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脚下这双鞋子有些大，他走起来一跛一跛的，而衣服又很短，袖口勒得慌。杜溥心十分不适，可又顾不上，急急让人抬轿子去往郭府。
工部侍郎郭大人的儿子郭忻与平南侯的嫡子杜溥心是京城里出了名儿的浪子，两人趣味相投，都爱花天酒地和狎妓，说好听点叫志同道合，说不好听点那就叫蛇鼠一窝。
当然这些传言杜溥心自然是不知道的，他现在急着找郭忻避难。
到了郭府被人告知郭忻现在正在醉仙院喝小酒。
于是杜溥心又马不停蹄地赶往醉仙院。
“嘭——”，门上挂着银霜阁的屋子被人踹开。
郭忻连滚带爬地穿衣服，抬头一看，原来是杜溥心怒气冲冲满脸晦气地进来了，身上还穿着不合身的小厮衣服。
郭忻看着想笑：“呦，杜大公子，您这微服私访前怎么也不知会一声，我还以为我爹来了要揍我呢。”
杜溥心没有好脸色，扒了身上的粗衣裳，狠狠掷到地上。
郭忻看着眼神闪了闪。
榻上，郭忻怀里抱着的人伸出条嫩白细滑的手臂，翘了个兰花指，娇滴滴道：“爷，不是说好今儿只你一个的么？再来一个银霜有些消受不起呢。”
杜溥心眼神凌厉射过去，吐出两个字：“出去。”
叫银霜姑娘的人一愣，整了整衣裳，开口想说什么。
“滚。”杜溥心道。
银霜闭嘴了，她可不敢得罪这帮爷，风月场上宝贝宝贝的叫着，又有哪个会真拿你当宝贝，于是识趣地退出去，还带上了门。
郭忻瞥了眼门：“谁又招你了？”
杜溥心越想越气，捶了下桌子：“我那屋里真有鬼！你给我介绍的那个死道士跑哪儿去了？！敢把爷自己扔在那屋子里和女鬼待着！”
郭忻见他神情肃然中还带着些许惊恐，有些愣，道：“那道士没回禀我消息啊，不过我倒是能找到他……真有鬼啊，这么说你见到鬼了？！”
杜溥心点点头。
郭忻问：“长什么样？是艳鬼吗，是艳鬼你可有福了！”
杜浦心冷冷看了他一眼，指着自己涨红的脸道：“你说呢？”
郭忻这才发现他脸有些肿，啧啧道：“可真凶啊，那这鬼是从哪儿来的啊？”
杜溥心：“你先把那道士找来，我慢慢与你说。”
一炷香时间后，
道士还是那身道袍，不过却没有之前的神气劲儿了，脏兮兮的，脸上也挂了花，似乎路上就被小厮给教训了。
他跪在地上开始发抖，大喊冤枉：“杜大公子，贫道是哪里办得不尽心惹得您如此对待贫道啊！”
杜溥心一脚踹过去：“你还有脸说，本公子招你捉鬼，现在鬼和你都好好的，本公子却差点没死了！”
道士颤颤巍巍的：“公子啊，贫道昨日、昨日确实是布完法了啊，按理来说那鬼应该被除了才是……”
“胡说！本公子和丫鬟被困在里面，发出那样大的响声你敢说没听到？分明就是你道行过浅见收不了鬼自己跑了。”
“贫道、贫道确实听到了丫鬟们的叫声，但那时作法已经完成了，本不该出差错才是。正要上前查看时，您家大夫人便派人来驱赶我了，把我轰了出去啊。”
杜溥心原本对他又打又踹，揍得他嗷嗷叫，听到这句话时，他却停下了动作，眼中闪过不明的光，问道：“大夫人听到了丫鬟在叫还轰你走？”
“是啊是啊。”
郭忻支起身子：“子良，不应该啊，大夫人平时对你那么好，怎么可能故意在知道你有危险的时候还赶人走呢……说不定是这道士在扯谎？或许是大夫人当时没听到叫声？”
放在以前，杜溥心说不定就信了。但现在满脑子都回响着那句女鬼说的话，“你觉得这府里的人都是对你好，对你又惧又怕？蠢笨如猪！”
那女鬼的确是个厉害的，这就给他种上怀疑的种子了。
杜溥心摆了摆手，终究没附和着说什么。
只是低头看了那道士一眼，狠狠地瞪着他：“你现在就给爷收拾东西去侯府！除鬼去，要是再除不了鬼，你就提头来见！”
郭忻问：“那你呢？”
杜溥心：“我？爷这回可不会再傻了，让他自己忙活去！”
说罢，看着还在地上蜷着的道士，气得踹他：“还不快去！”
道士嘴里连忙应着“好好”，一边跌跌撞撞往出滚。
郭忻拍着腿笑：“这女鬼真这么吓人啊，你家都不敢回了？那你打算这几天就睡醉仙院？”
杜溥心坐下饮了口茶：“待段日子怕什么，以前又不是没待过。”
道士爬出去后，门并未没关紧，留了一个小缝。此时一个手臂从缝隙探进来，随即一个软软的声音传来：“两位爷在说什么呀？要在哪里待着呀？”
只见银霜去而复返，肩上搭着个紫色柔轻纱，堪堪遮住胸前风光，媚眼勾人地站在那里。
杜溥心挑了挑眉。
银霜错开身，露出后面那人来。身上一件鸽子灰二色金纱绣裙，耳上是攒丝青海玉耳珰，在夏日里带来一抹凉意。她莲步轻移，坠进杜溥心怀里。
身子轻飘飘的，还有微微的香意，一把嗓子酥得人发痒：“爷来了怎么不去落花那儿？可不是忘了人家吧。哼，方才我可听到了，爷你说要在醉仙院住上几天，你要是不去我那儿啊，落花跟你没完！”
……
夜里，杜溥心套着那身雪白中衣，躺在榻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倒惹得心烦气躁。塌上就他一个身影，原本他是想吃了那送上嘴来的鸭子的，但脑里边那句“你自己说，你这样滥交恶不恶心？！”一直萦绕不去。
他应承的话硬是没说出来。
现今自己滚来滚去，越想越不是那么个事儿。
他杜溥心为何要听一个女鬼的话？这不贻笑大方么。
他踢了被子，发狠道：“早晚有一天，本少爷要你死在我面前。”
他闭上眼睛幻想着：“等那道士捉住你，我便先留你一口气，先抽回去几百个耳光，再拿鞭子抽你，把你绑在柱子上烧，把你放在太阳底下晒……嗯……长得不好看，本少爷就不上你了……但定要把你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呼呼的，耳边好像有细微的风在吹。
杜溥心一睁眼睛，看到了悬在正上方的一张脸。
只能算五官端正的一张脸，小家子气，不惊艳。只那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地，直直盯着他，杜溥心浑身一个激灵。
白蔻笑盈盈的：“说什么呢？杜、大、公、子。”
杜溥心心里一沉：“我，我……”
白蔻抱着镜子，笑容扯到半路就落了下去，再无笑意，说道：“蠢东西，起来。”
杜溥心下意识就坐了起来，开始穿枕边那在成衣铺子随意买的衣裳，穿戴好了才回神，愣愣看着白蔻：“起来……去哪儿？”
白蔻扫他一眼，不言，直接转身向门口走去。
走了几步发现杜溥心没跟着，回头瞪他。
杜溥心心里像有火在烧，将他的小心脏一把火燎了，之后便在烧他五脏六腑。万念俱灰不过如此。
他知道是降是降不过这女鬼了，打更打不过，于是只得耷拉着脑袋跟着她走。
深更半夜的，道上一个人没有，就他和一只鬼在并行。杜溥心手心都是汗，却莫名有些酣畅，不是那么怕。
半月照亮石子路，路边树影摇曳招摇，杜溥心惊觉熟悉。
“你带我回我家？”
白蔻看他一眼，只道：“少说话，快点走。”
于是杜溥心就看着她领着他抄一条小路从偏门进了侯府，而后脚步不停，直奔后院儿去。两人路过了他的院子，并没停，反而直接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喂，”杜溥心叫道：“这是往大夫人房里去的路，你要干嘛？”
他为人猖狂不知约束，在自己家更没有收敛之意，声音不免大了些。
白蔻会以一种“你再敢说一句话我就掐死你”的眼神。
杜溥心老实了，登时把嘴闭的严严的。
白蔻带他来到无奴仆守着的后窗前，示意他蹲下。
杜溥心瞪大了眼睛，这可越来越不像话了，就算他平时再怎么放/荡，也断没有听继母墙角的道理啊！他张口欲言，被白蔻一把捂住嘴拉着蹲下。
杜溥心还想叫唤，便听到放里面传来细微交谈声，甚至熟悉。
“娘，你把那道士关起来了？”男子声音朗润，说什么话都带着笑意，让人听着就不自觉心情愉悦。然而杜溥心却是一皱眉头，这不是杜立辉的声音吗？
他们母子深更半夜密谈什么呢？把道士关起来了，哪个道士？难道是……
“嗯，关起来免生事端。”是妇人轻缓的声音。
“可是您这样针对这道士，是不是太明显了，大哥他万一要起疑心……”
妇人笑了笑：“我的辉儿，又不是谁都像你这样聪慧的，你大哥……杜溥心他信你我，不会怀疑的。”
“那屋里的鬼？”
“府里有鬼不一定就是坏事，再者说那鬼只在那一个院子里面闹，没事的。”
三言两语，似乎又抵得上千言万语。
白蔻眼睁睁看着杜溥心的脸色由好奇转为惊诧，最后变成涨红的怒意。
他豁然起身，白蔻都没来得及拽住他的衣角，他就已经像支离弦的箭般冲进了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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