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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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袤的荒原上，大雨方至。
一株幼小的草苗从土壤里冒出头来，感受着这个世界。
草苗感到自己似乎缺少了什么东西，或许是某种感官，但她的性子并不急躁，静静地等待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是等她长得茁壮了许多，一位神灵来到此间，将她带走，而后她生出了手臂和腿，眼前有了光亮，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间。
神灵摸了摸她的脑袋，把她丢给了一个生病已久的老人，老人很会做饭，但是在战争年代，他的手艺难有用武之地。过了不久，老人死了，她被好心的士兵带到了行伍里。大概是因为受老人手艺影响，她格外注意旅途过程中的食物，并且在军队中担任起生火做饭的职责。
战争结束那日，忽地，将她从草变成人的那位神仙来到她的面前，告诉她，她就是下一任食神了。
随后她便尽职尽责地完成食神的工作。
直到有一天，她走在路上被雷劈了，黑暗再次降临她的世界，她感觉自己仿佛又变回了一株草。
她忽然感觉自己的魂灵被分成了两个，一个悠悠然飘过了很远的地方，另一个依然等待在原地，而后那悠悠然飘远的那个魂灵又悠悠然飘了回来，带着更多的记忆，和停在原地的魂灵合为一体——
而后她睁开眼睛，世界重回光明。
眼前是荒芜的杂草，似乎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打扫了。
“你醒啦？我还想你究竟要多久才会醒呢。”
虚空中，一个声音悠悠对她说。
俞诺坐起来，适应了一下重新获得人类记忆的模式，呆愣了片刻，忽然捶了下拳头。
虚空中的声音似乎被她突兀的举止吓到，喃喃道：“怎，怎么了？”
“我记得之前你刚刚对我说话的时候，我听到你的声音，便觉得很耳熟，方才回顾了一下记忆，终于想起来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了！是不是你，蜃先生？”
此前在珑城文试之时，蜃先生测试过她，现在想一想，这声音不就跟天道一模一样吗！
天道笑道：“确实是我的一枚□□，被人们作为测试人心的依仗，我那位□□也乐得做这些事情。”
俞诺默默吐槽：他竟然是你的□□么？我怎么觉着他看起来比你靠谱不少呢？
她站起来弹弹身上的灰尘，在思考要去哪里洗个澡。
虽然看起来她没有变脏多少，但看周遭的环境，估计已经过了许久。
“距离引雷，有多久了？”
“刚好二十年。”
“二十年啊……”俞诺喃喃道。
也不知道珑城那群人都变成什么样了呢？
“你想回珑城？”
天道瞌睡了送枕头。
“嗯……还要找地儿洗个澡。”
“那么你回去吧，开启回去的道路——你现在应当能自己控制空间乱流的方位了。”
俞诺抬手片刻，而后身前出现了一个安静旋转的漩涡，显然是受自身力量控制所开启。
“还有两件事要同你交代。一是经历这事以后，你在世间能获得仅此于道的力量，手眼通天，如果你愿意，可以登上大陆最高的北地凌云阁悬空半岛俯瞰大陆，天地万事将收于你的眼中；我记得那里有寒天池，其中鱼类口感不错，你应该会喜欢。另一件事是，离开后，我就不能再这样自如地同你说话啦。只有这些空间夹缝中才能这般同你讲话，否则我一出声，天下人都会听到的。那么，再见啦，小友。”
天道刻意换了蜃先生的声线讲话，最后道别时，有些依依不舍的味道。
“有朝一日再见。”
俞诺挥挥手，踏进漩涡内。
在珑城，巍峨的麒煌藏书楼依然金碧辉煌，二十年的时间并没有带来什么变化，俞诺踏入其中，逛了一圈，而后又无所事事地出来。
虽然现在的能力随便她去哪里，都是轻松事，可是她却不知道自己那些好友在哪里啊，难道真的要去寒天池看天地吗？天道这家伙说得好听，天地万事收于眼底，可是光是看都得看不少时间，她又没法一目障世界。
正当俞诺纠结之时，听到身边有两个穿着短衫的姑娘兴冲冲朝俞家大门外走去，一边跑一边交流着什么，敏锐的感官使他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她们谈话的内容。
“听说今天，四大宗门的弟子会回来讲道！可以提问，提问有理者还可以和前辈切磋！来的还有饕餮宗、星月门，还有妙音观！你不是一直想当音修吗？去试试呗！”
“嘿嘿，听说长春宗大弟子跟星月门掌星弟子都是我们珑城人！”
“回来讲道的，当然是我们珑城人居多。”
“嗨呀，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两位前辈据说，都长得——”
眉目机灵的姑娘使了个眼色，另一个姑娘瞬间领悟她的意思，翻了个白眼，但很快加快了脚步，显然兴致更加勃发了。
俞诺琢磨着她们话里的字眼，摸了摸下颔。
四大宗门出名那是自始至终的事情，星月门一直以来也是重要的占星门派，虽然体量小，却也占据重要地位。可这饕餮宗、妙音观她可从没有听说过……是这十来年崛起的新门派？
俞诺思考片刻，决定直接跟上前去看看。
只见碧蓝的天色下，代表各家颜色的彩旗挂在树梢上翩翩飘扬，而中央的青石广场上摆放着几个蒲团，下方四面皆有遮阴处，显然是属于不同宗门的营地。
她目光扫过人群，很快锁定了一个身披星月纹章，笑眼弯弯，手里不断把玩着一枚骰子的人物。
这狐狸式的笑，这丹凤眼……不是当年的小赌王还能是谁？一个赌徒竟然进了星月门占卜算命？俞诺笑了一下。这也属于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了。
她没有贸然上前打扰，而是看向了另一处，此宗门仙气飘飘，子弟们都穿着亮色的衣装，手持各式各样的乐器，想来就是妙音门。但最吸引俞诺目光的，还是那位为首身穿红纱，脖戴金项链的姑娘——不是大小姐又是谁呢？
大小姐近几年出落得越□□亮，虽然因修炼面容未曾改变，然而人却褪去了几分青涩，多了成熟的韵味。
而最后一位老熟人——
她看向长春宗的方向。为首穿着青绿衣裳，正在温声细语为周围的少年少女解释的青年。
二十年过去，叶家少爷身上已然完全没有当年的病气，然而气质依然温婉，而感官也依旧敏感，俞诺方注视了他片刻，他便抬起头来，警觉地往视线来源望来——
“姐姐！你好啊！还记得我吗！”
没等叶之远投来视线，忽地一个少女兴奋地窜到俞诺面前，期期艾艾地看着她。
俞诺看到她穿着一身宽松的衣袍，背后背着一把刀，胸前则绘着一只圆润的饕餮。
饕餮门？
俞诺看了看这位饕餮门姑娘的脸蛋，唔，天庭饱满，耳垂厚实，脸蛋光泽，目光如炬，看起来吃得饱睡得好——除此之外，她没有发现任何熟悉的痕迹，有些困惑地开口道：“你是……？”
“我是小十啊！姐姐救过我和哥哥的！”
小十继续激动地说道，两只手在空中比划来比划去。
……啊，这个名字倒是耳熟。
名字唤醒了好俞诺居于魔域的那段记忆，她一边惊叹于当初才到自己腰部的小姑娘已经长得如此之高，一边露出笑容，问道：“原来是你！许久未见，你哥哥如何，魔域又如何啦？”
小十嘿嘿一笑：“我哥哥很好！他在荻花洲修行，现在已经是内门弟子！早就不分魔域和灵界啦，二十年前大魔们身毁以后，就解除了封印，现在地脉贯通，魔域也能种植出很好的粮食了！”
俞诺点点头，想象了一下当年的情况，觉得估计也有一番纠缠。
“还有还有，当年为了纪念姐姐和那位杨修明前辈，也为了抬高食修的地位，几位散修的食修和大宗门的食修一同建立了饕餮门，我一直记得姐姐，也一直很喜欢姐姐身上那股很好吃的味道……就加入了，嘿嘿，这次来，也是因为听说这里是姐姐的故乡，就跟着大部队来了——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姐姐本人！大家都在猜测你们两个去哪里了！有人说姐姐已经在天雷中死了，还诋毁你也是受天罚的一员，是有罪的！我才不信，果然，姐姐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俞诺笑了笑，顺手摸摸她的脑袋：“真好，等大会结束，我们回去做一大堆好吃的。”
“好啊好啊！”谈到吃的，眼前的饕餮门少女眼中一下子放出光芒，不过很快，她忽地又纠结起来，“可是，我们坐一桌子菜，没人吃怎么办呀，我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都说要去各处吃饭下馆子，品尝本土的风味，其实就是找借口懒得下厨！”
“没事，姐姐这有食客，绝对能解决咱俩的手艺。”
“太好了！那他们现在在哪呀？”
小十闪着眼睛，四处张望。
俞诺朝远处望去，笑了笑道：“这不就来了吗？”
远处，蔚蓝色的天空与飘扬的彩带下，星月衣装的修士、披着红纱的少女和一身青绿的青年共同跑向这里，脸上的表情既有惊讶，又有喜悦，还有一丝久别的难过。
大小姐扑到了她身上，紧紧给了她一个拥抱，有些哽咽地问她怎么这么久才回来，俞玺远在旁边笑着逗哏，说我们的大厨神这几年都到哪里去了，怎么也不懂得给家里人寄封信？
青绿长衫的青年并未说话，只是淡笑，凝眸望着她。
俞诺朝他点点头，俞玺远在旁边怪声怪气道，诺姐，你点头作甚，人家现在最想知道的估计是你的婚约还作不作效！
俞诺愣了片刻，看向俞玺远，又看回去。
叶之远并未另做解释，只是微笑问道，所以，俞姑娘，还作效么？
俞诺沉默片刻，心里最先冒出的居然是，我俩现在年龄究竟差多少，按什么计算，灵魂还是□□？
在眼前人视线的烤炙下，她最终放弃了数学计算，将问题抛给了对面：“嗯……自然还作效，但是我有个问题——你觉得我们现在差多少岁？”
叶之远亦是沉默片刻：“……修行之人不拘于年岁束缚。”
片刻后，俞玺远陡然发出一声大笑，大小姐也跟着捂嘴轻笑，四个人连着小十一起推推搡搡地走进俞诺已经许久未进几乎要变成文物的家中，一场鸡飞蛋打的清扫后，厨房中终于冒出了炊烟与食物的香气。
一片蔚蓝之下，炊烟不绝，笑语延绵，而食物的香气混杂着二者，飘向四方寻常人家，于此刻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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