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起倪
姑娘捧着碗，跨坐在台阶上，大口嘬面，身上衣着正红艳丽，额间一点金钿，正是金鹏君及其从属之象征。
自来了酒楼，俞诺还没来得及伸展拳脚，这位姑娘算是她的第一个魔域客人，不过看样子，她的手艺就算在魔域，也还是吃得开。
这无疑让人欣慰。此刻，她最期盼的是能够找到一个安稳的地方，起码不要像现在这般，被人下着毒，还得给人干活。
但话又说回来，假如实力不够强劲，就算是离开桃花君，也依然很难存活下去，除非她去当个野人。
“说起来，魔域有医师吗？”
六君下属蹙眉瞥她一眼：“要医师做什么。”
“若是暴毙，都没有人医治，岂非惨烈。”
“由得着你担心？人人自扫门前雪，多死两个岂不是更好，免得整日闲着没事四处游荡，扰我清闲。”
“那你平时生病去哪处理？”
姑娘用难以理解的眼神看着她：“我？我平时不生病。”
“……”
事情陷入了一瞬间的尴尬。
“那要是中毒了呢？”
“逼出来啊。”
“逼不出来怎么办？”
“那就歇菜呗？”
“那要是没有修为的人怎么办？”
“与我何干？”
……魔域人情的一分半角就这样显露在俞诺面前，如果所有人都这样操蛋，那么她在此地的未来就将变得更加莫测。
俞诺陷入了沉思。
“假如您模拟一下？您这样的豪杰，怎么会不知道哪里有医馆？”
姑娘道：“你偏要问我做什么，问别人不好？”
“自然是因为您见多识广。”
俞诺顺着她说话，一捋再捋，总算是把这姑娘的毛捋顺了。
“你有病要找医生是吧？或者说你要找医修？”
姑娘一仰首，用她衿贵的鼻孔对着俞诺。
俞诺点头，觉得她作为一个魔修头子未免废话过多了一点。
“你有什么病？”
俞诺无奈地看着她，姑娘目光不动，决然地瞧着她。
“我……有点隐疾。”
俞诺嗫嚅着开口道，“我，我下肢体有所不适，寻常出物那处，已经好几日见血了。”
说着她的目光往身下逡巡了一圈，姑娘的目光跟着她游转了一遍，半晌细眉一飞，很是嫌弃地往后靠了靠。
俞诺：……一时脑抽想了个馊主意她已经在后悔了。
“你……那处有疾，找普通医生不行么，找医修做什么？”
姑娘一边嫌弃，一边还要掩了点鼻，蹙眉看着她，继续刨根问底。
俞诺只好装作自暴自弃地对她说：“我……我找过了，只是……看了几个医生都没治好，我，我怀疑是我练功练劈叉了。”
六君下属脸上一瞬间露出怀疑人生的表情：“练功还能练劈叉？不是，劈叉劈到那？”
俞诺很用力地点了几下头：“那可不，气划拉一下就过去了，可疼了。”
听了她这话，姑娘好看的细眉又一点一点拧巴起来了。
“练功怎么还能练劈叉呢，这练的能是什么正经功么……”
她百思不得其解地喃喃道。
俞诺：……姐你敢不敢再大声一点。
下属姑娘纠结了半天，最终还是心中对伤员的怜悯心微弱地胜过了不可置信，告知了她医修的所在。
“不过你最好不要随便过去，他住的地方很隐蔽，外头还设了一堆机关，要是随便过去……说不定会丧命呢。”
俞诺乖巧点头，脑子里已然飞快运作起来，想着她该如何从酒楼里不做声色地溜出去。
“这是我的名牌，三日后带上去隔壁九阴堂找我，我就回去了——那什么，给我带碗面。”
俞诺用一种你方才不是说不吃吗的微妙眼神看着她。
姑娘瞪了她一眼：“怎么着，跟你在这里耗了这么久还不允许我吃口面？马上就要入秋了，我在这跟你聊天聊得脸都皱了，难道不值得一碗面？”
俞诺摊手：好吧，人总是这样口是心非的生物。
不过这位名牌上刻名“青腕”的姑娘，似乎也不像大叔们形容得那么凶残。
她到厨房又下了一碗面，心情不错，然而等到面出锅时，门外人却不见了。
俞诺：？
窗边传来些许红彤亮光，她放下手中食物，靠了过去，只见大队大队的人马排列在隔壁那座被青腕称作九阴堂的建筑前，而青腕本人则站在大门口，红光映照着她的脸，衬托出一种森森煞气。
“——今日值夜的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方才还大着胆子没有离开的几个厨子围了上来，窸窸窣窣地讨论着，“又出什么事了。”
“集合人数不多，想来应该也不算什么大事——小诺姑娘，这面没人吃便给我啦？”
“哎哎哎放开，干啥呢，我还一口没吃呢。”
“没事，大家都有。”
俞诺笑着招呼大家坐下，再到窗边的时候，九阴堂前的灯光已经暗了，只留下一片红月浅晖。
酒楼的生意十分红火，俞诺干了三天，也忙了三天，第三日跟掌柜的打了声招呼，便溜去了九阴堂。
九阴堂内气氛不似她想的轻松，十分森罗沉厚，其中走卒大修各得其所，像是衙门一类的办公地。
桃花君的府邸给她留下的第一印象太差，骤然来到此地她还有些不习惯呢。
到了前台柜子，掏出名牌，问青腕姑娘的去向。
“呀，你说青姑姑？”前台小童应声道：“她前日晚间领着一队人马离都去郊了，现在都还没回来呢。”
“离都……她何时归来？”
小童小声道：“按道理来说，昨日便该回来了，我怀疑郊野出了什么事，青姑姑被什么缠住了。”
俞诺听着微微皱眉：“多谢。”
出事了么……
她想了想青腕那句，你一个人贸贸然去，可能会死，决定还是等一等，等到青腕回来了再前去。
她又等待了三日，但是青腕还是没有回来。
第三日晚，她原本打算直接开溜去找医生，却被门口人的闹事止住了脚步。
是一个长相猥琐的中年男人正在骚扰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
这种事都域时常发生，只要做得不是太过分，大部分人不会追究。
俞诺厌烦这种行为，她自酒楼上面看着下头，产生了一种看某种有害蝼蚁的感觉。
她从旁边的铁锅里装了一碗不算特别烫，但也绝对称不上温热的水，在中年男人稍稍远离小姑娘以后兜头浇了下去。
中年男抬头看了眼俞诺，竖起中指骂骂咧咧。
俞诺又一次举起手中的水，中年男人看她面无表情，觉出这是个不好惹的茬，想走，却被身后的小孩忽地抱住。
然后他顿觉自己的屁股一阵寒凉，紧接着一阵钻心疼痛。
“格老子滴你个鳖孙干什么！”
少年一口咬在中年男子的屁股上，无论对方怎么甩都不松口，中年男人脸都白了，想要踹掉少年，却又被血肉拉扯痛得嗷嗷叫。
四周的围观群众都乐呵呵地大笑起来，常见这老男人欺负年少的小朋友，少见小的那个反抗，老的那个吃瘪，众人喜闻乐见。
不过随着拉锯时间的加长，众人逐渐发现，事情似乎有点不对劲。
这家伙……咬在人家屁股肉上的时间是不是过于长了？
怎么瞧着，像是要把人家的肉生吞活剥一样？
“啊啊啊！”
被咬的那中年男人脸都白了，冲围观众人咆哮：“快把他扯下来啊，这玩意儿在啃我的屁股！”
他用的是“啃”不是“咬”。
众人齐刷刷地退了一步。
这几句话的间隙，他们看到了少年抬头时露出的……不太正常的扭曲表情，以及牙齿上鲜红的血肉。
这很不对劲，骚乱逐渐在人群中扩大。
大多数魔修虽然修魔，但在非历劫阶段，还会保持常人的理智。
但这个少年显然不太一样……
他的眼睛，是通红的。
“咻——”
破空之声响起。
一道青色的光芒直直穿过少年的头颅，不偏不倚。少年脸上的表情止息了，他缓缓失去力气，滑倒在地上。
那中年男子也脱力一般地倒在地上。
光芒没有带来血肉的飞溅，这是一次优雅的完结。
“经近期核查，城内及城外部分居民出现不明症状，需要排查。六君决议，全城封锁及白日宵禁将从今日开始，将有修士巡查，请百姓尽快回到自己的居所，除早市时间，避免外出。”
一道清亮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俞诺看见多日未见的青腕手举令牌，站立于一字排开的修士队伍前方。
“此事已禀明尊上。见此牌如见尊上，速退。”
于是人群如潮水般地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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