吩咐人去收拾浴池。江莫拦着说浴池被改他放了药材没法收拾，这会儿直接过去泡才好。姬冰花犹豫了下同意下来。老宅的浴池太大，久了会在玉石制的顶部凝聚水珠，落在身上让人觉得不干净，才会在每次用前打扫。
收拾完自己姬冰花就一头扎进书房直到夜里宋刻舟送来宵夜，她才惊觉已经天完全黑了。摇晃着的烛光多了几只，这是怕她费眼睛点的。“不吃了。我喝些奶就睡了。”
宋刻舟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给家主拿来的就是和杏仁煮的奶。”
姬冰花伸懒腰活动肩膀，道：“怎么提醒我睡觉都这么婉转了。”她揭开汤盅的盖子拿过来勺子端在手中喝。
“家主说处理完事情就去见楚香帅。”
姬冰花一不小心呛着，道：“咳咳，这是骗人的。”两人都要等着‘黑眼睛’来人没法相见，约好的是这次事情完后再一起出游。
宋刻舟了然，惭愧道：“合该如此。”老夫人说过人兴头跟情人说的话，有真有假。他没有经验竟无法判断。
姬冰花嗓子有点发干，她虽然早就意识到自己干点什么都瞒不过身边的人。洗澡睡觉上厕所的基本都有人守着，可不代表她能适应到这个份上。噔锵！忽然屋外传来细微的金属撞击声音，接着是人的脚步声。姬冰花脸上所有表情没了。她很久没有听到这样的动静了。
有人闯进来了。宋刻舟下意识将姬冰花护在身后，姬冰花摆了摆手。“这是老宅。”宋刻舟呼出口气咽了下口水，叫了声家主。
“我去休息了。抓到人审一审，明天告诉我怎么回事。”
“是，家主。”
姬冰花洗漱完就去睡觉，入睡的速度比往日都要快。宋刻舟去找今晚守夜的护卫午风。午风说闯姬家的人抓到了。这人说是奉命白云生的命来请楚留香的红颜知己姬冰花。琼华夫人怎么逼家主的婚事他们都知道，真要是让他坏了事那还不被罚去挑粪。
看午风这么小心，宋刻舟去瞧了眼抓住的人。关人的地方是个连窗户都没有的泥土房，绑着个身材短小的黑瘦精壮男人。下巴被卸掉嘴里留着口水，四肢不自然的扭曲。宋刻舟在门口没进去就转身离开。
夜里月光微弱这边离灯火远，路上除石板白以外泥都是黑的，倒不会踩错地方。午风继续跟着宋刻舟道：“都是能治跌打损伤的老手做的，骨头没断是错位。防着自尽。”
宋刻舟笑道：“我刚才可是看到你一靠近那泥土房就变得浑身煞气。你这就是家主说的两幅面孔。”
午风道：“那我也不能在他面前笑的像朵花。再说你上次不把个女刺客手骨踩裂了。”
宋刻舟停止了这个话题。“白云生是谁？”
午风摇头道：“我听那意思就是个想求楚留香办事的人。他们不是中原人。那个叫楚留香身上麻烦多，家主跟他交往过深被牵连了。”
宋刻舟皱眉道：“难道家主找个男人还要去想他身上的麻烦，这是我们该解决的事。”
“男人？这是好事呀。”午风道。最近都知道家主的性别暴露了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第二日姬冰花醒来，问起赵英琅得知他一夜未归。赵英琅脾气不好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如果下一句话听到的是赵英琅把那些青楼赌场都砸了姬冰花也不会奇怪。
“赵护卫砸了个赌场抓了一个人。那人跟昨晚夜袭的人是同伙，一个来劫走家主威胁楚留香，一个暗中宣扬家主的事。赌场那人说之后要留下夜袭家主的人，明面上是继续给家主泼脏水，实际上是给楚留香留下个线索。幕后的人叫白云生，不是中原人。其他还在继续查。”
具体细节是赵英琅先是查清了姬冰花所说的莫名发财的人，守在这些人身边很久，直到发现其中有个赌鬼在抱着女人等开牌时还说着姬冰花。赌鬼要是能被赌钱以外的事吸引注意力就不叫赌鬼了。赵英琅过去赌场等着赌鬼输完钱找人要钱便去抓两人。没想到对方武功不错，打起来就把那里砸了。
姬冰花道：“砸的正好。趁着这动静你们去把我的流言解决了。”
流言于普通人而言就是消遣，把流言当回事的只有承受流言的人。当事人无所谓传流言的作用就消失了一大半，剩下那一半也可以反过来利用。姬冰花提醒后姬家改善流言就没有去解释姬家主是男人女人，有几个男人。重点放在了姬家主的身份可以不可以有风流。
江南大地主大商人日日躺在金山银山里睡觉，这样的人为何不能风流。
能！
人都有色心，哪怕他还没有长色心的本钱，这世道也划下了这么一条道，让人能现成的把脚踏上去。有钱人可以，有钱人就该。前面这话是部分有钱人说的，后面这话却是一些普通人的开脱。姬家人不懂但大受震撼。
很快流言就变了样子。哦，你说姬家主跟几个男人的事。那叫什么道德问题就是风流而已。有钱人就是如此，谁叫人家钱多呢，你有钱你不这样？
许多有钱但没比姬冰花有钱的人也改口风认了她的行为。此时可不是男女之分，他们和姬家主已经变成了同一波人，自己的利益得捍卫。至于是不是所有人都想用上，那也不是，但有便宜不先占下就是傻子白痴脑子进水。
九天后，临娘过来的时候听到有男人议论姬冰花喜欢什么样的，琢磨怎么能上姬家的门。她以为姬冰花终于被琼华婆婆逼得答应选人生孩子了，又去买了点红鸡蛋。她们的关系虽然不错，但因为‘黑眼睛’联系不多。
临娘等的有点久，姬冰花为了赔罪请她去鱼塘旁的小亭子下棋。两人坐在棋盘两侧，姬冰花执黑临娘执白。她们的棋子就在东南角纠缠，看谁先将谁围死。临娘的手被宽大的袖子遮住，每次落子姬冰花都担心她使诈。
“你一着急堵我就跟我的棋子跑了。”姬冰花拾了两颗被黑子围住的白子。
临娘道：“我又没打算赢。我是来告诉你，送玉剑山庄杜先生的女儿玉剑公主出嫁的人，是个叫花姑妈的女人。”
姬冰花立刻问道：“杜先生是谁？玉剑公主又是谁？朝廷封了一个普通人当公主。”
临娘笑眯眯道：“真是难的看到你表情这么丰富。”笑完又想起要说的叹了口气。“杜先生是朝廷的一位特使，他以朝廷的名义召集了许多江湖人对抗烧杀海边村子的倭寇流匪，颇有成效。杜先生从不露面，江湖上的传言是他身份尊贵才聚集这么多人不被皇室怀疑。后面朝廷看他剿匪有功，还封他女儿做公主，就更显示了这位神秘的杜先生地位不一般。”
这下姬冰花明白那么喜欢下棋的临娘，今天为什么没兴趣了。海边流寇就像蝗虫，百姓就像粮食。它们呼啦啦过来吃着一切食物等朝廷来人来又呼啦啦飞走，难以剿灭。杜先生剿匪是为国为民，女儿被封公主却被嫁给海盗。她放下棋子道：“这是计划还是后来才定下。”
临娘把棋子扔在棋罐里认真跟姬冰花说道：“计划。里面很多江湖人是早就投靠朝廷的。不过杜先生也厉害，有一部分是真心跟他剿匪的。前段时间海阔天被灭，流寇被杀的四散逃跑。史天王收拢那些余孽成了一家独大更是嚣张，杜先生发现自己压制不住又听说史天王要娶公主，与是同意把玉剑公主嫁给史天王。”
姬冰花道：“那群江湖人不会同意的。”能支持并且在前线付出抗倭行动的人，他们的血性不会让他们低头赔偿。
临娘道：“你刚才打断了我的话。花姑妈曾是胡铁花的情人，她会把胡铁花拉进送亲队伍。这就是新常平对楚留香的安排。冰花，玉剑公主出嫁的消息很快会传开，阻止她出嫁的人一定很多。但她必须嫁。”
姬冰花心情沉重，家国大事不是她一个普通人可以指手画脚。“我知道。看来新常平现在在‘黑眼睛’的地位很高。”
临娘重新拿起黑棋子，当着姬冰花的面把她的白棋换了，提起新常平就有些烦躁。“啧，有可能成为新一任的黑眼睛。”
姬冰花道：“不会。”她用白棋把自己的位置占回来。
临娘道：“为什么？”姬冰花的话她是信的，知道新常平不能上位她心情好了不少。
姬冰花道：“和你一样。因为我。”凡是跟她太近或者太远的人都不会成为新一任的黑眼睛。临娘是向着姬冰花太近，新常平是算计过姬冰花太远。跟姬冰花最好的状态是近五年，彼此不联系但她拿出的所有东西都不隐瞒。
“我又不想这些。”临娘继续跟姬冰花下棋，解决了心里两个疙瘩，她下棋开始认真起来，堵了姬冰花好几个气眼。“把你的扇子借我扇扇风。”
姬冰花顿了下，道：“我跟楚留香在一块了，就给他了。”她让人去给拿把扇子。瞒不住的事情若遮遮掩掩反而会把她搞被动。
临娘抬眼露出微笑道：“我记得你说过那把扇子和你冰蚕丝手套是一套的，拿走一个你会难受。你爱上楚留香了？”
“不。我喜欢他。”姬冰花将两人确定关系的过程说了一遍。她放下棋子起身走围栏旁，摸过上面放着的鱼食喂鱼。“当时想拒绝了肯定会后悔。想不到拒绝这么一个男人的理由。”
在她看来楚留香和她都是喜欢而非爱。胡铁花阴差阳错让楚留香先开了口说出了情字，两人的关系瞬间发生了质的变化。姬冰花想拖延一会儿想清楚，又因为楚留香的一声笑改变了主意。对方不怕她又怕什么。
临娘道：“那也只是他有心你有意。楚留香红颜知己遍天下，未曾为谁停留。他若再遇上哪个女人，来一场风花雪月？”
姬冰花道：“那就是我们无缘。”
临娘看姬冰花看的这么开，又想到姬宅外还有男人商量着怎么赢得姬冰花芳心，忽然笑出了声。“也是，先占着。楚留香这样的男人世间少有，谁又会去拒绝一朵郁金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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