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信仰更迭
明月高悬，照着无垠的大漠。陆愉抱着猫，窝在三生树上，数那些被枝叶割得破碎的月光。
这样安静的夜，连一丝风声也听不见，舞动的流萤蝴蝶都是沉默的，如每天一样，陆愉很快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怀里的陆长安发出不悦的呼噜声，陆愉醒过来，睁开眼便见杨戬站在树下看着她，他穿了一身白，笼在朦胧月光里，看着有些发虚，像梦里的人似的。
陆愉知道他是真实的，他们白天才刚刚见过。
“上来。”陆愉喊他。
杨戬跃上树干，坐在她身边，陆愉扯了扯他的白袍:“挺合身的，小婵儿没白做了这么多。”
杨戬点点头，默不作声地看着她怀里的黑猫，陆愉给他介绍:“我的猫，叫陆长安。”
杨戬道:“白天的豹妖。”
陆愉道:“是猫。”
陆长安十分配合的喵了一声，伸出爪子去爪她的发丝玩，杨戬不言，只看着。
陆愉道:“还是不爱说话，小婵儿拉着你从午时聊到了现在，难不成都是一个人唱独角戏？我猜她肯定眼睛都哭肿了。”
杨戬道:“谢谢你。”
他神色万分诚恳，陆愉满不在乎地笑笑:“明尊在上。”
我行之事，依明尊，依本心。
杨戬又道:“这树很漂亮。”
身下的树生得茁壮，枝叶茂盛，颇有灵气。
“这叫三生树，”陆愉伸出手去，便有一只蝴蝶落上来，“在我家乡那边也有一棵，是定情用的，三生树下定三生，长长久久。”
“很好的寓意。”杨戬道。
陆愉缩回手，那蝴蝶飞走:“你这回是真的长大了。”
杨戬不明所以的看着她，陆愉道:“会没话找话了。”
对于她的打趣，杨戬再一次沉默下来，神色无奈地看着她，像只面对着狗尾草而无动于衷的猫，陆愉没忍住，伸出手去揉他的发顶，他没有避开，半晌，忽然道:“二十一了。”
“嗯，还是小孩子呢。”陆愉没有缩回手的意思，把他本来柔顺的发揉的乱糟糟，好像杨戬不阻止她能这样玩上一晚上。
杨戬只好伸出手去抓住了她的手腕，很细的腕子，握在手里让人没来由地升起怜惜感，杨戬觉得掌心发烫，很快松开了手。
陆愉咯咯笑起来:“别不好意思啊。”
她好像把什么都看透了，俯身过来，几乎贴在他身上，薄裙下的肌肤火热，一双碧眼中尽是笑意:“我和小婵儿有什么不一样吗？”
她贴的太近了，说话时几乎碰着了他的唇，杨戬侧过脸去，躲避着这样的亲昵:“别闹了陆愉。”
陆愉用手指戳戳他发烫的脸:“啧，到底还是小孩子。”
她坐好，继续和趴在她腿上的陆长安玩，陆长安比杨戬要好玩多了，立刻很给面子地发出舒服的呼噜声，还用毛茸茸的头去蹭她的手指。
杨戬看着这副场景，突然意识到好像有哪里不对，他把陆愉当个女人，陆愉把他当猫逗！
陆愉玩了会猫，抬头看他:“你还有事吗？”
杨戬一愣，陆愉又道:“没事的话我想睡了。”
她往树干上一倚，躺的稳当，陆长安在她身上卧下来，遮着她因上衣短小而露出来的腰腹。
“你就睡在这儿么？”杨戬问。
“嗯，”陆愉闭上眼睛，“我睡在这儿的时候能梦见家乡。”
杨戬道:“有事，我想要炎山的那块石头。”
陆愉道:“帮不了，那是人家的东西。”
杨戬道:“那是金刚石，我想用它做兵器，救我娘，我找不到更好的材料了。”
陆愉沉默了一会儿，道:“明早再说。”
她自顾自睡了，陆长安却不睡，一双兽瞳警惕地盯着杨戬。
杨戬跳下三生树，跃上树前的高石打坐，直至月落日升，醒了的陆愉来到他身边，道:“走吧，我去试试。”
杨戬跟着她，来到一片绿洲，这里住着一个小有规模的部族，这时间各家的毡房里都飘出饭菜香气，他们穿过大大小小的毡房，看见陆愉的人立即奔出来虔诚地道:“明尊在上。”
陆愉认识他们每一个人，笑着与他们打招呼。
一位老者被搀扶着出来，笑着道:“恭候陆教主多时了，进屋说吧。”
陆愉道:“这位是阿克木，炎山一族的族长。阿克木族长，好久不见。”
杨戬微微颔首:“晚辈杨戬。”
阿克木道:“听阿曼说，是圣女的哥哥？”
“对，阿曼呢？把他叫出来，我让杨戬给他赔个不是。”
阿克木抚须笑了:“这怎么敢当，他和圣女的哥哥动手，该打。来，我们进屋说。”
杨戬竟不知自家三妹还有如此地位，她昨日半句也没有提。
阿克木的毡房是这里最大的一个，陆愉进门便毫不客气的落座，嚷嚷道:“有我的碗筷吗？”
“早就备好了，”阿克木亲自给她和杨戬盛了两碗热腾腾的奶，待他二人喝完，开门见山道，“陆教主今天是为神石来的？”
“他才是为神石来的，”陆愉指指杨戬，又指指自己，“我只是来蹭饭的，别的一概不管。”
阿克木看看她又看看杨戬:“与陆教主当然可以套，但是和这位后生好像没什么交情。”
陆愉撇嘴:“我要是和你谈了，那交情也就不剩多少了，和这人关系没好到那份上，我不管这事。”
杨戬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我们来谈，我可以用其他东西去换，只要是我可以找到的东西。”
玉鼎藏书丰富，许多世人未知的珍奇玩意儿杨戬都知道在哪儿。
阿克木道:“神石庇佑我族百年了，如果没有神石，我族恐有大难，除非有可以代替神石保佑我们的东西。圣女有盏莲灯，能祛除灾病……”
陆愉不等他说完就笑了:“老滑头，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陆愉看向杨戬:“拿你妹妹的东西来换，你换不换？”
她无论何时都是一副嬉笑模样，可现在杨戬觉得那笑里掺着刀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杨戬知道她在生气，却不知她在生什么气。
杨戬刚要拒绝，一人入帐:“换，怎么不换。”
是杨婵，哮天犬跟着她，见到杨戬喜滋滋扑过来嗅。
杨婵也坐下来，阿克木为她倒了一碗热奶，她没有喝，脸上的表情难得是严肃的，她看向陆愉，陆愉道:“看我做什么，明尊赏你的就是你的，你既说了换就换嘛。”
杨婵解下腰间别着的宝莲灯，毫不犹豫地推给阿克木，杨戬要说些什么，陆愉在桌下扯了扯他的袖子。
“我去召集族人，把这件事告诉他们，三位慢用。”阿克木捧着宝莲灯走出帐去。
陆愉的笑瞬间就消失了，杨婵把那碗还温着的奶递给哮天犬，狗儿欢天喜地地进食。
陆愉气鼓鼓道:“六年养的白眼狼。”
杨婵看着她，笑意盈盈:“明尊在上。”
杨戬道:“那宝莲灯可是女娲法器，是至宝，连我师父都只听过没见过，拿来换一块金刚石太亏了。”
陆愉一拍大腿:“听也没听过，你不早说！”
她演技拙劣，杨婵笑得前仰后合，陆愉也笑，两个人笑做一团，杨戬眉头皱起，不知她二人在搞什么名堂。
陆愉抹了把笑出来的眼泪和他解释:“虽然这东西是我家明尊抢回来给小婵儿的，我根本不知道什么至宝一说，但我知道那东西不是谁都能用的啊，杨戬你傻啦？你听过凡人能用法宝的吗？他想拿着就给他呗，真有事不还是要我出马，他以为他这几年过得平平安安的是因为那块破石头，是我啊！是我啊！是管天管地替他们这些小可怜儿遮风挡雨日日夜夜操心的我啊！”
杨戬道:“我们这算骗人吗？”
陆愉看着他，目光颇为嫌弃:“你这几年到哪去啦？什么师父把你教的这样耿直？这不是他自己说要换的吗？我可什么都没说。”
杨婵叹气:“只可惜传教六年，无一人心诚。”
陆愉道:“完了，你哥一来你也傻了。”
炎山一族已经有人偷偷供奉明尊，阿克木不知道，她却知道。天下圣火终归于她，那些从人心中生出的火焰每天源源不断的向圣墓山来，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事了。
炎山一族的族长还是阿克木，炎山一族的信仰却不再仅仅是一块神石，或许还有信仰坚定的人，但阿克木这一换，也定会把人心换个天翻地覆。
如果神石不是唯一可信仰，那么明尊也可以被供奉。
陆愉站起来，抖抖衣袍上的褶皱，还顺便摸了一把哮天犬狗头，笑眯眯的:“走走走，拿石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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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曼昨日被杨戬打伤，已被杨婵用宝莲灯医治好了，仍是守着神石，一见陆愉便迎上来，红着脸道明尊在上，同时警惕地看着杨戬。
陆长安化成豹形卧在金刚石上晒太阳，见她来了，起身一跃而下，吓的哮天犬几乎跳起来，陆愉道:“莫慌。”
陆长安对哮天犬没兴趣，俯下身，陆愉跳上它的背，懒洋洋倚着，笑嘻嘻看着阿曼:“族里有没有人来给你传消息？神石不用守啦。”
阿曼摇摇头，陆愉道:“这处的烽火台可以拆了，唉，有点舍不得，还是我教你们建的呢。”
她自一个繁荣昌盛的世界来，脑子里装着许多这个世界的生灵不知道的东西。
阿曼望着她:“我的族人将神石献给您了吗？”
“哎呀，我是那种和别人要东西的人吗？”陆愉指着杨婵，“圣女用她那宝贝莲灯和你们换的，以后你们炎山族的圣物就是那盏莲灯咯。”
阿曼沉默不语，陆愉道:“你不信？”
阿曼退开一步:“您不会骗人。”
杨戬去看那块金刚石，陆愉躺在陆长安背上看着一脸愁云的阿曼，安慰道:“信什么不是信，何必如此在意呢？”
阿曼低垂着头站了一会，往部族驻扎的绿洲方向去了。
杨戬将手放在金刚石上，一身神力渗入巨石内部，巨石逐渐变小，六个时辰后，金刚石化为一把石斧，杨戬全身的法力和力气都被抽空了，人有些脱力，一只手撑着哮天犬的背。
“二哥，你没事吧？”杨婵见他身形摇晃，忙上前搀扶，这才发现他浑身是汗，衣服已经湿透了。
陆愉从陆长安背上跳下来，捡起地上被冷落的石斧，虚挥了两下，湛蓝色罡气从锋利的刃上脱出，撞在前方的一座小山峰上，落石散了一地。
“好东西，”陆愉将石斧递给杨戬，见他没有接，也有些担忧，“你还好吧，还能驾云吗？”
杨戬面色苍白，摇了摇头，陆愉握着他的腕子，体内精纯圣火渡到他体内，杨戬四肢百骸都泛起暖意，道了声谢。
陆愉松开手，道:“先回圣墓山吧，你总不能这副样子去救你娘。”
杨戬点了点头，自她手中接过石斧，握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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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陆愉终于又梦到了明尊。自上次与西方教那两人起了冲突后，明尊还未出现过，今夜他来了，陆愉被一股冥冥之中的力量牵引着睁开眼时，看见他就站在三生树下看月亮。
陆愉从树上跳下去，明尊转过身来，看着她。
他的面容仍是模糊的，唯有那双眼睛，清晰到让人一眼便能读出情绪，那是双永远带着悲悯与怜爱的眼睛，一眼可以望穿人心。
陆愉跪下来，摊开双手，圣火在她掌心熊熊燃烧着:“六年只有这么一点，对不起，辜负了您的信任。”
明尊道:“起来说话。”
他伸出手，扶住了陆愉的手臂，如神明自云端降下救赎。
他没有接陆愉的圣火，这让陆愉有些不知所措。
明尊道:“我见你所见，你这些年做得很好，所以我才不曾现身。”
陆愉叹气:“我太差劲了，炎山一族对神石百年信仰，无论我做了多少事，他们都认为是神石的庇佑。”
“但也有人愿意从绿洲到圣墓山去，千里迢迢听你讲一讲我教的教义不是么，他们的信仰早就变了，只是还不肯承认，现在神石没有了，他们很快能看清真相。”
“但愿如此。”陆愉道。
“不要着急，你的机会要来了，日月明尊的圣火很快会蔓延四野。”
他在预言着什么，陆愉知道有事情要发生了，她认真道:“我会做的很好的。”
明尊眸中含笑，摸了摸她的头。
陆愉睁开眼，明尊不见了，天已大亮，陆长安蹲在一旁的树枝上舔舐自己的毛发。
回到圣墓山时，杨戬已经走了，杨婵坐在光明大殿前的观景台上，担忧地望着东方。
陆愉在她身旁坐下:“明尊在上，一切都会顺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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