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哮天之犬
“龙王大人，您放我出去吧，我得去找我五哥。”
“龙王大人您还在吗？”
“龙王大人求求您放我出去吧，我不要灵药了，我想回家。”
……
三首蛟酣梦中被吵醒，习惯性地张口骂人，却发不出一点声响，这才想起来前阵子白鹤童子给他补了道符，除了掌管禁制和睡觉外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狐妹这几天日日都来求他，放她出去也不过是件呼吸间就能做到的简单小事，但三首蛟不敢。
玉虚峰不收无用之人，元始天尊既然让白鹤童子带狐妹进来，便是在日后有用的，就像几年前在瑶姬手里救下他。
圣人棋盘上若是少了一子，他实在是担待不起，所以只能任她在自己身旁日日聒噪。
吵吧吵吧，老子自己学着习惯……三首蛟如此想着，眼睛也未睁。哭声阵阵，渐渐变得有些催眠，他恍惚间正要睡去，哭声戛然而止。
三首蛟下意识睁开眼，想看看她怎么不哭了，便见一人走进了玉虚峰。
“你，你怎么进来的。”狐妹问道。
这也正是三首蛟想问的。
那人道:“走进来的啊。”
仿佛天经地义，就该如此。
三首蛟权衡再三，闭上了眼，只当什么也没看见了，圣人才能罔顾圣人禁制，他不知来的是谁，但这事他不想掺和。
“我是来找人的，小姑娘，你见过杨戬吗？”
狐妹立刻警觉起来:“你找他做什么，你是来捉他的？”
“我不是，我们是……嗯，朋友，他妹妹让他给他带个话。”
“你骗人！杨戬说杨婵妹妹已经死了！”
“你认识他？他在哪儿？”
三首蛟想，那晚一起喝酒的小子什么来头，怎么一个两个都认识他，还有位圣人来找他。
狐妹答应过不出卖杨戬，不敢乱说话，只谨慎盯着来人:“你是谁？”
“我叫陆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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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五杀人了。
他从未伤过人，也不敢，这次实在是意外。
他想回万窟山去，途经日暮城，又累又饿，便找了家馆子，点了只烧鸡。他当然是没钱的，只能吃霸王餐，吃了就跑，街上行人众多，十分拥挤，小二追了出来，扭打间兽性本能让他露了爪牙。
凡人实在是脆弱，很轻易的便死了。
闹市杀人，满城喧哗，狐五见大事不妙，化了原形匆匆逃往城外。
凡人虽脆弱，但也有胆大之人，追在他身后不肯放过，直追着出了城。
狐五只是只小妖，道行微末，稍微会些拳脚的凡人他都打不过，但他脑子好使，一头扎进了城外的土地庙。
“神仙救我！我有杨家妖孽的消息！”
“怎么又是你。”土地神现身出来，满脸写着不高兴。
上一次狐五便说有杨家兄妹的消息，忽悠着他上报，结果人没抓到，折了玉帝长子，天庭无甚封赏，倒是小金乌把他责怪了一通，说他奏上去的消息不准，此地有埋伏。
好在那位殿下忙着寻找自家哥哥下落，没工夫和他计较，只训斥了几句便离去了，他本想找狐五算账，狐五却已不在城里了。
现在狐五又出现了，他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神仙救我，我有杨戬的消息。”
“你莫要再来坑害我了，上次便是因你险受责罚，快走快走，他爱跑去哪儿就跑去哪儿，和我没关系。”
“你不想将功赎罪么？”
土地神沉默一瞬，道:“说吧，什么消息。”
“有人追杀我，你先将我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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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界之中，竟有人敢伤玉帝长子，这让三界之主十分不满，立刻传了令叫天蓬带兵下界捉人。
“父皇息怒。此事不必麻烦旁人，儿臣自己的恩怨，儿臣自己解决。”
大金乌将腰背挺得笔直，昂首立于瑶池御前。玉帝已叫人取出他体内龙珠，换了颗心给他，又修好了他那副铠甲，他便又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大殿下了。只是气色不佳，脸色苍白，少了些血色。
许是因为此次实在凶险，父子险些阴阳永隔，一直对皇子们漠不关心的玉帝难得紧张起儿子的身体来，摆手道“你且养上一阵，莫要逞强。”
“非是儿臣逞强，只是那人只有儿臣见过，让儿臣去再好不过了。”
“区区小事，你画张像给天蓬，让他去就成，要是实在闲不住，你就带人继续抓杨家妖孽去。”
“这两个妖孽还未落网么？”
“不曾，先前不知道是谁谎报了消息，说是往昆仑去了，天蓬下界去寻了一圈，没寻到，想来是不在昆仑。”
“会不会进了玉虚峰？”
“不会，三界都知道朕在拿人，元始天尊总该给朕些面子，不会收留他们的。”
大金乌心想，那是你不常管下界之事，不知如今人间已然是元始天尊和通天教主这两位圣人说了算了，他们虽与你师出同门，但未必会给你面子。
但他也知道自家父皇最爱面子，这事说出来恐会惹他不快，便没有反驳，心中暗想着一会多带些人手，先去玉虚峰看看。
“如此，儿臣先行告退。”
一直不曾说话的王母此时开口:“吾儿此去，可得小心了。”
穿着华贵的妇人声音柔和，但眉眼间的漠然毫不掩饰。
大金乌心道，哪个是你儿子。
可她毕竟是王母娘娘，便是内里没有血缘，面上也是君臣，大金乌微微颔首，道:“让母后费心了。”
王母微微一笑，低头喝茶。
名分上母子二人彼此客气，虽然互相看不上眼，还是装得一副太平给玉帝看。
大金乌转身出了瑶池，直奔天闸去寻天蓬，这位水军元帅极会享受，在天闸口搭了张吊床，此时正翘着二郎腿打盹。
“元帅好雅兴，睡得好了？”
天蓬睁开眼，眸中无半点睡意:“哟，殿下回来了？”
大金乌冷笑着看他:“元帅希望我回不来？”
“不敢不敢，”天蓬一个挺身坐起，四处望着嗅了嗅，道:“脂粉味儿。”
他最终看向大金乌，笑道:“殿下身上的。”
大金乌长眉一拧，依旧冷笑着:“元帅心里总想着脂粉，想疯了吧。”
天蓬在他面前也不掩饰，揉揉鼻子:“没准。”
他永远是一副笑脸，乐呵呵对大金乌道:“大殿下找小神何事啊？”
“奉玉帝旨意，来给你画张像，让你下界寻个人。”
“什么人？”
“正中元帅下怀，是个女人。”
陆愉的脸他记得清楚，在绢帛几笔勾出大致模样，抛给天蓬:“此人危险，一旦有了行踪立刻报予我，盯住即可，不可妄动。”
天蓬扫了一眼，认出陆愉的脸，惊出冷汗，心想你让我动我也不会动的，我可是见过这位厉害的。
破开元始天尊禁制，自玉虚宫上空招摇而过的人，他别说招惹，查都有些不想查。
大金乌一直与他不太合得来，丢了活计给他便没什么可说的了，离了天闸，点了些兵，准备下界去找杨戬行踪，刚出南天门，便见日暮城土地驾云带了只狐妖匆匆赶来。
那狐妖显然是认识他的，离得老远便喊:“殿下，我有杨戬的消息。”
看来已不用他去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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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朗星稀，院中一片寂静，一道黑影跃进院内，妖风刮过，落着锁的门被强风吹开，屋内一片漆黑，黑影向里窜去，刚一进门，便被人一脚踹出，跌回了院子。
“咬！”
黑暗中，有人一声令下，不知藏在了何处的黑犬一跃而起，冲着黑影扑去。
黑影本是想跑，被它一口咬在了腿上，绊住了脚步，屋内之人又扔出一张道符，贴在黑影脑门上，院中白天早已画好了法阵，与道符合力镇压，令它动弹不得。
杨戬捧着油灯出门，借着光亮照了照，道:“抓住了。”
屋主人不敢现身，只喊道:“多谢道长，快快将它除了去吧。”
“等一下！”那黑影道:“我有话说！”
妖临死前大多会喊上这么一句，杨戬不为所动，一剑刺中他心脏，黑影倒地，化为原形，竟也是只黑犬。
狗崽儿还是头一回见着妖怪是同类，好奇的凑过去嗅，杨戬斥道:“离远点，脏的。”
狗崽儿摇摇尾巴，听话的退后，蹲坐一旁。
“死了，在这儿烧？”杨戬冲屋里喊道。
“有劳道长带出去清理了吧，家里有孩子，怕沾了晦气。”
杨戬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纵一百个不愿意也得照办，拖着那黑犬尸体出了院子，伸手去怀里摸火符。
趁这空当，黑犬跳起，一口咬在他肩头，而后逃了，显然刚刚是在装死。
狗崽儿吠叫一声，若离弦之箭冲出，两只狗都转眼没了踪影。
杨戬有道袍护身，并未伤到，提剑追了上去。
一剑穿胸未死，应是有些道行的妖，狗崽儿是猎犬，有追捕本能，但他不足一岁，连大些的狗都打不过，何况是妖，追上去只怕是要吃亏。
犬妖流了一地的血，倒是好找，杨戬在溪边寻到它，它叼着狗崽儿后颈，正欲跳过小溪。
杨戬丢了块石子，打中它后腿，犬妖身子一歪，跌进水里，溪水霎时染红一片。
他尚有些妖力，化成人形上岸，回头忿忿瞪了杨戬一眼，拎着狗崽儿再次逃窜。
杨戬跟上，又甩出一道符，打在犬妖背上，犬妖脚步一滞，并未受到影响。
“小道长，学艺不精啊！画的符压不住爷爷！”
杨戬黑着脸不说话，他法力微薄，没有事先准备好的阵法相辅相成，使出的符确实作用不大。
狗崽儿并未受伤，且精神头挺足，全然没有阶下囚的觉悟，在犬妖手中扑腾。
“小道长，别追了，追上了你也打不过，爷爷是正经妖怪，不想伤人。”
“这小崽子有点意思，跟着你没前途，不如跟我当妖怪。”
“小道长，你跑的怎么这么快，该不会是个兔子精吧？”
“小道长……”
“闭嘴！”
又一道符飞出，犬妖不以为然，并不躲避，任其打在身上，这符却与刚才的符不同，背后似是被燎着，火辣辣的疼。
他却越发没力气，扑倒在地，身后有破风声，情急之下翻了个身，将狗崽儿举在眼前:“道长饶命！小妖知错了！”
桃木剑堪堪停住，剑尖一点血珠滑落，狗崽儿伸出舌尖舔了舔，开心地摇尾巴。
“道长，有话好说，狗还您。”
犬妖咧嘴笑，半点没有方才张狂样子。
杨戬一手执剑指着它，一手从它手中接过狗崽儿。
“我和妖没什么话说。”
“我是好妖！”
“妖都这么说。”
桃木剑无情刺过，犬妖瑟瑟发抖地闭上眼睛，吼道:“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去找我主人的！我活了两千多岁了没害过人没伤过人，没偷过东西，我是正经人家的狗子！”
“你刚才咬我。”
“我还捅了我一剑呢你看我和你计较了吗！”
剑迟迟未落，犬妖偷偷睁开一只眼，却见杨戬提着桃木剑，狗崽儿在他脚边，轻轻蹭着他的脚。
“哟，小崽子行啊，知道替爷爷求情，”犬妖坐起身:“喂，你那破符赶紧收了，疼死爷爷了。”
杨戬便又出，剑指着鼻尖道:“你是谁爷爷？”
犬妖毫无骨气:“惹不起惹不起，您是我爷爷行了吧，您行行好收了您那符行吗？”
杨戬蹲下，道:“转过去。”
犬妖就地一滚，将自己摊平:“来吧，您尽管蹂/躏我。”
杨戬将道符揭下，轻笑:“话怎么那么多呢。”
犬妖打了个滚坐起，笑着看他:“做狗的时候习惯了，就喜欢逗人开心，小道长，总板着脸做什么，多笑笑嘛。”
“小道长，我叫阿诺，你叫什么名字。”
杨戬不语，收好从它身上取下的道符，丢了包药给他，道:“止血。”
犬妖挺不客气的接过，脱了衣服给自己上药，仍是叨叨:“我刚看见你那符上有血了，是你自己的吧，小道长，你总这样可不行啊，伤元气。”
杨戬道:“你怎么什么都管？”
“哎呀，我习惯了嘛！小道长，看这身衣服你是阐教弟子吧，哪位门下，说不定我认识。”
“别问那么多，对你没好处。”
“哎呀，你们阐教怎么都是这副臭脾气。”
“你是截教门人？”
“我不是，我主人是。”
“刚才那屋里并无修道之人。”
“哎呀，上辈子是嘛，这不是刚投胎，还小的嘛！”
“你来寻他转世？”
“是呀是呀！”
“既已转世，便是另一个人了，寻他作甚。”
阿诺明亮的眸子有一瞬间黯然，而后又亮起来，如火焰将熄复又重燃，他仍是语气轻快:“哎呀，我们说好的嘛，这辈子我都是他的狗。”
“可他已经死了。”
“我还活着呀，我的一辈子还没过完，”阿诺拎过狗崽儿，与他一起眼巴巴望着杨戬:“我们狗最是说话算话的。”
杨戬还从未被如此认真的盯着，别扭的别过头去，道:“肉麻。”
“小道长，你别不好意思呀，我看你挺心狠手辣的，怎么还害羞啊。”
杨戬转过头来，淡淡的看着他。
阿诺求生欲极强:“哎呀我错了，你不心狠手辣，也没害羞。”
杨戬仍是看着他，阿诺被盯得发毛，忙岔开话题:“小道长，这小崽子叫什么呀。”
“没名字。”
“没名字？”
“嗯。”
“没名字？”阿诺跳起来，大声道:“怎么能没名字！你知道名字对我们狗来说有多重要吗！你怎么不给他取名字！”
他声嘶力竭，活像杨戬对狗崽儿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杨戬眼刀扫过，他立刻坐下，轻声细语道:“小道长，你给他取个名字吧。”
杨戬面上无甚波澜，心中叹气，想着若是以后狗崽儿成了精，可别像他这般能吵闹，实在是有些烦。
“取个名字嘛，取个名字嘛，取了名字他就是你的狗啦！”
杨戬从他手里夺过狗崽儿:“他本来就是我的狗。”
“你的你的你的，我不和你抢！我找我主人去。”
阿诺站起身，走了几步，转过头来看他:“小道长，你不拦我一拦了？妖最会骗人，万一我编故事骗你，回去把那家人吃了怎么办？”
杨戬道:“那我杀了你吧。”
“别别别别，我惹不起您还不行嘛，告辞告辞。”
阿诺化为黑风遁走，杨戬坐着不动，摸着自家狗子后颈，喃喃:“妖会骗人，眼睛却不会骗人，他与你一样，眼里尽是真诚。”
狗崽儿瞪着大眼睛看他，也不知道听没听懂，杨戬又道:“你想有个名字么？”
这句他似乎听懂了，尾巴摇的更加热情，杨戬正想着取个什么名字给他，云中一声炸雷，瓢泼大雨兜头浇下。
杨戬抱着狗崽儿躲在树下，他毛被打湿，十分不满，对天狂吠起来。他声音稚嫩，盖不过雨声，更是不满，拼了命吼叫，似是骂街，要与拿水泼他之人拼个你死我活。
“叫哮天犬吧。”杨戬忽然道。
狗崽儿便突然停了叫声，转过身来看他。
“叫哮天犬，好么？”
“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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