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离婚
一周前竹闻曲请假从遥远的白天鹅星回家，为了度过他即将到来的一年一度的发情期。作为一个工作狂，生理周期频频打乱他的工作计划，虽然联盟法定的生理假期长达一整个月，但他基本在发情期结束后就会立刻回到工作岗位上，用时仅仅一周。哪怕他的alpha头一天晚上还搂着他的腰将他挽留。
他是重返地球有限责任公司新行星勘探和开发团队的重要技术人员，队伍离不开他。
每开发一个新的星球，就有更多的人去到离地球更远的地方生活，并没有所谓的重返地球，但每一个新的星球都像地球。
但他这次并不打算和前两年度过发情期后一样火急火燎地赶回去，他们最新的白天鹅星的任务历时三年已经圆满完成，他可以放心休一个长假了。算上前几年攒着的零零总总的假期，他可以在家陪伴他的alpha大半年的时间。
每次发情期过去，他都精疲力尽，不光是他，他的伴侣也并不轻松，因为他们在信息素的层面上并不是非常契合。
早上竹闻曲醒来时，已经上午十点。alpha不在身边，不知道去了哪里。他没有因为见不到alpha而在生理上感到失落，只是因为他的腺体上没有留下任何标记。
他简单洗漱过后，去阳台上看花。
阳台摆着几盆开得正好的月季，从阳台望过去，楼下还有着一个小花园，散发着馥郁花香。花园里面有一棵樱桃树，果实累累。
这时候正好邻居携着小孩从外面回来，发现了他，和他打招呼。
邻居是一个温和的女性omega，小孩正在上小学，他还在白天鹅星的时候就听他的alpha伏瑭提起过，邻居有事不得不将小孩独自留在家的时候曾拜托伏瑭帮忙照看半天，在此期间，伏瑭发现小孩惊人的美术天赋，于是为他们介绍了一位同在玫瑰星上的老师。
平时邻里往来也不少，挺和睦。
“小竹终于回来啦？这次能休息多久呀？”邻居笑眯眯的。
竹闻曲也笑：“这次放长假，过年后再走。您怎么这么早出去了？”
“带小黎去学画，他们老师就让他们早上去，不然一会儿就热起来了。要我说，咱这玫瑰星哪里都好，就是夏天太热啦！”
“确实热。”竹闻曲一抹额头上冒出的薄汗。
不多时，家里的悬浮飞车驶进车库，伏瑭从外面回来。
竹闻曲左手拿果篮，右肩扛木梯，在门打开的时候和伏瑭迎面碰上，他兴高采烈地说：“快，我们去摘一点樱桃回来吧。刚好小黎也在家，给他们送一点过去。”
伏瑭站在门外，被堵在门口连家门都跨不进：“我还没进屋……”
竹闻曲听岔了，不等他说完就抢答：“进屋了呀，我看着他们进屋的。”
伏瑭将手里的蛋糕放在玄关柜上，说：“我是说，我还没进屋。”
“奥，对不起！我是怕一会儿拖晚了太阳更晒了。哈哈哈哈……”笑得没心没肺。
伏瑭更生气了，说：“我没有要拖时间。”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说你，你快进来，外面好热啊，你流了好多汗。”竹闻曲把扛的东西往边上一放，赶紧拉伏瑭进来，这才发现他放下的蛋糕盒子，“哇，益民蛋糕店的蛋糕！你怎么一大早跑那么远去买蛋糕呀？”
昨晚上竹闻曲不睡觉吵着闹着指名要吃益民蛋糕店的蛋糕，这家店什么都好，就是离得太远，还不送货上门。所以伏瑭一大早起来订好蛋糕，然后驱车去取，一来一回耗时四个小时，回来的时候却发现要吃蛋糕的本人早已经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
算了，早该想到的，他一直都这样。
竹闻曲催促着伏瑭去换了一身衣服，两人直奔樱桃树下。
摘下满满两篮樱桃后，他兴冲冲地提着其中一篮樱桃到邻居家去。
“早点回来吃早饭！”伏瑭嘱咐他，虽然时间已经临近中午，但一天中的第一顿饭都可以称作早饭。
“知道啦。”竹闻曲满口答应。
半个小时后他才回来。
伏瑭坐在餐桌前表情阴沉，竹闻曲自然意识到了房间里的低气压，想要努力活跃下气氛。
“怎么还在等我啊，你饿了可以先吃的嘛。”
竹闻曲拉开椅子坐到伏瑭的对面。
“这次什么时候回白天鹅星，今晚还是明天？”
伏瑭抬起头望向他，一双墨色的眼瞳总是让他想起在飞船上凝视的宇宙深处，或者说，每当他坐着飞船离开家前往某一颗行星的时候，不经意间看向宇宙深处的黑暗时总是想着伏瑭。
他的思绪有些飘远了，没有第一时间回答眼前人的问题，也没有听清楚他紧接着说的话。只是隐约听见了，可他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事情怎么会变得这样呢？
他回过神来，问：“什么，你说什么？”
伏瑭一字一顿：“我说，竹闻曲，我们离婚吧。”
餐具落在餐盘上发出金属敲击瓷器的清脆声音，竹闻曲处于一个不可思议的状态，他的大脑仿佛才是那个陶瓷盘子，先在嗡嗡直响，听不见更多的声音，也难以思考。
“为、为什么呀？我这次请了长假，不会马上就走了，真的。”竹闻曲还不知所措地坐着。
椅子在地板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伏瑭已经站起来。
“那我辞职好不好？你不是一直都不希望我继续这份工作嘛，我这次听话了，我马上就辞职，不离婚好不好？”他还没有得到为什么离婚的答案，就开始试着挽回，甚至一瞬间就可以不要自己曾坚守了三年的原则。
伏瑭一直希望他可以换一份工作，断断续续地列出过这份工作的不少缺点，比如一年四季都待在离家几光年以外的地方实在太远、环境恶劣、危险系数大，每年都有施工队出现险情。更何况工资还低。
竹闻曲工作这三年，也买不了他们现在居住的这套房，他们家跟本用不着竹闻曲累死累活挣的这一份工资。
可是他就是不愿意辞职，仿佛工作就是他的信仰。伏瑭对他说不是不让他工作，是换一个工作，留在玫瑰星也可以找到工资更高也更轻松的工作。可竹闻曲就是不愿意，他说，他只擅长探索和开发新行星的技术工作，别的什么都做不好。
每一次伏瑭和他提及换工作或者回家的事情，他都毫不犹豫地拒绝，要是再说，就发火、挂电话、关机一气呵成。等到下一次伏瑭哄着他跟他认错才算完。
他一直都被爱得更多的那一个，没有想过有一天这个一直无条件无下限宠着他的人也会想要离开。
伏瑭已经走到玄关在换鞋，竹闻曲急匆匆小跑过去，两手抓着伏瑭的小臂，问：“你现在要去哪里？”
伏瑭拂开他的手，回答：“你嫌搬家麻烦的话就住在这里吧，我会尽快把离婚协议书送过来，你签字就好。”
“我问你去哪儿……还有，我不愿意离婚，我不同意，我绝不签字。”竹闻曲的话音带上了哭腔。
伏瑭没有理会，拿上车钥匙准备离开，一只手已经放在了门把手上。
“结婚前你说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这么快就不作数了吗？”
伏瑭动作顿住，回头反问竹闻曲：“我们结婚几年了？三年了，三年的时间在你看来真的算快吗？”
伏瑭可不觉得。
竹闻曲此刻像一个打蔫的茄子，他眼角泛红，下一刻就能流下泪来。
“因为我是和你匹配值只有59分的omega？因为我身上留不下你的标记，三年了也没有给你生孩子？你明明说过和我在一起是因为爱，你明明说过你不会在意那些的！”
伏瑭胸口明显起伏了两下，他用有史以来最重的语气说：“是，我都说过，直到现在那些话也并没有失效。你自己好好想想，我是因为你说的这些事情要跟你离婚的吗？竹闻曲，你到底是怎么看待我的，你到底是怎么对待我的真心的，你真的爱过我吗？”
你真的爱过我吗？
这句话在竹闻曲的耳边响起，熟悉的嗓音和陌生的语气，印象里伏瑭从来没有因为什么这样愤怒也这样失态过，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令竹闻曲窒息也无法反驳。
门已经打开，伏瑭下一秒就会离开，竹闻曲什么面子也顾不上了坐在地上抱住他的腿，哭喊着：“伏瑭！我爱你，我真的爱你，求你别走，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呢？
伏瑭伸出双手从他的腋下把他从地上揽了起来，想要挣开他真的太容易，对于任何一个面对omega的alpha来说。
“解释吧，我听你解释。”
竹闻曲不哭了，眼泪还粘在睫毛上，糊成一缕缕，伏瑭顺手给他抹去。他曾经见过很多次竹闻曲哭的样子，今天是唯一一次没有抚慰他。
竹闻曲想抱着他，往他怀里钻，他两手撑住他的肩膀表示拒绝。
“解释！”他催促道。
“你别走……”竹闻曲又开始哭。
屋外大树上的蝉鸣很吵，伏瑭觉得此刻的竹闻曲也很吵。
“竹闻曲，我现在不爱你了。”伏瑭的话很轻，比蝴蝶的翅膀还要轻，在一个看似普通的晴朗夏日掀起狂风。
他的眼睛还是像神秘又寒冷的宇宙。
“你说什么？”竹闻曲的声音快要迷失在宇宙中，“真的吗？”
“真的，我从不对你说谎。”
竹闻曲不哭了。
他怔怔地看着伏瑭离开，面无悲喜，就像曾经在漫长的旅途中发呆一般看着没有尽头的宇宙。
邻居家的小孩小黎端着半个大西瓜站在门口，方才门开着，他将里面的情形看了个真切，此刻被两人抓住现行恨不得钻进地底，幸好两人都没有心思搭理他。他抱着来时带过来的西瓜又一骨碌跑回去了。
门大开着，竹闻曲浑身没了力气，瘫坐在地，看天看云看刺眼的太阳看伏瑭开着车驶向不知名的远方，回想宇宙的形状。
下一刻、下一天、下个月……去做什么呢？
他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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