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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酒后吐真言


听闻扶摇子猛地发问,孟想怔了一怔,心里暗道,他怎么会知道我那与生俱来的隐疾,又摸了摸后心处,却发现并不像来时那么疼痛,莫不是被他偷偷地施了法术,把我的病患给治愈了?

        “不知孟公子哪里不舒坦?”蕊儿姑娘也跟着一愣,双眸凝视着孟想,关切地询问着。

        初次相遇,还不到两个时辰,孟想可不愿与蕊儿姑娘谈论自己的病情,便手抚着胸口处,敷衍着她说:“这儿,心痛。”

        说罢,孟想又把手术刀举起来,递到蕊儿姑娘的眼前:“你说说看,这是何物?”

        蕊儿姑娘早就领略了这把刀的神采,从孟想打开这座石室的门板开始,便时常拿出来晃来晃去,还真不晓得是件何等珍贵的武器,便伸手接过来,拿眼仔细地瞧看着:“刃长寸许,单面锋芒,刀柄五寸有余,呈半弧形,可拆可卸,短兵相接尚可,若是遭遇重兵器,全无用处呀。”

        “烦请蕊儿姑娘莫要乱猜了,此乃是给人皮肉开刀的利器,并非什么搏杀的兵刃,也是我吃饭的家什,没有了它,我活着都没啥意义了。”孟想小心地从蕊儿姑娘的手中,把手术刀接了回来,在袖口处蹭了几蹭,又映着火光,摆弄了几下,这才开口反驳着她。

        蕊儿姑娘似乎从没见识过给人开刀的场面,竟怀着好奇心,求着孟想:“孟公子,能否用这把刀展示一番,也好让妾身和希夷先生开开眼,你是如何开刀疗病的呀?”

        孟想为难地握着手术刀,左右瞅瞅,却不知拿啥来试,刚要劝蕊儿姑娘莫要胡闹,却忽然灵机一动,忙对蕊儿姑娘喊道:“有了,你的后背恰巧有箭伤,不如让我帮你把那枚铁打的箭簇取出来,不正应了一箭双雕那句成语了吗?”

        谁知蕊儿姑娘刚才还笑吟吟地与孟想开着玩笑,听到孟想这般说来,脸色突变,笑容骤冷,垂着头,扭身走向了离门。

        孟想醉得不轻,脑袋有些发木,瞧着蕊儿姑娘遽然变脸,也不知那句话说错了,赶紧回头去瞅扶摇子,扶摇子紧跟着移开孟想递过来的目光,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若无其事地拨弄着拂尘。

        “老祖啊,我的祖宗呀,你倒是告诉晚辈一声呀,她这是为何嘛,怎么一言不发地走掉了,好像还生气了呐?”孟想也不管扶摇子扭着脸,不愿搭理他,便使劲摇晃着他的手臂,求爷爷告奶奶地恳求着扶摇子。

        扶摇子面色悲戚,抚须冥想,过了好半天,才幽幽地喝道:“记得老夫曾告诉过你,那处箭伤是蕊儿姑娘的痛处,你说什么不好,非要去翻人家的旧账,她扭头走了,算你幸运,没给你几个耳光,算你捡着了。”

        “妈呀,可不是咋的,都怪晚辈贪杯,多喝了几口,差点惹下了祸事呀,该罚,该罚。”孟想双手揉搓着脸颊,脑海里不停地翻滚着,渐渐地想起了扶摇子的话,再也不敢惦记蕊儿姑娘身后的箭伤了。

        孟想无心犯错,却不知如何弥补,只能求助于扶摇子了:“老祖宗,你给晚辈指条路,我该怎么办呀?是去给她道歉,还是装着糊涂啊?”

        “毋须多事,别看蕊儿姑娘是个女儿身,可她的心胸却能装着天下,你只要装着对她的那处箭伤浑然不知,刚才嘴里冒得皆是醉话便可。”扶摇子也不愿孟想难堪,便悉心给他出着主意,随后又指着他的心窝,笑着问,“你不妨与老夫说说,为何事而心痛啊?”

        “烦,真烦,身体上的疼痛也就罢了,没想到事业还遭受了挫败,您老人家给晚辈评评理,我这心该不该痛?”孟想醉眼惺忪地瞪着扶摇子,满嘴无奈地叫嚷了一通。

        “呵呵,年轻人,有何病痛,可否说与老夫来听听吗?”扶摇子神色镇定,倒也不像个爱扯八卦的人,哪成想却对孟想的疾患上了心。

        孟想歪着头,寻思了少许,这才神秘兮兮地伏在扶摇子的肩头,把嘴巴凑近他的耳蜗,压低着嗓音,附耳相告:“晚辈只说给您一个人听,千万别外传呀,您知道吗,我有病,我们整个孟氏家族都有病,听说是从祖辈上传下来的,凡是孟家诞下男婴,自打出生起,后心处就开始隐隐作痛,全都活不到而立之年,不满三十岁时,就开始在后背上长个大痈,最后便全身溃烂而死,您哪里晓得呀,晚辈就快过二十九岁的生日了,再不找到医治的良方,晚辈可能看不到明年的秋色了。”

        “嗯,那便对了。”扶摇子听罢,并不显得格外震惊,竟随随便便地秃噜出这么一句。

        “对什么啊?老祖宗,您的意思是我该死,对吗?”孟想哪知扶摇子的心中所想,指着自己的鼻子,眯着醉眼,质问着他。

        扶摇子手摇拂尘,笑着打趣道:“该不该死,皆为命数所定,你说了不算吧?”

        “晚辈明白,我乃是凡夫俗子,只有逆来顺受,听从命运捉弄的份,可您老人家就不同了,您是得道高人呀,轻轻松松地活了千把年,把我的顽疾治好,还不是小菜一碟吗?”当孟想得知眼前之人便是道法高深的陈抟老祖,自有私念在心头作祟,无时无刻不在琢磨着让扶摇子为他瞧瞧病,说不定机缘所至,化腐朽为神奇哪,便趁着此等好时机,将了他一军。

        扶摇子哈哈大笑,斜眼瞧着孟想:“你小子倒是个机灵鬼,是不是早就预谋好了,专等着老夫开口,好为你诊病呀?”

        别看孟想醉得不轻,但涉及到性命攸关的大事,却不敢糊涂,连忙起身,整理好衣襟,朝着扶摇子恭身便拜:“有劳老祖成全。”

        “呵呵,你这病啊,老夫也是无可奈何,不过往下走走看,说不定还有希望呢?”扶摇子却卖起了关子,并没满口地应承。

        这几句话,有如重锤擂鼓那般,字字敲打在孟想的心头,咚咚作响,震耳欲聋,尽管没赚到扶摇子的承诺,但也在他的眼前点亮了期待的曙光。

        扶摇子明显感觉到孟想的变化,笑着反问道:“年轻人,心里觉着痛快了?”

        “还行吧,身体的问题解决了大半,可晚辈还有工作上的纠结,不知老祖宗想听吗?”孟想深知高手过招,点到为止,绝不可翻来覆去地唠叨个没完,便适可而止,不再和扶摇子去探究病痛的事,而是又要提起了他的职场沉浮。

        扶摇子似乎并不厌烦孟想喋喋不休,应是还算有些兴致,只听他随口念道了一句:“但说无妨,老夫听着便是了。”

        “那好,晚辈问您,是维护老百姓的利益重要,还是为医院赚钱重要?”孟想醉卧在罗汉床上,努力地坐直了身子,问完这句话,便直勾勾地盯着扶摇子,等着他给自己一个答案。

        没等扶摇子开腔,却听蕊儿姑娘在离门里接茬笑道:“呵呵,孟子曾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是故得乎丘民而为天子,得乎天子为诸侯,得乎诸侯为大夫。诸侯危社稷,则变置。牺牲既成,粢盛既洁,祭祖以时,然而早干水溢,则变置社稷。’换而言之,失掉了天下民心,国将不国,主将不主,贪图那些财物又有何用?”

        听闻蕊儿姑娘一番说辞,孟想突觉眼前豁然开朗,茅塞顿开,郁结在胸的那团乱麻顷刻间舒展开来,不禁冲着离门,高声赞道:“蕊儿姑娘果然是饱读诗书,满腹经纶,胸襟开阔,胆识过人,深明大义,忧国忧民的女诗人啊,深知黎民之苦,百姓之难处,那我便是做对了,哪怕是被医院的领导整治,也算是衾影无惭,问心无愧了,哈哈哈。”

        “看吧,老夫就说嘛,蕊儿不会与你分斤掰两,计较锱铢的,她那个脾性啊,来得快,走得也急,老夫与她同在一个屋檐下,早就摸透了她的秉性,哈哈哈。”扶摇子暂且不想与他们掺和谈论的话题,便在旁打起了哈哈。

        谈及苍生社稷,蕊儿姑娘似乎是坐不住了,急匆匆地从离门而出,几步走到孟想的身前,面带愠怒地问道:“何为医院,何为领导,既然你替百姓做事,却要被你口中的领导惩治,那他不就是昏君了吗?”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龠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言数穷,不如守中。万事万物,皆为天道使然,老夫劝孟公子莫要耿耿于怀,固守本心便是了。”扶摇子大致听出些端倪来,也未深究孟想遭到了何等不公,便以老子的经句,开导着他。

        孟想何尝不知顺其自然的道理,可心中却总是憋着一股恶气,不吐不快:“医院相当于古时的医馆,领导好比过去的上司,只因我在给患者做手术时,不肯用进口的球囊扩张器,就挨了科室主任的一顿臭骂,我焉能服气,就去找我们的院长理论,哪成想他们两个竟然穿一条裤子,全然是一个鼻孔出气,都磨磨唧唧地埋怨我心肠太软,不肯让患者多花钱,非但坏了医院里的规矩,也给单位造成了损失,还指着我的鼻子说,不能给医院创造效益的医生,再有能耐也不称职,但晚辈依旧我行我素,固守自己的原则,绝不对病人吃干榨净,后来就被他们给贬到了西岳村,当了个村卫生所的小医生。哦,对了,进口的意思,就是外国生产的,价格非常昂贵,得让患者花上7000多块哪,而国产的就很便宜了,不到一半的价钱,球囊扩张器便是以微创手术的方式,从尿道口插入患者的体内,扩充输尿管狭窄的区域,以便使尿液通畅。”

        扶摇子和蕊儿姑娘脸色迷茫地听了个大概,虽说似懂非懂,但也略知了其中之意,就见蕊儿姑娘粉面怒红,帮着孟想仗义执言:“你们那些个什么领导也太过分了,眼中只认钱财,不悯苍生之苦,想当初,蜀国的百姓若是糟了天灾或是遇到荒年,就连我们后宫的妃子们,皆须心甘情愿地紧衣缩食,变卖首饰,用来赈济饥民,以保国泰民安,难不成千年之后,人心不古,沦为牲畜了吗?”

        “蕊儿姑娘说的是呀,我也很郁闷,都不知去哪说理去?”孟想把憋在心里的话,倾泻而出,心里倒是痛快了,却也知说了也白说,总不能让扶摇子施展法术,取了科室主任和院长的性命吧,再者说来,心怀邪念之人,层出不穷,有如开锣的戏园子,你方唱罢我登场,哪能杀得完呀。

        哪知蕊儿姑娘竟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烈女子,扯起孟想的衣襟,就要往外走:“妾身就不信了,不知这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了,请孟公子随妾身前去,找那个领导给你评评理。”

        扶摇子赶忙伸出拂尘,挡住了蕊儿姑娘的去路:“哎哎哎,蕊儿别胡闹,俗世间的琐事,非是我等所能管的,还不沉心静气,好生劝导孟公子一番。”

        蕊儿姑娘稍微一愣,旋而讪笑着念道:“也罢,妾身早已非世中之人,却不知以何身份,去帮孟公子据理力争呀。”

        “事已至此,我也认栽了,谁让我死性不改,不愿与他们沆瀣一气,同流合污,就算他们良心未泯,再把我请回去,我仍旧还是那副德行,绝不会假意奉承,委曲求全,助纣为虐,坑害百姓,哪怕是在这座小山村里,虚度年华,了此残生,也无怨无悔,哼。”听闻蕊儿姑娘都替他打抱不平,孟想的心中突增豪气,慷慨激昂地大声喊道。

        “呵呵,英雄已无用武之地,你可甘心?”扶摇子把手搭在了孟想的肩头,语调略显戏谑地问道。

        孟想倏地抓起手术刀,在眼前晃了晃,毅然决然地叫道:“这把刀,在我的手里,只会用来悬壶济世,治病救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沦为他们赚钱的工具,我孟想再也不会成为他们贪财攫利的提线木偶,老人家若是不信,今日晚辈便以此明志。”说着,孟想借着酒劲,握紧手术刀,往自己的手掌处,猛地一扎,顿时鲜血如注,顺着手臂,淌了下来。

        孟想此举,惊得蕊儿姑娘呆若木鸡,缓了稍许,才紧握着孟想的手掌,有些心疼地埋怨着他:“你为何如此发傻,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焉能随意糟蹋,你且等妾身去取金创药,为你涂抹一番。”

        蕊儿姑娘急匆匆地回到离门里,须臾间又返身过来,手里多了个的小葫芦,疾步走到孟想的身前,托起他的手掌,便神情专注地往伤口处撒着药粉。

        血止住了,蕊儿姑娘又从袖口里扯出一块方帕,为孟想擦抹着血迹。

        “年轻人,何故如此哇,以老夫的眼力,难道还能看错你吗?”扶摇子瞧着蕊儿姑娘紧张兮兮地为孟想包扎着伤口,在旁摇头苦笑,不无惋惜的念叨着,又盯着蕊儿姑娘问道,“蕊儿,你可愿为他出头?”

        蕊儿姑娘听闻扶摇子发话了,急忙抬头恳求着:“孟公子为民请命,却惨遭奸人算计,妾身平生嫉恶如仇,焉能坐视不理,只要希夷先生有何主张,尽管道来,哪怕是让妾身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嘿嘿嘿,老夫乃是问道修禅之人,擅取他人性命,确是万万不可,但激浊扬清,惩恶扬善,却是道家的本分,那就让他们吃点苦头吧。”扶摇子似笑非笑,扭头望着坤门,语气沉缓地冲口而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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