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018毛子发飚
毛子这么早就来到地里，主要是心里有事。几天前，媒人为毛子带来了一个姑娘，姑娘生得很白净，腰身也长得高挑而丰满。特别是胸脯和屁股墩上的肉，一疙瘩胜似一疙瘩的，就像深秋熟透的大苹果。不但看起来诱人，仿佛闻起来也有丝丝的香甜。
毛子虽然只是很不经意地看了几眼，可心里还是禁不住有了几分喜欢。尽管如此，姑娘要毛子表态时，毛子还是回答说：“考虑一下吧。”
其实毛子并没有打算考虑，因为他心里已经有别的姑娘了。毛子之所以要说考虑一下，主要是出于一种礼貌。他怕伤了这位姑娘的自尊。
毛子心里的姑娘叫小会，和毛子一起长大的姑娘。毛子自己都不知道，他对小会为什么会如此在乎。其实小会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脸上甚至还有几粒稀落的雀斑，那几粒雀斑，就像菜叶上的蚜虫似的，无情地吸食了她脸上的美丽。
可不知为什么，毛子就是愿意和她在一起。仿佛和她在一起，他的一切都会变得很美好一样。
毛子很怀念过去的日子。那时候，毛子家和小会家很要好，毛子家有什么好吃的，就会把小会和父母请来，小会家有什么好吃的，也会把他和父母请去，直到父母走了，他们还要留下来，“猴跳舞跳”地在对方家里玩上半天。大人们也不管他们。不过，如果那天哪个大人酒喝高了，就会颠三倒四地对毛子说：“毛子，你要大些，不要欺负小会喏，如果小会不懂事，你也要让着她，她长大了是要给你做媳妇的。”
其实大人们是多虑了，毛子和小会好得牙齿和舌头似的，一刻也分不开，他怎么会欺负小会呢？不过，毛子倒不是因为小会今后要做他的媳妇，主要是他觉得和小会在一起很开心。那时，毛子对媳妇的理解还很浅薄。毛子最先获得媳妇的含义，是在猪身上领悟到的，不过，他领悟得相当肤浅。
有一次，小会家的小母猪叫（发情）了，江涛赶着公猪到她家“放脚”（□□）。当时，毛子和小会正在院子里玩，看见父亲赶着公猪来了，心里乐坏了。
毛子想，大公猪是第一次到小会家作客，肯定会很“怕张”（害羞）、很拘束的。可公猪一点都不像毛子想象的那样矜持和腼腆，它刚进小会家的院子，就大大方方地在墙根下撒了一泡尿，然后大摇大摆地走到一堆白菜前，毫不客气地咀嚼起来。看它大大咧咧的样子，仿佛知道他们两家很要好似的，简直比毛子到了小会家还随便。
毛子对大公猪的表现很满意，他走到它身边，很亲热地拍了它两下，可是大公猪一点都不卖毛子的帐。大公猪只顾埋头咀嚼白菜，对毛子的热情不理不睬，仿佛不认识他似的，嘴里还哼哼唧唧嚷着什么，对他很不满的样子。不过，毛子没有生大公猪的气，它的傲慢比起它的可爱来，在毛子非常愉快的心里，几乎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当小会家的小母猪来到院子，当大公猪见到它，并发疯似的冲过去、很蛮横地骑到它背上去的时候，毛子就有些生气了。毛子想，小会家的小猪又没有招惹它，它怎么这样不讲理呢？
当毛子看见大公猪不管不顾地撞击小猪、唾沫横飞地啃着小猪、并将鼻涕一样粘稠的尿水喷射了小猪一屁股时，毛子羞愧得眼泪都出来了。仿佛自己欺负了小会似的。毛子想，他的爸妈都和小会家很要好，怎么喂了这么一头死不要脸的猪呢？
毛子不能让大公猪丢了他们家的脸，更不能让它破坏了他和小会的和气，于是，就跑到院子边，捡了一根粗大的竹棒，狠狠地抽打自己的大公猪。
毛子一边打，还一边愤怒地骂道：“死瘟猪！我打死你！我看你欺负小会家的小猪！我看你欺负小会家的小猪！我打死你！打死你！！”
大公猪被毛子打得嚯嚯乱叫，但就是不肯从小母猪背上滑下来，一副很贪/色的样子。大人们见了都哈哈笑了起来。
江涛害怕儿子影响了猪的□□，急忙拉住他说：“毛子，乖，不打猪猪，我们家的猪猪没打小会家的小猪猪，它们是两口子，小猪猪是大猪猪的媳妇，它怎么会打小猪猪呢？”
毛子听到媳妇这个词，大概想到了小会，大概想到了小会今后也要落到小猪那样的命运，就扔掉手里的竹棒，抗议似的说：“我不要小会做我的媳妇！”
江涛惊讶地看了儿子一眼，说：“好，不让小会做你的媳妇，让小会给别人做媳妇。”
毛子凶巴巴地说：“给别人做媳妇也不准！我要她一辈子、百辈子、百百辈子也不做媳妇。”
江涛看到儿子要哭了，就说：“好，好，听毛子的，毛子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江涛没有想到，他风光了十几年，叱咤风云了十几年，最后却栽了，在阴沟里翻船了。
江涛一直很得志，因为他人缘好，又是大队干部，儿女也争气。特别是鹅儿江河水，更是他的骄傲，是他心目中一定要叫的鸡。不过，最主要的是，每天都有他喜欢的事，痴迷的事，他感到充实而快乐。
土地下放到户后，就不搞运/动了，也不斗地/主了，这时，一下子没有他的事情做，江涛寂寞了。
江涛有些失落。
其实江涛失落，并不是一下子没事做了而感到落寞。主要是因为，这些年来发生的事太多了。
先是江越明牺牲，接着刘春铃改嫁，毛子和小会的婚姻也出现了麻烦。江越新虽然活得好好的，但和范思春一个在城里，一个在农村，长期两地分居，跟离了婚一样。刘大江调到青山去后，江越云和刘小红也随着去了城里。
江涛渐渐老了，亲人们一个个地离他而去，甚至白发人送着黑发人，他能不悲哀，能不失落吗？
只有想到小儿子鹅儿的时候，江涛失落的心才有了些许安慰。不过，江涛是个不甘寂寞的人，他不相信，在新的历史时期，会一下子没了他的事做。
随着改革开放的进一步深入，江涛终于发现了一个严峻的社会问题：男女问题。这时，基干/民兵已经解散了，江涛就把各队的队长召集起来，叫他们把队里乱搞男女关系的狗/男女，一个个登记起来，然后集中到村里（那时，大队改叫村了）办学习班。
当时，正值暑假，江涛因为和纪文祥的父亲是莫逆之交，就把大树子村的纪大波叫去当了一次书记员，专门记录那些男女的通奸事儿，其实纪大波倒觉得，都是些相当有趣的浪漫事儿。
纪大波做完记录，就没去学习班了。后来的事儿，就由江涛去办了。
纪大波想，这些都是两情相悦的事情，都是自由恋爱的事情，江涛再有能耐，也是没有办法解决的。可是纪大波没有想到，他想错了，真的想错了。这么复杂的事情，这么敏感微妙的事情，不知道江涛用了什么法子，这种风气刚抬头，就让他给杀了下去。
纪大波不知道江涛是怎么做到的，但他想，江涛绝对没用篮球圈，因为那时候，红山头村的篮球圈早坏掉了，早就当废铁处理了。
不过，就因为这件事，江涛出事了。几对狗男女，把江涛告上了秀溪乡政府（公社改叫乡了），还告上了秀溪区法庭。
没过几天，江涛被上面的人带走了。之后，人们议论纷纷。有的说江涛被拘留了，有的说，乡政府也让江涛钻篮球圈，因为有个地/主的小儿子，现在已经是乡公安员了，他要为父亲报仇。有的说，江涛被叛刑了。
甚至还有人说，江涛在审问一个女人的时候，被对方的美色迷住了，江涛一直对这个女人心怀不轨，但都被她拒绝了，江涛为了这个女人，才挖空心思举办了这次学习班。江涛犯了严重的男女错误……
江涛走后，关于他的议论很多，纪大波分不清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可是第二天，江涛回来了。江涛回来后，那些五花八门的谣传不辟自清了。江涛虽然没被拘留，也没被叛刑。不过，他回来后，就不再是干部了。从此，江涛成了普通百姓。
成了普通百姓的江涛，显得更加失落了。江涛非常怀念文/革时的情景，那时候，他要多威风，就有多威风，要多得意，就有多得意。那时，江涛是多么的踌躇满志啊！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要怎么做就怎么做。简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全村的百姓，都是他的臣民。他高高在上，所有的人都仰视他，讨好他。如有人胆敢对他不敬，他就像对付肖队长那样，不让他死，也要让他脱一层皮。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江涛目睹身边一个个离他而去的家人，目睹周边村民看他笑话的神情和目光，回想起被叫到乡政府时，魏书记把他骂得狗血淋头的情景，他是多么的悲哀啊。
恰逢此时，鹅儿高考上线的消息，像一支兴奋剂，像一支强心针，注入了江涛失落多时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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