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清风救赎》
周明泽将朴星艺带到了一家老式面馆，店铺装潢算不上新颖，空气中还散发着一股木头的湿潮味儿，人来人往，客人倒是不少。
周明泽随意找了个靠里的座位，伸手拉开独凳，两脚一跨直接稳稳妥妥坐了下去。
朴星艺有些纠结，思考着坐他身侧，苦于怯糯糯地无法开口，只得落座于他对面的位置。
周明泽低头看了看桌上点单的二维码，掏出手机，对着朴星艺指了指，轻飘飘地来上一句，“点单吧，扫这儿。”
少女撑着下巴，收回东张西望的余光，应了一声。她偏爱细面浓酱，不带犹豫直接来上一份干臊面。移动脖子稍稍看了一眼周明泽，他点的是香辣霸道的重庆小面。
动作利索的少年收下手机，抬头对着收银台那处吼了一嗓子，“老板有蒜吗？”
一个中年妇女笑嘻嘻的，脸上皮肤松弛长了不少皱纹，手上拿了一碟小盘子，也就个巴掌大，摇摇摆摆的，几步就端到他俩那桌，“给，今天怎么有空来吃面？”
这语气一听就知道周明泽和老板相熟甚久，朴星艺安安静静的看着两人闲聊。
“这不是想吃你家的面了吗。”他宛如见到老相识一般，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脸上多了一抹微笑。
那妇女笑意不减，转头挑了挑，对着他打趣到，“怎么不把小蒋和小箐带来？这位是？”
周明泽一时慌了神，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朴星艺的身份，回避着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他们改天来。”
“这样也行，随时都欢迎。”她说着说着笑容更盛，不再看周明泽，反而扭头，打量起朴星艺。
少女见老板的眼神带点探究的意味，怪不适应的，干脆来了句“你好，可以叫我小朴。”
那女人点了点头，恢复了脸上的和蔼可亲，“好的小朴。明泽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欢迎你多来。”说罢有人喊了句收钱，那妇女才向两人摆摆手，转头干活去了。
周明泽从桌边的竹筒里抽了两双筷子，顺手拿纸擦了擦，递了一双给对面的少女。她缓缓接过答了声谢谢，眼珠子开始不停转动，似乎思考着什么。
周明泽看她眼睛遛圆，心不在焉的模样，嘴都快咬上筷子头了，不禁发问，“有心事？”
朴星艺正在神游，被他突如其来的话惊了惊，下意识否认，垂下了头，“就她说的小蒋和小箐是谁？”
周明泽见她说话磕磕巴巴的，单手将筷子放于右侧，交织手指抵在下巴颏，望着她乌黑光泽的发顶，“想知道？”
朴星艺抬头看他，先是点了点头，见他表情依旧冷酷，又摇了摇头。
周明泽搞不懂她的想法，似坏事得逞的模样，也不逗弄她了，闷声缓缓开口，“我有两个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一个叫蒋羿，另一个是韩箐。”
朴星艺得到他的解释，几乎同一时间脱口而出，“都是男的？”
周明泽第二次从她这儿听见这问题，眉眼微皱，反问道，“你咋这么在意性别？”
朴星艺像是赌着气，瞄了他一眼，“就随口一说，不愿意说就算了。”
周明泽忍着她的小脾气，似笑非笑的，轻哼了一口气，“嘴硬。告诉你吧，蒋羿男的，韩箐是我给你提过的那个女生。”
朴星艺记得他好像是说过这一茬，原来那个和他青梅竹马的少女叫韩箐，有机会一定见见。
想着想着，热气腾腾的面条被服务员端上饭桌，整个香气扑鼻，让人食欲大开。见周明泽低头享用起美食佳肴，朴星艺也埋头有样学样地吃起来。
酒足饭饱之后，两人坐着你一言我一语的搭话，又耽搁了半个钟头。少女一脸的意犹未尽，眼底深邃，冒出个大胆的想法，“你知道这周围哪里有视线开阔吗？”
周明泽摆着慵懒的姿态，低头看了看时间，低声问她，“你想干嘛？”
“我想看月亮。”朴星艺担心少年不同意，将最后三字咬的很轻。
周明泽抬头望向她，眸子沉了沉，晃过片刻的不可思议。
原来那些古代诗词画本所言不虚，到这年头都还有人看月亮，还是她这般年纪轻轻的女子。
这么一说倒激起了他的好奇，鬼使神差地答应了这奇怪的要求，“倒是有个地方，走吧。”
他撤身从座位离开，一个人不羁潇洒地离开了店铺，朴星艺在后面蹑手蹑脚地跟上。
黑夜降临，天幕暗沉，街道上的灯光稀稀疏疏，略微黯淡，隐隐约约泛着棕黄，像是给一切事物蒙上了一匹细纱，恍惚间透着一股清雅的朦胧美感。
周明泽于一栋复古风蓝灰色建筑前停下，那铺面闪烁着紫红的霓虹招牌，灿然一新的模样倒是同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突兀异常。
高约六七层，一层五户窗，一栋楼整整齐齐，东一处西一处映着几缕灿烂灯火。
周明泽领着少女来到建筑左侧的一处凹陷，那时一条鲜为人知的小巷，不过几丈的距离就能看到一处生锈封锁的铁栅栏。
栏后是绵延不绝的楼梯，层层向上直至建筑顶端。其间每层的转折处建立了楼台，不大不小的位置正好容纳两人。
周明泽故技重施，和朴星艺一起顺利到达了底楼楼梯口，本想叮嘱身侧的人小心，不料少女像洒了脱似的，一股脑跑上了二楼，还大言不惭道“咱们来比比谁先登上天台。”
深秋的风总是萧瑟清凉，肆无忌惮地扫过少女精致小巧的鼻尖，少年的膨胀凸起的青筋，捋着一股寒意，侵袭至驱干各处。
周明泽暗自打算，笑意深藏，故意附和着她的速度，有意无意地让着她。朴星艺玩心大起，还以为他体力不济，得意洋洋地当了先锋，先一步登顶。
应了那句“高处不胜寒”，绒厚的衣物在黑夜的冷风中竟显得愈发单薄，朴星艺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屈身坐在台阶上，孤身望着天际线那处的灯火通明，回头瞧了瞧悬着的白白一抹月，影下形单影只，莫名有些悲情伤感，凝视着耀眼星河想起了家中的父母。
周明泽悠哉悠哉地到达天台，随意看了一圈大概，注意力转移到女子孤寂的背影上，只见她时不时抬手抹着泪，细细听去还有一阵弱弱呜咽。
周明泽放轻脚步顺势坐到她的身旁，不知道如何安慰，光是自言自语起来，“想家了吗？其实我也会想，想以前的家。”
朴星艺抽泣不止，言语尽是哽咽，“为什么……是以前的家。”
少年没有看她，只是娓娓道来，眉间染上从未有过的愁绪与柔情，“我没和你提过我家的情况，它表面上算是个大富大贵的家庭，实际上暗流涌动，藏满了肮脏不堪。”
“为什么这么说？”朴星艺呜咽渐停，扭头看向他，红肿的眼诉说着少女对家人无穷尽的想念。
周明泽默然不语，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我的父亲以房地产起家，一心想让我继承家业，光宗耀祖。”
“可是我志向并不在学习上，我不想成为任何人的傀儡，只想为自己而活。以往我妈在世时还会劝慰父亲尊重我的选择，现在她不在了，父亲身体也每况愈下，我只能装作吊儿郎当来逃避现实的责任。”
他接下来的情绪突然激动失控，像是收到了无尽压迫，握住她的肩，大声喊道“你知道那种滋味吗？那种逼自己做不喜欢的事情还要装作无事发生的滋味。”
朴星艺被他震得有些晕，仓皇之中点了点头，将他情绪稳定下来，柔和的月光打在她的脸颊，余光流露出疼惜，“我知道。”
周明泽身体缩了缩，将两人间的距离拉远，“你是在同情我吗？我不需要。”
她小心翼翼的抚上他的背阔，似哄似慰地轻拍，“不是同情，也不是怜悯，我只是想让你不再逃避，真正为自己而活。你这么多年活得太累了，是时候卸下伪装了。”
周明泽理智尚存，改不了的敏感多疑，以质疑的口吻会到，“你怎么知道我在伪装？”
“因为你和我是一类人。我们都想封闭自己的内心，故意装作冷漠无情，实际上比谁都敏感，比谁都孤独。”
朴星艺见他仍不相信的模样，顿时语气硬气了几分，“知道什么是苦尽甘来吗？”
周明泽看着她，自信满满，“当然，这不是小学生学的成语？”
“不只是成语这么简单。你必须接受你无法改变的出身，也必须承担命定的责任。
“但你的选择掌握在自己手里。你可以先继承家业，再去享受自己的生活，这何尝不是一举两得的办法？人生很长，不是非黑即白，非对即错的，就是应该不断尝试体验啊。”
朴星艺开门见山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深深刻在了他的心窝，他转念一想事实确是如此，不由得对眼前这人刮目相看。
故意将脸凑到少女发尾，气息近在咫尺，释然问道，“那你有梦想吗？”
不假思索地，朴星艺撑着手腕，转身向他，“有啊，其实别看我进了国际班，我志向从来没在学历上。有朝一日如果可以，我想当模特，去全球各地留下属于我的痕迹。你呢？”
周明泽抬头看了看天上月，雾中山，嘴唇轻启，“拳击手吧，挺喜欢那种大汗淋漓的状态。”
朴星艺主动将手掌放于少年的眼前，翘起娇嫩白皙的小指，“听老一辈人说，在月夜拉勾许下的愿望一定能成真。”
“希望如愿以偿。”周明泽的指尖粗粝，生了些茧，微微摩擦着少女的肌肤。
那天朴星艺就在想，爱情应该是什么做成的？原来是清风，天际，丛林，山月，星河，顷刻，甜药，薰衣草和皎洁的暮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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